第五章 分别

赵眠眠 7175字 2024-07-24 18:18:25
我还在梦乡里,忽然觉得头皮一阵剧痛,痛得我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见鬼了,谁又抓本姑娘的头发?我最恨别人动我的头发。

我心中咒骂着睁开眼睛,看到我面前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墨发红衣,美得光芒四射,让人无法呼吸。此刻他一脸阴寒地看着我,单手抓着我的头发,都快把我拎起来了。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结结巴巴道:“锦……锦……锦……”

这个时候,常风也醒了,扑过来从锦夜的手里夺我,却被锦夜一脚踹到胸口上,踹得飞起来,“嘭”地一声撞到墙上,又落到地上。几个太监飞跑过来按住他。

马公公上来义愤填膺地狠踹了常风一脚,“活腻烦了,敢跟我爹他老人家动手,看我不跺了你的手脚喂狗!”

常风挣扎着抬起脸,对着锦夜,“阿业,放开她,不关她的事儿。”声音暗哑,已带了一丝恳求的味道。

锦夜潋滟的凤目中骤然染过一抹猩红,厉声打断常风:“不要叫我‘阿业’,阿业早就死了,十年前死在了天牢里,我现在是‘锦夜’!”他的胸膛因愤怒而起伏着。他单手提着我,示威似的向常风扬了扬手,“你求我,求我,我就放开她。”

常风浑身抖着,闭目低声道:“锦夜,求你……求你放开她。”

我心中一凛,直觉地感到他求锦夜放了我反而让我处境更糟。他若不顾我的死活,说上一句:“你打死她关我什么事?”我可能还能有条活路。可是他表现得如此在意我,反而将我推上绝路。

果然,锦夜没想到他真的开口求他,闻言怔了一下,须臾大笑起来:“你不是打死也不肯求饶的吗?你的自尊呢?你的气节呢?你的傲骨呢?怎么为了这个臭丫头就肯开口求我了吗?”

他说着将我一把扔在地上,真的是像扔东西一样的扔在了地上。我刚要爬起来,就被他蹲下来从我身后用胳膊勒住了脖颈,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很薄的刀刃,寒光四射。他用匕首轻拍着我的面颊,我脸上的皮肤一下一下地感到金属的冷意,吓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的唇贴在我的耳朵上,恶魔般阴冷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像是在对我说话,实则是对着常风,“你这张小脸蛋也只能勉强算是个中人之姿没想到竟被他看上了。你说,我要是将你的小脸蛋儿划花了,让你变成丑八怪,他会感到心疼吗?”

常风张张嘴,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此刻我反倒镇静下来。

我一把抱住锦夜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我……我本来就长得惨不忍睹了,您……就是划花了我的脸,我也难看不到哪儿去了。不过,知道的人说您不过一时性起,拿刀在我脸上作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长得多漂亮,您是妒忌我的美貌才下手的,不如您就留着我这张脸,让世人看看我不及您的风华之万一……”

我说着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他衣服上,比用手帕舒服多了,他的衣服上带着醉人的花香,很好闻。

锦夜一头黑线地看着我,想了想,放开了钳制我的手,“哼”了一声道:“你好看难看跟我有什么关系!那就留着你这张脸吧,反正划了跟没划也差不太多。”

“对对对,您太英明了!太英明了!”我一阵狂喜,脸算是保住了。虽然我不是国色天香,但也不愿意被毁容啊!

“那你说,我该把你怎么样呢?”他倒悠悠问起我来了,然后又自问自答道:“那我就请你尝尝我这慎行司几十种酷刑可好?拶指、夹棍、鞭打、炮烙……看你能熬到第几层。”

我都听傻了,我可是一种也熬不过去,我哭丧着脸,“那您还是划花我的脸吧,这脸我就不要了。”

不但我,连常风都吓得脸色发白,挣扎道:“我愿替她受刑,你放过她。”

这个呆子,真是不开窍!不过我得说我很感动。

锦夜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果真这么在意她?”

常风再多说一句,我就真没命了。这会儿我彻底明白过来,锦夜的目的只在于折磨常风,从最开始的肉体虐待到后来的心灵摧残,再到现在的隔山打牛,借助我这个外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常风痛苦。严刑拷打和人格侮辱都没有摧毁长风,于是我就成了锦夜对付长风的杀手锏,若是让他认定,我是常风心仪的人,我就真成了炮灰了。

   为了自保,我没等常风回答,抢先说:“不是不是,您别误会,常风他就是心肠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罪,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我与他没什么瓜葛,我真死了,他也不见得哭……”

锦夜微笑,眼中光芒更盛, “‘常风’?都这么亲热地直呼其名了!”

我生怕他误会我们关系亲密,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那个……我是想叫他‘常大叔’或者‘常大哥’来着,后来,我又觉得叫‘大叔’、‘大哥’的显得太过亲厚,我跟他又没有那么深的渊源,在我们家乡通常就指名道姓地叫对方名字,对谁都这样。您要是不介意,我以后不叫您‘锦公公’,我也叫您‘锦夜’好了,好名字,叫着多悦耳!”

锦夜丝毫不理会我的献媚,狭长的凤目瞟向常风, “你姓‘常’吗?”,随即又问他:“是这样吗?”

   我赶紧冲着常风杀鸡抹脖子地使了个眼色,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就杀了她吧!反正留着也没用了。”锦夜红衣一摆,直起身来,言语甚是轻快。他向马公公他们简单明了地命令,“丈毙了她!”

马公公慌忙应着,“是,父亲大人。”看我的眼神竟带着一丝不忍。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底,我还不如那日从电梯掉下来就摔死呢!还落个干脆利索。

马公公一挥手,上来两个太监,一个按头,一个按脚将我按到地上。我扭动了几下表示抗议,却发现被按得死死的,动不了分毫。又过来两人拿着棍子作势开打。耳听棍子带着呼啸的风声抡了下来,我吓得闭上眼睛,心中哇凉哇凉的,这下小命儿真要玩完了。

“嘭”地一声,是棍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奇怪的是我却没感觉疼,只是觉得身上如有重负,扭头一看,原来是常风挣扎着飞身扑了过来,趴伏在我身上,替我挡了一棍。他伸手抱着我,将我护在怀里,沉声向锦夜道:“你要她死,就先杀了我。”

锦夜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抱在一起的我们, 随即冷笑道:“你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实在是无趣得很,我只是没想到,除了江映雪,你还有如此在意的人。江映雪,我一时半会还奈何不了。不过,多了这个臭丫头,倒让你我间的游戏更加好玩了!”

虽然常风的拥抱让我很有被保护的慰藉,但是我快被他压死了,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常风将我挡在他身后,目光坚定地看向锦夜,“我并非对她有非份之想,我只是不能眼看着你伤害她。你的仇人是我,只要能缓解你的恨,随便你把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求你放了她。”

不知为什么,他说不喜欢我时,我心中竟有一丝失望和难过,像被柳枝划过皮肤,留下微微的痛。打住,打住!我总不会对一个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动感情吧?我连他本来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太可笑了!纯粹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祟。再有就是在孤独的环境中,对这个人产生了某种依赖情绪。我告诫自己,小命儿都快不保了,还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干嘛?

锦夜微蹙了眉头,神色颇为费解地喃喃道:“你不喜欢她?却舍不得她死?”他眼波一荡,竟荡到我脸上,“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这是问我呐!我临危不惧,处乱不惊,大脑像一架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将种种可能在脑海中一一甄选,片刻过后,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点头,“我愿与他同生共死!”

所有的人都呆呆看着我,连常风也失声唤我,“若溪……”

我偷偷用手捣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赌了,赌了,我赌锦夜不会就这样杀了常风,他既然跟长风有血海深仇,肯定还想留着长风的命来慢慢折磨着他玩儿呢。

锦夜看着我的脸,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过了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长,他才缓缓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便不杀你。”

我松了一口气,我赌对了。

锦夜在牢房里踱着步子,身上的红衣款款飘动,他停到常风面前,“我本想杀了她,不想她对你一片痴心。得此红颜知己,你不感动吗?”

常风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锦夜看着他,“她的清白都给了你,我不信你对她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你以为你说你不喜欢她我就会放过她?我偏不!我来跟你赌一把我赌你会痛苦,会想起她来心里就疼。”

我很泄气,差点儿坐在地上。我白忙活了,到头来,这个妖孽还是想要我的小命儿。

我愁眉苦脸像等着宣判的死囚,却听他对常风说道:“我把这个臭丫头的命运交到你的手里。这里有两条路,一条是让她死,你来亲手杀了她,我相信以你的身手可以让她死得干脆,一点儿痛苦都没有,她能死在你的手里,也是她的福分。一条是将她卖入青楼,为娼为妓。你来决定她的生死命数吧!”

我的大脑彻底不工作了,呆滞着看着常风,眼见锦夜每说一个字,他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哆嗦着面白如纸。他抬眼看向我,眼中的痛楚让我不忍去看。我知道让他来做这个决定比任何刑罚都残酷。

锦夜看着抖如筛糠的常风,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眼里闪着几近疯狂的光芒,“你若不做回答,我就在你面前一刀刀的活剐了她。”

我们都知道他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常风失魂落魄地看着我,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在激烈的挣扎,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涔涔落下来。古人对于贞洁的理解是大于性命的,“饿死事小,失节是大”。常风纠结于死和受辱,哪一种对我而言才是相对好的安排,才是“两害相遇取其轻”。

我知道如果是他自己,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士可杀不可辱,他是那种宁可身受苦刑也不愿低头的人。但是因为是我,他愈发无从选择。此时此刻,我的命握在他手里,让他亲手杀我他肯定做不到。然而死是解脱,一个女子被卖入青楼却是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我不愿意让他担负这种折磨,不管他如何选择,他都会愧疚自责。自己的命运要自己决定,想到这里我毅然决然地大喝一声:“青楼,我去青楼”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看着我像看一个出土文物。我在众人的目光中大义凛然,毫无畏惧。

还是锦夜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嗤”地一声笑出来,走过我的身边,肩膀擦着我的肩膀又回首望着我,“怎么,这么离不开男人吗?不过,你说了不算,要他说才行。”

你个该死的妖孽!

常风还是呆立着,我看向他,他也抬头看我,目光相碰之际,我冲他极轻点点头。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活着才有希望。”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脸色灰败,艰涩地吐出两个字“青楼”

锦夜嫣然一笑,直令三春失色,唤来马公公,“把这个臭丫头卖到青楼去,卖她的那几两银子你们就打酒喝吧!”

我气结,我就值几两银子?

马公公恭恭敬敬地垂首道:“谢父亲大人,儿子这就去办。”躬身退出牢房,出门前还看了我一眼,很有几分惋惜的样子。

常风依旧闭目不语,似被人掏空了一般,站在那里摇摇欲坠。锦夜贴近他身前,面上带上了狠辣快意的微笑,“这是你为她选的路。想想吧!你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曲意承欢,辗转哭嚎。从今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不得安宁,受尽内心的煎熬。”他轻摆衣袖,又轻快地说道:“当然,你若能活着出去,也可以去青楼找她。”

他忽然不可抑止地“哈哈”笑了起来,仿佛遇到天下最好笑的事儿,直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先走了,你跟她告别吧,再见面她已是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了。哈哈哈……”

他笑着出了牢门,直到他走远,空旷的牢房内仍回荡着他的笑声,带着歇斯底里的凄厉,让人听了从心底泛出凉意来。

牢房重新被锁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常风靠着墙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将头垂在胸前,默然不语。

我顾不得为自己的处境焦虑,只是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他像是被彻底打垮了一样,消沉绝望。我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常风”我试着叫他,不知说什么好,踌躇了一会儿,才轻声对他说:“谢谢你,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护着我……”想到他一身是伤却一次次地为我拼命,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虽然眉梢眼眶还是破损青紫,但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清越澄澈像暗夜里的星辰,闪耀着柔和的光芒,那么多的苦难都没有磨灭他眼中的坚毅和善良。都说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此刻透过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他那颗如水晶般纯净剔透的心灵。

他抓起我的一只手,这个动作让他的眼中微微闪出几缕羞涩,但他还是坚定地将我的手握着他的掌心,“若溪,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你,我活不到今日。是你救了我,在我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给予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你快别这么说!”我赶紧打断他,知道他将我想得越好,就越会痛苦自责,“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怕你死了,我还得替你。”

“若溪”他叹息着,“我知道你不想我难过,你这么善良美好,而我却亲手将你推进火坑……”

“是锦夜,不是你!”我更正他,“你不要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是那个该死的家伙,那个变态,那个禽兽人渣%#¥%#@#%&%@……(我骂了十分钟,不知那妖孽打喷嚏没有)都是他的罪过,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

“是我,若溪。”他摇摇头,依旧沉浸在自责之中,“是我没有化解跟他之间的恩怨,才连累到你无辜受难,‘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是那个始作俑者。”

你个乌鸦嘴,我还没死呢!

心里骂他迂腐,看不开,不过看到他那个活不下去的样子仍忍不住宽慰他,“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不如往好的方面看。”

“还有好的方面?”他诧异地看着我,虽然还是满脸的伤,看不出长相,但是微挑眉毛的样子很是可爱。

“对啊!至少我还活着。你若是刚才一犹豫,我就已经吹灯拔蜡了,又怎么能活蹦乱跳地跟你说话聊天?不管怎么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下去才会有希望,不管有多艰难,我们还是要活着,苦难只是暂时的,就像生命中的一道坎坷,等我们跃过去了,再回首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人生的一场历练,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面,到那时再谈起往事,一切曾经的伤痛早已是云淡风轻,烟消云散。”

虽然我一副豪情壮志的样子,但是说实话,对未知的命运我也是畏缩害怕的,我不会天真到将青楼当作一个光明的好去处,我知道那里意味着什么。但是此刻我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的恐慌。

我看着常风,忽然很难过,胸口发堵,但仍唏嘘道:“我们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常风冲着我轻轻地点点头,一时气氛带上了无限的感伤,我强忍着不落下泪来。穿到这里一个月来,我一直跟他在一起,虽然住在天牢里,时时还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有他在,我莫名地感到安心踏实。现在乍然分别,让我一个人孤身上路,我对未来不禁心虚胆怯。

我竭力地鼓励他,其实也是在安慰我自己,常风仿佛看透了我所有的伪装,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不舍和眷恋,竟让我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我吸吸鼻子,继续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为他也为自己打气,“其实青楼也没什么。以我的聪明才智,到了那里也是鹤立鸡群,真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吃亏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到了青楼里我也是那个花魁,到时候我随便唱个小曲就能大把大把地赚银子。你听过我唱歌的,还不错,对吧!”

常风在我的逼迫下只能点点头,我更加信心十足,“我不光会唱歌,我还会跳舞呢!(就是我跳舞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踩电门上了)我还会弹钢琴,钢琴你肯定没见过,你们这里没有。我还学过一年绘画,人家都说我有抽象派的潜质。抽象派你懂不懂?就是画出来的画是找抽型的……”

我很想闭嘴,因为我也知道自己已经不知所云了,但是我真的很紧张害怕,所以惯性地开始不停地说话,到后来,我只是机械地在张嘴说,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常风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担忧,他忽然伸手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我嘎然而止,闭上眼睛,慢慢地将头靠在他瘦削的肩头……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争执的声音,是马公公尖细的嗓音,“十两!”,和一个妇人高亢的女高音“五两!”

“十两!”

“五两!”

“十两!”

“五两!”

音渐行渐近,我梦游般地直起身,看到是马公公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来了,那妇人圆胖的脸,擦得雪白雪白,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正上下打量我,须臾不屑地撇嘴道:“马公公,就这货色,在青楼里端茶倒水的都比她齐整些。”

马公公无奈道:“蔡妈妈,这丫头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回去洗洗干净就看出来了。你瞧她那小身子板,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就冲着这白净细分的肉皮儿也值十两银子吧!”

蔡妈妈“嗷”地一声跳起来,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十两银子?您老不如拿刀杀了我吧!想当初,我收现在染香楼的头牌牡丹姑娘时也只用了八两银子,就这丫头的皮相,也值十两银子?您老看看,她那头发,跟被火烤了的草垛似的,还有,她那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吗?平板儿一个,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小倌儿呢!”

我这一头的黑线,太糟蹋人了,是这件破囚服太宽松了好不好?我恨不得当场脱了它。

蔡妈妈忽然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常风,又是“嗷”的一嗓子,吓得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您老怎么把个姑娘家跟个大男人关在一间牢房里,她要是被那人破了身子,可连三两银子都不值了!”

马公公也有些心虚,不过嘴硬道:“你看看那个人都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儿了,就是有那心思也没那气力。再说,就这个丫头,是不是清倌儿都值十两银子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展开新一轮的讨价还价,在“五两”和“十两”间拉锯,争执不下。

“够了!”我一声爆喝,那两个人一下子停住,怔怔地看着我,我挺胸昂头道:“八两,少一两我都不跟你走!”

蔡妈妈又仔细地打量了我,很不情愿地说:“好吧!看在马公公的面上,我就做回赔本儿生意。”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拿出一个小元宝,并两块碎银子递给旁边的马公公。

嘿!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

倒是接了银子的马公公一脸感动,“丫头,咱家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我跟蔡妈妈说了给你找个好去处,你呀,自求多福吧!”

原来蔡妈妈只是个骑驴的。

蔡妈妈不耐烦地冲我招招胖手,“那就快点儿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看你那一身破破烂烂的,我还得找个地儿给你拾掇拾掇!”

我回过身,蹲下来看着常风,冲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笑得明媚一些儿,却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我的倒影,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的眼中尽是温柔的落寞和眷恋,我不想太过伤感,于是故作轻快地跟他说:“如果你没有被打成‘东方不败’,就去找我,我给你打八折。”

他的眼里已带上氤氲的雾气,大概不想被我发现,慌乱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勉强问我:“什么是‘打八折’?”

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就是收别人十两银子,只收你八两。”

说完之后,不敢等他回话,我转身出了门,多呆一秒都会泪如泉涌。手扶铁栏之即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浑身是伤,垂头坐在地上的样子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让我在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想起来就会晕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