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刮骨疗伤

赵眠眠 7363字 2024-07-24 18:27:58
    莫伤看看我,又看看他,苦笑着摇头:“你们两个啊!”他复又拿起匕首来到床边,安慰我道:“这样也好,我还担心以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痛楚,云谨言是男人,又身强力壮的,比你好抗,也就是痛些,别的事儿他不会有。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担保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完事儿。”

    

    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莫伤的话,做一个配合的好病人,让莫伤尽快完成诊治,让云谨言能够少痛哪怕一分钟。

    

    不过我还是提醒莫伤,“你的匕首最好是用火炙烤一下,或者用烈性的白酒浸过,这样能消毒,伤口不易感染。”

    

    “你还懂这个!“莫伤一脸遇到知音的喜悦,“我也发现烈酒抹在伤口上,虽然灼热疼痛,却有防止伤口溃烂恶化之效。火炙则可以减少伤口大量出血。”

    

    莫伤兴奋无比,大有跟我继续进行学术研讨的意思。云谨言忍无可忍地再次拿下嘴里的木棍,“你们能回头再聊吗?咬棍子咬得我嘴都麻了。”

    

    “好,等医治完,咱们再细谈。”他让我俯卧在床上,露出后面的创口。待看到我背后的伤口后也不禁皱了眉头,扭头问云谨言,“她的伤口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恐怕治疗的过程不那么好熬。要不,你别看着了,猫哪儿躲着去吧!”

    

    云谨言吓得赶紧摆手,“别了,看不见才更可怕!看见了,好歹还能有个心理准备。”

    

    “那倒也是!”莫伤表示充分的理解,他在桌子上燃起一根香,插在香炉中,指着这根香向云谨言道:“受不了的时候你就盯着这炷香,香燃尽时,我肯定能做完。!”

    

    有个目标就等于有了盼头,云谨言咬着木棍点点头。

    

    莫伤不再有任何迟疑,他取酒喷在匕首的刀刃上,又将匕首放在火上炙烤。炙烤过的刀锋贴近我的我后背,我的额头呼地冒出汗来,纯粹是吓的。

    

    我感觉到火热的匕首已经从伤口处戳了进来,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听觉和触觉就变得尤其敏锐,耳中“嘶”的一声响,那是匕首贴到肌肤的声音,即便只是用火炙了一下,不是烧得通红的那种,也足以灼伤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匕首的烙烫下,主要的血管被焊住了,没有流太多的血,但我仍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自肩膀处滑落,浸到身下的丝被上。

    

    刀锋划过糜烂的皮肉,刮到骨头上,发出令人血凝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用指甲划黑板,又像是鼠类在啮咬。即便感受不到痛楚,仍让我心头生出巨大的恐惧,不禁用手抓紧了身下的被子。眼角的余光看到云谨言握着床栏的手,已经握得手指发白,手上的筋络都暴起来了。我抬眼看了看桌上的那柱香,刚刚燃了不到一公分。“噗”的一声清响,烟灰落在桌面上,时间都仿佛凝住了,漫长得让人绝望。

    

    耳中传来“咣当”一声,云谨言从凳子上滚落下来,趴伏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惊叫出声,莫伤握着刀的手依旧稳健,没有一丝抖动,刮骨剔肉,没有丝毫的含糊,轻声向我道:“你别动,不用担心他,一会儿自己会醒过来的。”

    

    我倒真希望云谨言能够多晕会儿,少受些苦。可惜他的身体太好了,仿佛在印证莫伤的话,不过片刻,他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却痛得趴在地上起不来。随着莫伤刀锋逐渐深入,他压抑的呻吟声不断传来。

    

    我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一分钟倒有一个时辰那么长,我趴在那里,侧着头正好能看到地上的云谨言。他此刻在地上将自己蜷成虾子一样,额头贴着地面,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我再看向桌上的焚香,还剩下长长的一大截,那一点红光仿佛永远也燃不到尽头一样。

    

    后肩的匕首终于抽出伤口,泪眼朦胧中,我见云谨言抬起头看着我,竟然对我展颜一笑。即便他脸色惨白,样子狼狈,那抹笑容却依旧温暖,像春风拂过水面。

    

    清理完背后的创面,莫伤为我涂上药膏,一股清凉蔓延在伤口处,我见到云谨言的眉头也难得地松了松。莫伤拿出羊肠线和一根绣花针,云谨言哑声问,“等等,你不会这会儿想做女红吧!”

    

    莫伤回头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再忍忍,伤口开裂着不好愈合,我要将她的伤口处缝上,这样好得快!”

    

    “嘭”地一声,云谨言趴回到地上,举起一只手,投降似的摇了摇,“针脚轻巧些,别跟纳鞋底子似的。”

    

    莫伤的手指比最善于刺绣的秀女还灵巧,上下翻飞,我耳中只能听见针线穿过皮肉拉扯的声音,“嗤啦嗤啦”地此起彼伏,而云谨言已在地上抖成一团。

    

    缝完了后面的创口,莫伤又让我翻过来,仰面躺着处理前面的伤口,所有的程序再来一遍,我都不忍心去看地上的云谨言了,只是通过他的低吟,能够知道他在剧痛中昏过去了,又在剧痛的刺激下清醒,死去活来的不知多少次。

    

    当莫伤缝完最后一针,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时,那柱香还剩下四分之一。

    

    莫伤为我涂上药膏,又仔细地用白布把我整个肩头都包裹住。我僵直地躺在床上不敢乱动,生怕牵扯到伤口。微微转头去看云谨言,见他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虚晃,脸白得透出青色来,额前的头发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摇摇晃晃地坐到桌子前,手抖得跟筛糠一样端起一杯茶,哆哆嗦嗦地举到唇边,一张嘴,却是满口的血沫。

    

    “咦?我让你叼着的木棍呢?全都咬断了?”莫伤诧异地问。

    

    云谨言漱了漱口,口齿不清道:“你咬个试试!我牙都咬松了,它都没断!嘴里都硌出血来了。你那木棍哪来的?”

    

    莫伤一脸的无辜,“从你前厅多宝阁上的那个宝鼎里抽出来的。”

    

    云谨言转着眼珠想了想,须臾两眼喷火,“那是铁木的!”

    

    莫伤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心虚道:“我想着你牙口好,寻常木棍肯定一咬就断,所以看着那个结实,才抽出来两根给你。怎么,被你咬出牙印啦?大不了我赔你!”

    

    眼见云谨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莫伤丢下一句,“我去厨房看看,让厨房给你们两个都做点儿流食。”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们同时开口问对方:“好些了吗?”

    

    “我没有痛感,辛苦你了!”我向他道。说实话,换了我是他,我真没有勇气替别人去忍受这样的疼痛。

    

    “我这里痛过就完了,倒是你要卧床修养一阵子。”云谨言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除了将我的痛楚转嫁到你的身上,这个蛊毒还有别的危害吗?”我不禁问他。

    

    “有啊。母蛊在你身上,你若死了,我也得跟着翘辫子。所以说我的命是拴在你身上的。”云谨言道。

    

    “啊?”我大吃一惊,一下子感觉鸭梨山大,“那我可得好好活着。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连累死你了!”

    

    云谨言点头表示赞同,意味深长道:“你肩上的胆子很重!”

    

    “那你要是驾鹤西去了,会捎上我吗?”我自然而然地问。

    

    云谨言摇摇头,“我身上的子蛊可厚道多了,我死了,你不会有任何事儿。”

    

    “这个缠丝情蛊肯定是个女子研制出来报复负心汉的。”我笃定道。

    

    “你还真说对了。莫伤说过缠丝情蛊是很久以前一个苗疆的女大巫所创。她被情郎狠心抛弃,心痛如绞,于是她便炼制了这个情蛊,名曰缠丝。母蛊种在自己身上,子蛊种在变了心的情郎身上,让那个负心汉日日体验她的心痛。直到情郎回心转意,与女大巫成亲方解了情蛊。”

    

    女人的心思啊,有的时候还真可怕。

    

    “而且这个蛊毒还有一个作用。”云谨言接着道。

    

    我都被刚才的信息虐疲沓了,有气无力道:“你说吧!”

    

    他沉声道:“不解了蛊毒,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

    

    “啊!?”我闻言大惊,挣扎着坐了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云谨言捂着肩膀安慰我。

    

    我重新躺好,一动也不敢动,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这个该死的缠丝竟然还会避孕。不能做母亲,不能听到一个孩子叫自己妈妈,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悲哀!而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人来说,云谨言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我叹气道:“这就是你至今未娶亲,国舅府中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的原因吧!”

    

    他苦笑,“对女子来说孕育不了自己的孩子何其残忍,我既然不能让一个女子做母亲,又何必耽误她一生。”

    

    我忽然想到了太子府中寂寞春衫瘦的骆寒衣,一时黯然无语。

    

    他见我沉默,反倒安慰我,故作轻松道:“我爹早就把我赶出家门了,他也早就死了让我为云家传续香火的心。我这样一个人也挺好,来去无牵挂。倒是你要想想,怎么跟我那大外甥解释这件事儿。”

    

     “即便不能有子嗣,也会有女子真心爱慕你的。”我说得诚心诚意。云谨言虽然外表散漫不羁,却是一个心地善良又有担当的人。这样的男人,会让女人奋不顾身。他只是用他的放荡形骸,恣意妄为掩藏了他的心,不以真心示人,落得个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又有谁知道,最滥情的偏偏是最重情重义的。

    

    “爱慕不爱慕的再说吧!以前爷对女人挺有信心的,结果全丧失在你身上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伤口不那么疼了,莫伤的药还是真不错!你好好休息吧,爷得找个地方眯会儿,哎呦我的嘴啊!这可是我自己的疼啊!”

    

    看着他捧着脸出去了,我不禁莞尔,心中对他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感激二字,内疚、钦佩、感动却又无可奈何,可谓是五味杂陈。如果没有林岳,即便我没有爱上云谨言也会跟他解蛊,身体不过是副皮囊而已,生死关头又有什么值得纠结的。他已然为我痛了这么多,还落得没有子嗣孤家寡人,我就当舍身了,总好过一辈子亏欠他,还害他断子绝孙。

    

    又或者,我可以尝试去爱上他,他这样一个人,爱上他应该很容易的,就像他追求我一样,想来也是本着这样的想法,既然只有这样一个尴尬的办法解蛊,就找一个最水到渠成的方案。可惜,我已心有所属,他也有他的骄傲,或者说他是在用他的骄傲来成全我的清白。

    

    我在国舅府又静养了两日,莫伤又为我换了一次药,并骄傲地宣布,不出一个月我肯定能够完好如初。莫伤的医术真不是盖的,在他的伤药、汤药、针灸等一系列医治下,我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好,疗伤的第二日就能够自己靠在床头上了,精神好时,还能跟阿城聊天。

    

    除了莫伤医术高超,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我是一个最配合的病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这一点让莫伤非常满意。他向我表达了作为一个医者,遇见我这样的病患是他最大的荣幸。虽然经他手的病人不下几千人,但是如果有最佳病人的这个奖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颁发给我。

    

    待我能够坐起来,莫伤就缠在我的床头,跟我探讨医术。他认定我是中原外某个不为人所知的门派的弟子。虽然我一再否认,他也是嗤之以鼻,“你若不是师出中原之外的门派,怎么会知道我都不知道的疗伤技能?交流一下呗,也算是造福苍生!”

    

    他用无比渴求的目光看着我,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其实我对医学一窍不通,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现代的常识。我搜肠刮肚地想着在现代看过的《实习医生》之类的美剧,将心脏复苏术、人工呼吸等急救措施讲给他听。听得他两眼放光,一副医痴的模样,非要拉着我练习。

    

    一旁的云谨言忍无可忍,主动向莫伤撅嘴请缨,“来,我陪你练习!”

    

    吓得莫伤逃回自己的药房一天没敢出来,再看见云谨言都绕道儿走。

    

    这两天,我和云谨言常常是相对喝粥,我是因为挨了一剑,伤了元气,脾胃虚弱;他是因为嘴疼牙酸,除了流食什么也咬不了,嚼不动。

    

    喝完少滋没味儿的粥,我们两个人心情都不那么愉悦,尤其是云谨言,一日三餐的稀粥已经让他出离了愤怒。怎么办?总要发泄一下。于是开始一起咒骂给我们两个下了蛊毒的人,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也是所有倒霉事儿的发源地。这已是我们餐后固定的消食活动。

    

    我们两个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创造力,发挥好时刹不住嘴,能够连骂一个时辰不重样。有时我不经意溜出“人渣”、“变态”、“脑残”、“进化好了也就是个禽兽”这样的现代词语,云谨言总是拿个小本本认真地记录下来,虚心向我请教其中的深刻内涵,然后感叹一番汉语的立意传神,博大精深。

    

    今日以云谨言的拍案而起作为最后的总结陈词,“等他落在爷手里,爷让他一个月喝稀粥,天天拿粥碗当镜子照,顿顿在碗里数米粒儿!”

    

     “你就会在我面前便宜便宜嘴,你堂堂一个国舅爷,好歹也有几个眼线吧!这么久了你查出点儿什么眉目没有?”

    

    经过这次的事儿,我与他之间产生了一种共过生死的战友情意,早已是熟不拘礼,什么奴婢啊,国舅爷啊,通通扔在脑后,只以你我相称。

    

    云谨言有些泄气,“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蛊,自然无从查起。左不过是宫里那些人。越是天家显赫,越是多这些歪门邪道。”

    

    “你是说骆贵妃?”我难得聪明了一把。要说他一个闲散国舅爷,应该不会跟宫里的人有什么过节,更不会碍了谁的事儿。只是皇后娘娘是他亲姐姐,若骆贵妃争宠,陷害皇后娘娘的弟弟,倒也合情合理,正好我是皇后娘娘信任的人,又常出入宫闱,给我和云谨言下蛊还是比较好找机会的。

    

    云谨言眸中波涛渐起,仿佛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痛,“骆静怡!”他低声说出骆贵妃的名字,嚼着血肉一般带着刻骨的仇恨,吓了我一跳,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我一提骆贵妃就跟按动他的开关一样,有种他下一秒钟就要变身狼人的感觉。我轻声问:,“怎么了?她欺负过你姐姐?”

    

    “她害死了她。”他字字泣血。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云谨言还有一个大姐,是先帝的皇后云惜晚,去世很久了。没想到今日我听到这个宫闱秘闻,云后竟然是骆贵妃害死的,怪不得云谨言一向跟骆贵妃和叶澜昊不对付。

    

    我见云谨言神色恍惚,脸上褪去了对伤害亲姐姐的仇人的愤恨,只余刻骨的哀伤,他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我还真不习惯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安慰他,“别难过了,你大姐姐一定很疼你,她若看到你这样难过,也会伤心的。”

    

“是啊!”他弯起唇角笑了笑,却比哭更让人看了难过,他神色温柔地喃喃道:“她是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她说过希望我永远快快乐乐,一辈子没有烦恼忧愁!”

    

    气氛一时沉闷压抑,他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不能自拔,我静静地看着他,仿佛透过他的外表,看到另一个他。

    

    “砰”的一声响,一阵风将窗扇吹得合上了,他轻颤了一下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歉然地对我笑笑,“我大姐姐去世多年,每次提及都让我心痛不已。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下蛊之人我也想过是骆贵妃,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我也不能进宫揪着我姐夫的小老婆讨要说法。不过若说线索也不是完全没有。缠丝不是普通的蛊,而是苗疆最厉害的情蛊。我让人去苗疆查过。五年前,苗疆的大巫梵冥曾经到过中原,只是梵冥在苗疆地位崇高,行踪一向诡秘,更过的信息我的人查不到。”

    

    不过片刻,他已恢复了自如的神色,还是那个笑语晏晏,神色懒散的国舅爷,让我恍惚觉得刚才那样哀伤的他是否只是我的幻觉。

    

    宫闱中的陈年旧事,我自是不好多打听,也怕再引起他的伤感,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事,“那个蚀心散,是莫伤的师叔配置的?是否也出自宫中?”

    

    “莫伤的师叔鬼手崔心早年间被逐出了师门,凭着高超的医术进了宫,现在化名崔一心在太医院任院首之职,颇受圣上信任。我听闻他与骆贵妃和叶澜昊关系密切。”

    

    “又是这个骆贵妃?”我隐隐觉得不对,当初我用来刺伤叶澜修的那个蚀心散可是黑衣人口中的主上给我的,通过几次和黑衣人的交谈,以及主上布置给我的任务,我感觉这个主上不像是骆贵妃或者是叶澜昊。主上是让我监视太子,可是还让我促成三皇子叶澜澈和雅若的婚事。我倒觉得这个主上更像是皇后一派的。

    

    只是这个皇后是云谨言的亲姐姐,我还真不好跟云谨言直言,于是我只能说:“前几日在乌国的宴会上,有刺客在长剑上抹了蚀心散要刺杀叶澜修,却刺伤了我。当时从叶澜昊的袖子里掉出一包蚀心散。如果那个叫崔一心的果真是骆贵妃一派,又怎么会如此陷害叶澜昊?”

    

    云谨言思索片刻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回头我再让人查查。”

    

    正说着,阿城忽然跑了进来,“国舅爷,太子殿下求见,说是要接我姐姐回太子府。”

    

    云谨言手抚下巴,挑挑眉毛道:“轰走也不合适啊!让他进来吧!”

    

    我一下子沉默下来,那晚的事儿我一直不敢去触碰,这几天我从来不敢去想叶澜修,我忘不了为了阿城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也忘不了我选择留在此地,没有踏进漩涡时,叶澜修失望和让我感到陌生的眼神。他是怨我的吧!想想也是,我放弃了回家的路,让我们两个继续留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时空。

    

    流星雨可遇而不可求,多好的一次机会,就这样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走,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足以启动星冢的流星雨会何时出现,也许下个月,也许下一年,也许我们一辈子都要被禁锢在这里。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但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我不后悔,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到几天前,漫天流星的那一刻,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我感到我对不起林岳,因为我,牵连他也没能回家。

    

    叶澜修大步走了进来,几天不见,他神色憔悴,眼中血丝密布,双颊都凹了下去。他身上还穿着太子的宫服,显然是刚刚下朝,没有回府就直接到国舅府了。

    

    他无视一旁的云谨言,径直来到床边,毫不在意地跪在床前的脚踏上,垂着头哑声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的眼泪一下子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以为他会埋怨我,以为他会生我的气,以为他还会跟我争执当时的是非对错,可是他只是说想我,要我跟他回去。我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抚摸着他漆黑浓密的头发,哽咽道:“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傻瓜,怎么会呢!”他叹了口气,“在这里,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毕竟云谨言还在一旁看着,叶澜修却是心力交瘁,无力遮掩什么。

    

    他在我的掌心里又叹息了一声,我感到掌心一阵温热,那种属于林岳的熟悉的感觉充盈心头。他一直是这样,喜欢拿我的手当作他自己的手,吃东西的时候,懒得自己拿,而是就着我的手吃,身上被蚊子咬了一个包,也要抓起我的手去挠,他的奶奶去世那天,他也是拿起我的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我掌心感到的温热一如此刻他唇齿间溢出的叹息。

    

    本来心中还有那么一丝的芥蒂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最关心的人是我,当时我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如果不及时回到现代,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他心心念念的只想着不要错过了流星,想着赶快带着我穿越时空,回到我们的世界,因而忽略了阿城。

    

    我对他虽有埋怨,却也知道于他而言阿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并不认为阿城是我的弟弟,在他眼里我的弟弟只是杜诚,如果杜诚有危险我相信他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他伸手轻轻抱起我,我抬起没有受伤的那边手臂勾住他修长的脖颈,他的怀抱温暖而熟悉,让我徒然感到心安。

    

    经过云谨言时,叶澜修抱着我微微向他弯了弯腰,“多谢国舅爷这几天悉心照料青芜,等青芜痊愈了,澜修定带着她登门向国舅爷致谢。”

    

    虽然他没有叫云谨言舅舅,但是语气诚恳,已然是十分的客气。这样被抱在叶澜修的怀里,让我在面对云谨言时感到有些尴尬,竟连告别的客气话都不知如何去说,只有将头埋在叶澜修的胸前。

    

    云谨言微微点头,“带着莫伤配的药吧,对夏姑娘的伤势十分有效。每隔两日替她换药,过几日我也会让莫伤到太子府上为夏姑娘复诊。”

    

    叶澜修再次躬身致谢,抱着我出了门,到门口时,脚下被门槛一绊,微微趔趄了一下,我的肩膀撞到了门框上。叶澜修紧张地问我,“没事儿吧!”

    

    我摇摇头,越过叶澜修的肩头看到云谨言手捂肩膀,痛得弯下了腰,心中愧疚,只能低声嘱咐叶澜修,“轻一点儿啊!不要碰到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