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封宫
?宫里人多口杂,我与长风只能分开,我先一步回到凤仪宫,一下子就被大家的祝福雷倒。大家纷纷祝贺我,由一个小宫婢一跃成为皇上的女人,这是天大的造化。
?众人拉着我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我被大家一通揪来拽去,苦不堪言。
当我打扮一新被带到皇上的尚元殿时,皇上那里也得到了消息,啼笑皆非地看着跪在地上花枝招展的我。
?皇上打量了我一下,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林若溪,是凤仪宫皇后娘娘跟前的宫女。”
?“林若溪?”皇上以手里的书卷敲敲脑袋,“朕想起来了,你就是于莲池中救过朕,又懂得茶艺的那个宫人。”
?“正是奴婢。”
?皇上很是好奇,“太皇太后如何晋了你的位份?她老人家向来是不管此事的,尤其又不是妃位嫔位,只是末等的采女。今日却特意让人来尚元殿告诉朕让朕封赏你。”
“那真叫一个说来话长,奴婢本是凤仪宫的司茶宫女,后来端清王因为欣赏奴婢的茶艺就想……锦大将军不同意,说奴婢不守宫规……皇后娘娘就将奴婢留在身边亲自调教……皇后娘娘怀孕后,害喜很严重,卧床养胎,不能给太皇太后请安,就让方姑姑代为谒见太皇太后……一次方姑姑让我帮着拿东西……太后问起皇后娘娘的情况,正好奴婢曾照顾过家中有孕的姐姐……太皇太后就夸奖奴婢……觉得奴婢……所以……”
?我因为带着跪得容易,所以不觉劳累,叙叙不止地讲了好长时间,皇上都快睡着了。我见他面上带了厌倦之色,心下窃喜,“其实奴婢无才无貌,身无所长,在皇上跟前恐污了皇上的龙眼。还请皇上劝太皇太后收回成命,奴婢蒲柳之姿,不敢奢望天颜垂怜。皇后娘娘正在孕中,恳请皇上准许奴婢继续做皇后娘娘的侍女,伺候娘娘。”
?我看皇上那意思是真恨不得将我立刻轰出去。他皱眉半晌道:“朕虽无此意,但既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朕也不好推脱。难得你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朕恩准你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伺候。只是这分位?……”
?看上去皇上也有些难办。龙耀宫规,宫婢侍寝方能受封,太皇太后发话了,让皇上封我为采女,这不是将我往皇上龙床上送吗?别说我不乐意,皇上还老大不乐意呢!
?皇上沉吟了一下,“朕姑且封你为采女,暂不用侍寝。”
?“谢皇上!”我一个头磕下去,心悦诚服。不用侍寝已是最大的胜利,其他的再说吧!
?皇上很是哭笑不得,“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宫人,是谢朕不让你侍寝吗?”
?我一时语塞,只能搪塞道:“奴婢谢皇上让奴婢继续伺候皇后娘娘。”
?皇上无可奈何地摇头,“以后在朕面前也不用自称奴婢了。既然朕封了你采女,可自称臣妾。朕虽然未宠幸你,但是你也算是朕的女人了。”
有这么算的吗?未及我回答,门口响起一个温婉而略为虚弱的声音,“臣妾不同意。”
?皇上跟我一起惊讶地看向门口,江映雪披着雨过天晴色的风毛斗篷,手扶门框站在那里。光线从她头顶上方悬挂的宫纱灯笼照射下来,使她纤瘦的人影沐浴在一片光晕中。她腹部微隆,面色平和,闪耀着母性而圣洁的光芒。
?皇上快步向前,扶住她,低声责备道:“刚好些,怎么不在床上躺着。想见朕,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哪需要你亲自过来。若是着了风,抑或磕碰到,朕心何安?”
?江映雪看看跪在地上的我,缓缓道:“听闻皇上新封一个采女,还是臣妾宫中的人,臣妾愚钝,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臣妾斗胆,望皇上收回封赏。”说着盈盈拜下。
?皇上赶紧拉住她,神色略不自在,“并非朕的心思,是太皇太后派人来说这丫头聪颖贤惠,让朕封的。”随即一边拉着江映雪坐在椅子上,一边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晋了你的一个宫人做采女。雪儿一向贤淑,管理六宫,还头次见雪儿开口让朕收回封赏的。”
?江映雪目光幽幽地望着皇上,“皇上是龙耀的真龙天子,是天下苍生的皇上,臣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这六宫的统领。可是在臣妾心中,皇上更是雪儿的夫君,是雪儿在这深宫里唯一的依靠。现如今,雪儿的夫君在雪儿有孕在身之时,纳娶了新人,还是雪儿的身边人,这让雪儿情何以堪啊!”
?皇上脸上带了动容的神色,一把抓住江映雪的手,“雪儿,你我夫妻五年,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曾想,也许帝王的婚姻就是这样的,多了责任和规矩,却少了夫妻间的亲密和情意。今日我终于听到雪儿说这样的话,原来雪儿也会吃醋,会在心里这样在意长卿。”
?江映雪娇羞地偏过头,脸上现出醉人的笑意,叹息道:“这么多年,雪儿整日要做端庄贤淑的皇后,好辛苦。雪儿也是凡人,是皇上的妻子,更是皇上孩子的娘亲,就让雪儿任性一回,自私一回,吃醋一回。”
?“雪儿。”皇上也是满足地一叹,抚着江映雪的面颊,“这样的你更让长卿珍爱,虽有三宫六院,但是长卿心中只有你一人,只有你才是长卿唯一的妻子。”
?皇上感动得一塌糊涂,看着江映雪,满眼的柔情蜜意。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起来。皇上也不称朕了,皇后也不称臣妾了,都开始直呼其名,把我这个超级大电灯泡晾在一边。整得比琼瑶偶像剧还煽情,两个人都跟才发现对方似的,抱在一起不撒手,看得我直牙疼,老夫老妻了,值当的吗?我恨不得大声疾呼,“二位进里屋谈心去,先让我这个新晋小老婆起来行吗?”
?两人好不容易分开,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我这个免费观众呢!
?皇上皱眉道:“这宫人是太皇太后钦点的,朕只能将她封为采女,只是个虚位,朕见她粗通医理,又忠心耿耿,就让她继续在凤仪宫侍候你吧。”
?江映雪摇摇头,“雪儿不要。溪儿虽好,但经过此事,雪儿一见她,心中就会无法释怀,雪儿不想与皇上之间有任何心结。”
?此刻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皇上也能搬梯子去给她摘去,更别提是我这个小宫女的去向。皇上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意,“好,雪儿说如何,都由你便是。”
?江映雪看着我,目光清灵,轻启朱唇道:“雪儿要皇上将她逐出宫去。”
?皇上本来要过几日,寻个由头,说我不好,回明了太皇太后再将我撵出去的。可是江映雪却坚持让我连夜出宫,并说不必通过内务府。我知道她一番苦心,是怕锦夜得到消息,再来阻止我,心中对她很是感激。
?皇上也有些犯愁,一来不知如何跟太皇太后交待,难得她老人家为他选个人,不满意也就罢了,还被他连夜轰出宫去,有些说不过去。二来,所有宫人在内务府都是记录在案的,驱逐宫人要经内务府划消名录。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说让我走,就让我走。
?奈何江映雪一意孤行,坚持说看我一眼就心里有疙瘩,连想着我在宫中都睡不安稳。皇上心疼老婆,只能硬着头皮应允。只是当时天色已晚,宫门业已关闭,如若此时打开宫门,兴师动众,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旁人注意。江映雪迟疑了一下,答应让我明日一早出宫。
?那晚躺在茶室的软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是在宫里的最后一夜,明日就可以出宫了,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我默默地记下这一天的日期,乾元三年二月初八,明日就是我林若溪的新生,我终于要自由了!
?转天天刚蒙蒙亮,我早早地就起了床。梳洗过后,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也就是一个包袱皮,包上几件衣服。走出茶室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凤仪宫的宫人都来为我送行,黑鸦鸦地堵着门口。
?一行人拉着我有说不完的道别话。众人都道我才飞上枝头成凤凰就被打回了原形,更惨的是竟然被逐出了宫,丢尽颜面,于是竭力地安慰我。我也不好说破,只能苦着脸听着众人好心好意兼小心翼翼的劝慰话,还得做出一脸的悔恨交加的自责相儿,很辛苦。好在天色尚早,晨曦中众人也看不清楚我是哭呢还是笑呢。
?其中哭得最凄惨的是闫嬷嬷,引得众人对她纷纷侧目。当然她不是因为有多舍不得我,她是怕我走后没人给她解“七杀夺命追魂丹”的毒。虽然我昨天晚上连踢了她N八百脚,直踢得我腿抽筋儿,告诉她热毒一次解完。但她还是心里不踏实,生怕没解干净,哪日又热毒攻心。我无奈地允诺一到宫外,就托人将落脚的地址告诉她,她这才止住哭泣。
?当最后一个跟我道别的翠喜扑上来抱着我的脖子哭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偏偏她还哭个没完没了,“溪儿姐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们大家去求求皇后娘娘,姐姐还是别走了。”
?气得我恨不得给她一脚,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天。
?我这人一向泪窝子浅,见她哭,也泪流满面起来。我不是哭别的,我哭的是再不走,被江映容那丫头插一杠子,或是被锦夜那小子知道了摆我一道,我就真留下了。我一哭,惹得倚竹、慕兰她们几个老成持重的也跟着抹眼泪。
?众人一通劝解,我将几乎要哭晕的翠喜交到方姑姑怀里,背了包袱,潇洒地跟大家告别,“诸位,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溪儿今日出宫,他日指不定还有再会的时候。”
?大踏步地走到凤仪宫的大门口,刚要出门,就见门口聚集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卫,银色的铠甲在早春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花。
?我一阵激动地迎上去,差点儿又落下泪来。谢谢大家啊,太客气了!平日里也不算熟络,这会儿都赶来送我了!
?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为首的将领迎面推了我一把,我“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地上,搞不清什么状况,索性坐在地上没起来。
?那长得跟铁塔一样的羽林卫首领面无表情地命令他的手下,“锦大将军有令,凤仪宫连只鸟也不许飞出去。”接着大手一挥,大喝一声:“封宫!”
?……
?乾元三年二月初九子夜,锦夜带领京城守备兵将八千人,将首辅江贺之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并从江府后院的密室内搜出两千副铠甲。江贺之以谋逆之罪被打入慎行司的大牢。府中家眷一律收监。
?皇上得到消息,于凌晨召集群臣,并在金殿之上指责锦夜行事草率。锦夜呈上江贺之按了血手印的招供书。供书上有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的血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严刑逼供无果,硬拉着犯人的手按上去的。
?江贺之招认了私藏兵甲,沟通外敌,伺机谋逆,篡位夺权等十大罪状。供书上还说,江贺之已找人算过,皇后娘娘此胎是皇子,他们筹划,待皇后产子之后,就与皇后江映雪里应外合,杀夫弑君,让小皇子登基称帝,江映雪垂帘听政,江贺之便可以外戚专权,把握龙耀国的朝政江山。
?皇上自然不信,要求刑部再审此案。奈何锦夜做事严谨,滴水不漏,又找来江贺之的几名亲信、幕僚,当堂揭发检举,说得指天赌地、声泪俱下,生生将一门忠烈的江贺之说成个居心叵测,窥视皇权的奸佞小人。一时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做实了江贺之的罪名。以龙耀国律法,谋逆当处腰斩,诛九族。
?朝堂之上,内阁次辅关度山越众而出,怒斥锦夜伪造证据,陷害忠良。
?锦夜不紧不慢地拿出关度山写给江贺之的密信,反污其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是江贺之的同谋,并让太监将关度山押回慎行司审问。
?关度山仰天长叹,“神鬼进了你的慎行司,都得脱一层皮,老朽不愿毁了这一身的清白。”遂触柱而亡,血染朝堂,临死只留下“阉党当道,诬害忠良”的哀鸣。
?几个太监上来将气绝身亡的关度山拖出大殿。锦夜冰冷的目光扫过群臣,众人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为江贺之申冤求情。
?锦夜进一步逼迫皇上下旨,不但要处死江贺之及其家眷,连江映雪也不放过,扬言要皇上拟写废后的诏书,他要将江映雪一同押回慎行司监押。
?皇上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可开交之际,长风赶到大殿,站在大殿中央对锦夜说道:“不能将皇后娘娘关押入牢。就算皇后娘娘有罪,但是皇后腹中怀着皇上的骨血,龙裔无罪。因此即便要处置皇后娘娘,也要等到她诞下龙裔。”
?一席话不但让大殿之上江贺之一派交口称是,连锦夜也无法辩驳。
?于是便有了封宫一事。
?……
我连大门还没出呢,就“水不转人转”地又转回来了。气得我爬起来,一个眼刀飞到已经吓傻了的翠喜身上,都是她这个乌鸦嘴方的。说什么“溪儿姐姐别走了。”果真是走不成了。
所有的宫人都是一脸的懵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方姑姑这样的老人都不知所措,胆小的更是吓得直哭。龙耀开国二百余年,还从未出过封宫的事儿,尤其封的还是皇后娘娘的寝宫。
凤仪宫的两扇宫门缓缓合上,终于闭拢到看不见缝隙,隔断了与外面的一切联系,成了一个孤岛。偌大的宫殿只闻几名宫人压抑的啜泣声。 刚刚还是皇恩浩荡,盛宠之下的凤仪宫此刻如一座冰冷的坟墓,肃穆得让人胆寒。
我站在院子当中,抬头看着天空,早春的太阳虽然明亮,却是苍白的,半死不活的让人感不到一丝暖意,一阵寒风吹过,呼啸的风声似离人的呜咽,让人从心底泛出凉意来。真正是春寒料峭。
凤仪宫内一片愁云惨雾,连大红色的娟影宫纱的帷幔此刻也不觉鲜艳,反而透出一股盛极而衰的颓败气息。幸亏有方姑姑和倚竹她们几个勉强支撑,才没有造成宫内的混乱。大家依旧各司其职,只是走动的时候,如行尸走肉一般,面上都带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哀戚。
要说我跟这个皇宫还真是缘分不浅,几次想走都没走成。可是这会儿我也顾不得自己那点子事儿了,心中为江映雪担忧起来。
封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皇后失德,皇上要废后,又顾念旧情未将皇后打入冷宫,因而封宫;二是皇后娘家犯事儿了,皇上念及夫妻一场,只处罚她的家人,不治皇后的罪,以封宫为惩戒。
皇上对江映雪那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显然不是第一种,那就是江贺之出事儿了,而且事儿还不小,都累及到了皇后,八成是掉脑袋的罪名。
还没等我跟凤仪宫的宫人们一同表达誓死效忠皇后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决心呢,江映容就把我绑了,提到江映雪的寝殿中。
我被反剪着双手绑着,以替罪羊的姿态跪在江映雪的床榻前,脖子上架着一柄长剑。拿着长剑的是气急败坏,一脸恨意的江映容。我向下看,都能看到泛着寒光的剑面上倒映着自己披头散发的脸。
江映雪半倚在榻上,身上搭着一件杏子红绣百子图的锦被,手指抓着锦被被头,直握得关节发白。腹部的地方将被子顶得隆起一个小包,配上她此刻惨白的面容,让人一阵心酸。
她并未看向我们。打我们一行人进来就没有换过姿势,眼神空洞洞地盯着前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床柱,似被掏空了一般地呓语道:“放了她!”
江映容跺脚道:“大姐姐,她是锦夜那厮的奸细,定是那妖人陷害大姐姐,在皇上跟前说大姐姐的坏话,皇上才会下令封宫的。”
说着长剑往前一递,直接挨着我的皮肤,气愤不已地对我说: “哼,那个妖人以为能够害得了我大姐姐,实在是自不量力,我爹是当朝的内阁首辅,一品大员,位高权重,必定不会放过锦夜。你跟你那个卑鄙无耻的主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爹出事儿了。” 江映雪忽然出声打断她妹妹,转过脸来对着江映容,目光却是涣散的,没有交集。她声音暗哑,仿佛从远处传来似的,“皇上不会听信锦夜谗言而治罪于我。定是爹爹获罪。 既然波及到我,必定是诛九族的大罪,不知此刻是否已经下狱。”
江映容呆呆地听着,难以置信地扑到江映雪的床前,急急叫道:“不会的,大姐姐,不会的,爹不会有事,爹爹是首辅啊,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爹爹一直倾力于朝政,每日都是半夜方回府,要不就是宿在内阁。爹爹这样的忠臣,怎么会下狱呢!”
江映雪抚着她妹子的头发,幽幽道:“傻妹妹,忠臣又能如何,政绩斐然又有何用,爹一直跟锦夜势不两立,形同水火。那锦夜在朝中根基深厚,我一早劝过爹不要跟他明斗。端清王也告诫爹,锦夜要向爹下手,让爹小心。可是爹只道邪不压正,不以为意。现如今果真是着了锦夜的道儿了。没想到锦夜的动作这样快!”
江映容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此刻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俯到江映雪的怀里,已经不会说别的,只固执地一个劲儿叫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她们姐妹二人相拥而泣,看得我都鼻子酸酸的,忘了自己还被绑着,跪在地上,生死未卜呢。
半晌,江映容从皇后怀里抬起头来,年轻娇嫩的脸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眼中却带着雪亮的恨意。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从地上捡起刚才扔下的长剑,冲着我的心窝就作势要捅。
我吓得叫都叫不出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她们家家破人亡的,咱也深表同情,可是拿我做垫背的干什么?
好在江映容的手肘被江映雪一把抓住。江映雪面色死灰,却异常坚定,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向她妹子道:“不关她的事!”
江映容目露杀气,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大姐姐不必心慈手软,我要杀了这个贱婢,将她的尸首扔给锦夜,让那妖人知道,咱们江家不是任人宰割的。”
江映雪摇头道:“锦夜心思紧密,必是已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向江家动手,我们江家此番恐怕是在劫难逃。你杀了溪儿也于事无补。况且溪儿善良仁厚,虽是锦夜的眼线,但是我相信她从未做过不利于凤仪宫的事儿,更没有助纣为虐,你不要滥杀无辜。”
“大姐姐!”江映容懊恼不已,“大姐姐是被这丫头的巧舌如簧给蒙蔽住了,她和那个康公公都是锦夜的走狗。你为何相信她没有背地里做过害咱们的勾当?”
江映雪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端清王信她,我便信她!”
我又逃过一劫,江映容虽然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但是她对她大姐姐十分尊重,不敢违背江映雪的意思。
封宫半个时辰后,羽林卫的首领带人进来抓走了江映容和随她一起进宫的闫嬷嬷、玲珑与璎儿。一行羽林卫将哭嚎的几人拖出凤仪宫的大殿,扔到院子里的地上。
玲珑与璎儿吓得只知道哭,闫嬷嬷已经昏过去了,被两个羽林卫揪着脖领子拖着往外走。
江映容钗环尽褪,披头散发的被五花大绑着,尤声色俱厉道:“我是江家的五小姐,当今皇后的亲妹妹,你们凭什么抓我?”
铁塔样的羽林卫首领上来就是一记耳光,呵斥道:“罪妇还敢胡言乱语,你们江家是满门抄斩的罪名,省点儿力气,见了阎王再去问吧!”
江映容年轻美丽的脸被打歪到一边,人也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落到她胭脂色锦衣的前襟上。
她面色惨白,眼睛直勾勾的,浑身抖得如秋天树枝上最后的一片落叶,忽然挣扎着扬起上身,歇斯底里道:“你胡说,我江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皇上又敬爱我大姐姐,怎么会将江家满门抄斩,定是听信了妖人的谗言,我要见皇上,为我江家伸冤!”
羽林卫首领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起来,一边骂着:“真是不知死活,来人,割了这个疯婆子的舌头,看她还敢说疯话!”
江映容的长发都被扯下来几绺,随风飘落到地上。院内的宫人都吓傻了,我赶紧上前,拦住那个头目,哆哆嗦嗦道:“这位大哥高抬贵手,她就是吓傻了,说胡话,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江映容丝毫不领我的情,冲着我啐了一口,“呸,林若溪,用不着你这贱婢猫哭耗子假慈悲。滚一边去,我江映容今日落难,倒让你这贱婢称心如意了!”
气得我差点儿抽她,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长这么大的!
一边的羽林卫首领听见她叫我的名字,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随手将江映容扔在地上,躬身向我一抱拳,吓得我退后一步,以为他要打我,却听他恭敬道:“敢问,这位是溪儿姑娘吧!”
我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那人的神色愈发谦顺,“锦大将军吩咐了,请溪儿姑娘出凤仪宫,即刻到内务府当差。”
啊?还有这事儿?我一时搞不清状况,只能傻傻地又点点头。
倒在地上,蹭了一身一脸尘土的江映容却扬起头来,死盯着我,眼中闪着几近疯狂的光芒,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婢早就跟锦夜那妖人勾结好了,蒙蔽了我大姐姐和长风哥哥,陷害我们江家。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江映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她冲我扑了过来,虽然被反剪着双手绑着,但她拼死一扑,势头惊人,我向后躲去,踉跄着差点跌倒。幸亏旁边的羽林卫首领一把将她拽住,沙包大的拳头又招呼到她身上,冲着她一顿拳打脚踢。江映容花骨朵一样的少女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暴打,满地打滚地大声哭嚎起来,很是凄惨。
虽然我也曾背地里骂她是个小刁婆子,一肚子坏水,但此刻看到她如此落魄,受人欺凌,心中却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我上前死死抱住羽林卫首领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她是朝廷的要犯,先将她跟家人一起押入牢中,等候皇上治罪吧!再者她是官家女子,自是熬不住打的,若一命呜呼了,恐怕上头怪罪下来,军爷也不好交待,还是饶过她吧!”
羽林卫的首领这才住了手,抱拳向我道:“多谢姑娘提醒。”扭头又吩咐手下,“将这罪妇带走,与江家其他人关在一处,看好她,将她手脚捆牢,嘴也堵上,免得她自尽,她的命要留到刑场上与她家人一同问斩的!”
江映容毕竟年轻,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过风雨,此刻被打怕了,全无了嚣张的气焰,呜咽着,再也不敢争辩,由着两个羽林卫驾着胳膊拖出了宫门。
我看着她哭泣着被人带走,忽然想起大雪纷飞之日锦夜曾说过“等着看她哭泣哀嚎吧!”,不禁激灵灵地哆嗦了一下,原来锦夜一早成竹在胸,稳操胜券。
羽林卫首领上前一步,对我道:“请溪儿姑娘现在就去内务府吧!”
众人围困之际,独独放过我。况且别处也就罢了,内务府一般由宫中的内监当差,鲜有宫女,把我弄去简直就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
这就等于坐实了我是锦夜安插的眼线这个罪名,让我百口莫辩。这下连倚竹她们也是对我侧目而视,满眼鄙夷。我感到自己脑门上已经写上了斗大的两个字“叛徒”!太悲催了,我恨不得找块豆腐磕死自己。
事已至此,我心知留下也帮不到江映雪,于是咬牙道:“请容奴婢到大殿里跟皇后娘娘辞行。”
再次面对江映雪,我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江映雪已经从床上起来了,穿着一身杨妃色绣着百鸟朝凤纹样的织锦宫装,坐在椅子上,端庄肃穆,还是那个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神情如常,不见震惊愤怒,更不见哀戚自伤。她一个深宫之中的弱女子,遭此变故却能够如此临危不乱,颇有泰山崩顶自岿然不动的气势,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我耷拉着脑袋跪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呐呐着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刚挣扎着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我没有……”就被她拦住了。
她抬手扶起我,目光信赖而笃定,“我知道!”
我一时感动得要流泪。她摒开众人,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我跟她二人,更显得清冷萧瑟。
她缓缓开口道:“你此番去内务府,可向他们禀明,皇上昨夜已经遣你出宫,让他们在宫人的名籍上消了你的名字,你便可以出宫去端清王府上了。”
我没想到她家道凋零,前途叵测之际,竟然还惦记着我这个小宫女出宫的事儿,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心中感叹,这样一个诗情画意,又至纯至善的女子,难怪长风对她心心想念,无法忘怀。
我也知道,即便有皇上的口谕,但是那锦夜也不会这么简单地放我出宫的,只是一时无从向她解释锦夜、长风和我三个人之间罗罗缸的那点子破事儿,于是只能胡乱应下。
江映雪目光殷殷地看着我,“见了端清王,告诉他,千万不要为江家求情伸冤,不要再趟这个浑水。让他带着你离开京城,远走高飞,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过自在逍遥的日子吧!锦夜根基深厚,心狠手辣,一早视江家为眼中钉。表哥为人正直仁厚,一向厌恶权势之争,他斗不过锦夜的。”
我了解长风的为人,更知道他对江映雪的情意,只能苦笑道:“恐怕他不会不闻不问地离开。”
江映雪轻轻道:“你劝他,他会听你的话。”
江映雪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丝带编的同心结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做工十分精巧,垂下的璎儿上还坠着光芒璀璨的明珠。
“是给长风的?”我问道。
江映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看来表哥将我们早年的事儿也对你说了,他是真的信任你。”
她摇摇头,郑重道:“如若你能见到皇上,就将这个交给他。”
她轻抚着隆起的腹部,目光柔得能够滴下水来,“就说,雪儿很好,会将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她叹息着,“对他说,是雪儿糊涂,浪费了五年的光阴。现如今雪儿终于想明白了,雪儿只要做个平凡而知足的妇人,皇上就是雪儿这辈子的归宿。雪儿要他好好珍重,不要跟锦夜硬碰。卧薪尝胆,静候时机,我们一家人会有团聚的一天。”
她的脸上挂着朦胧的笑意,像朵盛开的玫瑰,美得令人炫目。那份美丽是为了心爱的人才会绽放出来的。而此时此刻,她心爱的人是皇上,不再是长风。
她与长风确实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但是这些年来,皇上对她无微不至地关爱呵护,用情至深,终于打动了她,让她敞开心扉。昔日的恋情已如过往的云烟,握在手心里的幸福才是弥足珍贵的。我知道,她已经将长风放下了。
我将那枚同心结收好,郑重道:“皇后娘娘放心,溪儿一定将娘娘的同心结和心意都带给皇上。”
“时辰不早了,你去吧!”她站起身,一手支撑着腰,一手揽着腹部,以标准的孕妇姿势走到床榻前,拿起床榻上皇上的一件明黄色的寝衣,揽在怀中。
正午的太阳透过窗扇照射在她身上,一束束的光柱中,可见细微的粉尘飞扬,愈发显得安详静谧。她的脸隐在阴影里,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微俯着的头,鬓上的镏金宝石步摇轻轻晃动着,长长的珠玉流苏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白皙的脖颈。
心中漫过一阵悲凉,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样的艰辛磨难等着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子。我最后问她,“娘娘对皇上还有什么话吗?”
她轻轻地摩挲着寝衣上绣着的龙纹,好像抚着心上人的脸颊,声音柔和地轻声诵道:“告诉皇上,‘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紧闭的宫门打开一道只容一人进出的缝儿,我侧着身子挤出去。在宫门关闭前,最后看了一眼寂静的凤仪宫。早有内务府的人恭恭敬敬地等在宫门外,一路点头哈腰地将我带到内务府的大院。
锦夜不在,后来才知道他正忙着四处抓捕江氏一党的同谋余孽呢,内务府的主管库公公翘首以盼地守在内务府门口,库公公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圆胖的脸,鼻子眼睛都长在一起了,分不清楚,因为空着的地方太多,所以显得脸盘很大。
他见到我赶忙迎了上来,一脸献媚的假笑,“可把溪儿姑娘您给盼来了。锦大将军一早吩咐将姑娘接出凤仪宫,咱家马不停蹄地让人收拾出一间上好的房子来,以后,姑娘您就住这儿吧。”
我闷声问:“库公公,我到这儿来当什么差呀?”我见库公公那么恭顺,索性连“奴婢”二字都省了,想来他也不会有异议。
谁料他听了,满脸的义愤填膺,忙不迭地嗔怪我,“溪儿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虽然姑娘是锦大将军亲点的,但是宫里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姑娘不能一来就坏了内务府的规矩!”
吓我一跳,我就是个宫里最底层的小宫女,咱也真惹不起他。刚想改口自称“奴婢”,他已换上了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脸,接着道:“溪儿姑娘,叫咱家什么‘库公公’,姑娘是锦大将军指名要过来的,姑娘就叫咱家‘小库子’就成了!”
小裤子?我看着他那张长了褶子的包子脸,实在是叫不出口,只能含糊着应了一声。他还在叙叙不止地说着,“锦大将军特意吩咐,要好好招待姑娘,姑娘要什么只管跟咱家说,这内务府里的一应采办,由着姑娘随便地拿。
我见他活脱脱又是一个慎行司马公公,忍不住问他,“你也认锦大将军当爹了?”
库公公一脸的无限神往,遗憾道:“咱家哪有那样的造化,咱家若能认了锦大将军做爷爷,就是咱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哦!原来是孙子辈儿的人物。虽然我跟锦夜攀不上什么关系,但是跟马公公可是交情匪浅。这么算来,我比库公公辈儿大,一下子心里的优越感就出来了,“小库子”几个字也就顺嘴而出,“小库子,我先不用看你给我预备的房间了,你办事儿,我放心。我在宫里四处走走,你不用跟着我。”
说完,我就往外走,我还急着给皇上传话去呢。库公公跟在后面着急道:“溪儿姑娘,宫里可不能乱跑,被锦大将军知道了,咱家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都长他一辈儿了,还在乎他?所以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将他甩在身后。出了内务府,我沿着宫墙往皇上的尚元殿走,不一会儿,在一个拐弯儿处,我发现身后远远地尾随着两个内务府的小太监,鬼鬼祟祟地跟着我,肯定是库公公派来的。我理都没理,爱跟就跟着吧,反正这宫里四处是锦夜的眼线,尚元殿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呢?我不在乎再多两个移动的。
到了尚元殿,门口的小太监将我拦住,瞪着眼睛问我,“哪个宫的?”
我心急如焚,但也只能陪着笑脸,“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奴婢是凤仪宫的宫女,要见皇上。”
“凤仪宫?”小太监狐疑地看着我,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江贺之获罪入狱,锦大将军奉旨命人封了凤仪宫,凤仪宫此刻连只鸟都休想飞出来,你又是如何跑出来的?”
“我真的凤仪宫皇后娘娘跟前的!”我急急地解释,奈何那小太监毫不通融,还叫来羽林卫,要捉拿我。
情急中,我灵机一动,指着小太监的鼻子,大骂一句,“瞎了你的狗眼了!我可是皇上昨日新封的采女,我见皇上天经地义,你赶紧进去传报!”
小太监见我昂首而立,下巴指着天,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一时也没了主张。吵闹声引来了皇上跟前的米公公,看了我一眼,纳闷道:“咦?皇上不是遣你出宫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接着不耐烦地挥手道:“快走,快走,要不就赶紧到内务府消了名字出宫去,要不就进凤仪宫关着去,在这儿捣的什么乱?皇上刚吃了药歇着呢,哪有功夫见你。”
任务还没完成呢,我哪能就这么走了,我只能又将太皇太后搬出来压他们。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相,“太皇太后说了,我是她老人家看上的,下了懿旨要皇上封我为采女,没这么容易就轰出宫去的。我要见皇上,太皇太后有话让我传给皇上。”
米公公听是太皇太后让我传话,只能无奈地对那个小太监说:“咱家去禀报皇上,你给咱家看住了这宫婢,别让她乱跑。”
我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米公公出来了,“皇上要见你,随咱家进去吧。不过皇上病着,刚吃过药,你别惊了圣驾。”
我跟在米公公后面进了尚元殿,穿过御书房,一路来到皇上的寝殿。皇上脸色蜡黄地躺在挂着明黄色绣盘龙维帐的龙榻上,不到一天的功夫,已是面色憔悴,神情黯淡。
未等我上前跪好,皇上已经探起身来,急急地问我道:“雪儿可好?”
我安抚他道:“皇后娘娘很好。”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皇上挥手遣走了大殿里伺候着的内监,焦急地等着我回复。我见四下无人,赶紧将藏于怀中的同心结交给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让我交给您的,她说您不用挂心她,她会将孩子平安生下来。皇后娘娘还说,现如今她终于明白她心中的人是您,她只要在您的宠爱下做个快乐的妇人,您是她这一生的归宿,您和皇后娘娘还有小皇子一家人会团聚的。她还让您珍重,不要意气用事,有些事情就像您的病一样,要慢慢来,不能着急。”
我如背书一样一口气将话讲完。我也知道大殿的角落里,肯定有窃听的耳朵,所以尽量将话说得隐晦。皇上明白了我的意思,握着那只同心结,目光越来越温柔,泛出点点晶莹的光亮。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晓江映雪和长风的往事,但是现在对他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爱的女子也深爱着他。只这一点已经足够。
我想起江映雪最后说的话,“皇后娘娘还让我告诉您,‘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皇上面上透出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欣慰,嘴里喃喃地唤着,“雪儿,雪儿!得你此番心意,夫复何求?”
他将那枚同心结放入怀中,贴身置于心口的位置,抬起脸时,面色已经多了几分生气。皇上推被下了龙榻,来到书桌前,手执狼毫,在一张宣纸上写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皇上将那张纸仔细地折好,交给我,“你若能见到雪儿,就告诉她,朕明白她的心意,朕会等着跟她团聚的那一天……”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信差兼传话员,我出了尚元殿就直奔凤仪宫。凤仪宫的大门由羽林卫严加把守,自然不会放我进去。我绕到凤仪宫的后墙,将皇上给江映雪的那张纸裹住石块,扔过宫墙,见四下无人,心一横,扯开嗓子冲里面喊:“皇上说他明白了,他会等着团聚。”
喊完一句我就想跑来着,还没来得及拔腿就被寻声赶来的羽林卫抓了个正着,关押到宫里的监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