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演戏

赵眠眠 10533字 2024-07-24 18:18:30
   这一日,方姑姑过来请江映容去皇后娘娘的寝殿用早膳,正看见我一脸呆滞地跪在地上。她向江映容禀明来意后又恭敬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江映容笑道:“方姑姑客气什么,折煞容儿了,尽管开口。”

方姑姑指着我,“让溪儿丫头帮我个忙,拿拿东西可好,这丫头有把子力气。”

?方姑姑是凤仪宫的主事姑姑,江映容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于是放我跟着方姑姑办差。

?这些日子,因皇后娘娘不能亲自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便不时让方姑姑带上燕窝和千年雪参等补品,代她去慈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方姑姑可怜我在江映容那里受折磨,便带上我同去。

?我抱着东西出了凤仪宫,离开江映容的视线,心情放飞,美得跟过节放假似的。方姑姑很是明察秋毫,摇头叹息道:“可怜见的孩子,端清王看中你的茶艺,倒是害你被五小姐嫉恨。”

?一路走到慈安宫,进到大殿,里面点着好几盆炭火,温暖如春,屋里摆放着水仙花,散发着清凛的幽香。

?太皇太后歪在榻上正跟长风说话。方姑姑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将来意说明,我也跟着跪下。长风见到我很是惊喜,亮如星子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看着我。待看到我面黄肌瘦,一脸霉样,不禁蹙了眉头,越发上下打量起我来,目光中透着询问和关切。

?太皇太后声音虚弱而苍老,“起来吧,回去告诉映雪那孩子,不必总惦记着哀家,她怀着龙裔,自己身子要紧,你们下面的人一定要尽心侍候。”

?方姑姑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奴婢谨遵太皇太后旨意,一定尽心尽力。”

?太皇太后道:“你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老成持重,哀家自是放心的,只是那些年轻的宫婢们,不懂生养之事,你要多嘱咐些,不要一惊一乍地惊到皇后。”太皇太后看到方姑姑身后的我,“这个丫头就是皇后身边的人吧,倚竹、慕兰那几个丫头倒是常见,这个丫头哀家只在几月前见过一面。”

?我一惊,太皇太后不是眼睛不好吗,如何认出我的面貌?而且她老人家脑子还这么好,对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宫婢都记得这样清楚。几个月前我陪着江映雪来给她请过安,可不这次是第二次来慈安宫。

   

   心中不禁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能够做龙耀国的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也真不是一般人啊!就凭这见过一面就能将人记住的本领,我就望尘莫及。

?我赶紧上前跪好,“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若溪。常听宫里的老人儿说太皇太后巾帼不让须眉,才思敏捷,记忆超群,今日一见,果真大家所言不虚。奴婢确实是第二次来慈安宫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笑笑,“倒是个伶俐的孩子。”

?太皇太后接着叮嘱我,“回去在你主子面前好好伺候着,你主子是有身子的人,不能着了惊怒,不能沾凉,要注意保暖,即便害喜口味重些,也要少食辛辣,饮食以清淡为宜……”

?她老人家说了那些注意事项,我都快睡着了,勉强提着精神应承着。太皇太后终于停止了孕妇养生,叹气道,“你们姑娘家哪懂这些,左右只要尽心就好了。你们主子近日饮食可好?”

?“回太皇太后,奴婢在家时,家中的姐姐怀孕生子,都是奴婢伺候的,皇后娘娘现在日日不思饮食,只说吃下去就想呕出来。其实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也要强吃几口,只是不要吃得过饱,要少食多餐,每晚睡前,饮杯牛乳,不但睡得安稳,将来小皇子生出来也白白胖胖的。”

?一席话说得太皇太后眉开眼笑,惊喜地对我说,“难得你这样明白,起来吧,回去好好伺候你主子,让她不要四处走动,静卧为宜,千万别动了胎气。”

?我们低头应了,太皇太后说了这许多话,很是疲惫。慈安宫的宫人过来道:“太皇太后该吃药了。”

?太皇太后向长风抱怨,“日日吃药,都吃了几个月了,哀家这眩晕的老毛病还不见好,太医院的太医们光会开药,尽说些没用的话。”

?我见太皇太后脸色潮红,所谓的眩晕之症不就是高血压吗!我奶奶也有这个毛病,不过不厉害,每天吃药维持得很好。想到奶奶,我一阵黯然,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奶奶最疼我了,每次我爸妈骂我,我就跑到奶奶那里告状。

?我记起奶奶的保健,便试探着对太皇太后说:“太皇太后是否头晕耳鸣,睡眠不实、易惊醒,久坐站起之时就会眼冒金星,心跳如鼓,头痛欲裂,稍过会儿就能好些?”

?太皇太后点头道:“正是,你如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奴婢的祖母就有此症。每日以决明子、干菊花、山楂冲泡饮下,比吃药还好。日常多吃些蔬菜瓜果,少食肉类禽蛋,太皇太后还可以试试梅花粥,取粳米煮成粥,待粥将熟时,加洗净的白梅花五钱,白菊花六钱,稍煮即可。长期坚持就能减轻症状。”

?太皇太后点头笑道:“倒都简单易行,如此说来,哀家定要一试。”说着慈祥地看着我,“模样生得清丽,又乖巧可人,往后每隔几日你便来慈安殿将你主子的状况告诉哀家,也省得哀家担心。”

?“是。”我禁不住一阵欣喜,来慈安宫办公差可以躲开江映容的魔爪。

?与方姑姑一起拜别太皇太后,退出太后寝宫之时,听见长风向太皇太后请辞,太皇太后对长风说:“你去吧。哀家也乏了,正要眠一眠。”

   我跟方姑姑走出慈安宫,走到罕有人至的小径上时,长风赶了上来。方姑姑是过来人,看出端倪,向长风行礼道:“奴婢先行告退。”

?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他情不自禁地上前扶住我的肩膀,急急地问:“半月未见,如何消瘦憔悴成这样?是不是上次病后一直没有调养好?”

?说得我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本来天天苦撑,已经麻木,此时却觉得委屈得不行。好像在外边受人欺负的孩子,在家人面前才会露出软弱。

?我在要脸还是要命的问题上纠结着,拿不定主意是否告诉他实情。

?见我不语,他略为尴尬地放下手,轻声道:“若溪,我很怀念我们在牢里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我们心意相连,无话不谈。而如今……”他愧疚地自责,“是长风辜负了你。”

?天啊!什么叫辜负了我?真不知道古人的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不会是以为我对他相思成疾吧?我是很喜欢他,但是为了一个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真不是本姑娘的作风。再说他压根儿也没对我怎么着。既没有勾搭引诱,又没有始乱终弃,不能回报我的感情就叫对不起我吗?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别说得这么别扭,咱俩儿还到不了那层负不负的关系,撑死我就是个单相思。再说我也不是想你想得衣带渐宽,容颜憔悴的。你别跟着瞎掺和,不是自己的责任就不要乱往身上拽。”

?长风脸腾地一下红了,呐呐道:“是长风想多了……”

?我很悲愤,“是你想少了。”

?他不明就里的看着我,茫然的神色非常可爱。我决定了,命比脸重要。能救我的人只有他了,留在凤仪宫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江映容回府那天。想到这里,我撸胳膊挽袖子,义愤填膺,“都是你那个表妹!”

?“映雪?”他失神地问,疏忽之下都没有称呼皇后娘娘。

?我无语啊,他心里只有那一个人。我都没工夫计较那些了,什么情啊爱啊的,先一边儿放放,小命儿要紧。

?“不是皇后娘娘,是江映容那丫头。她一门心思想嫁给你,以为你看上我了,就看我不顺眼,糊弄着皇后说是跟我学茶道,其实是将我要到她身边,天天折腾我。不给我饭吃,不让我睡觉,没事儿就让我跪在地上顶铜盆儿,要不就是举着蜡烛给她当烛台,我上次生病就是在过道里顶盆儿顶出来的。 跟她说话不自称‘奴婢’就要挨打,开始还用手打呢,后来大约嫌手疼,要不就是觉得打得不够过瘾,最近都换鸡毛掸子了……”

?我卷起袖子给他看我胳膊上一道道青紫的印子,看得他怔怔地发呆,我放下袖子,“别处不方便给你看,你自己发挥想象力吧!……”

?我的控诉大会开了足有半个时辰,所有的怨气都倾泻而出。我压根儿就没去想长风会不会怀疑我搬弄是非,夸大其词,会不会不信他那娇滴滴的小表妹是这样一个狠毒龌龊的人。我就是知道他会相信我。

?长风听着我的血泪史,面色越来越凝重,抿着嘴,皱着眉。我终于说累了住了嘴,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他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我,一脸比自己挨打还难受的神色,沉声道:“怪不得我每次去凤仪宫都见不到你,容儿总是说你有事儿不在,我还以为是你不愿见我,故意躲着我。”

?“我躲着你干什么?我就跪在隔壁的杂室里呢,你们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他胸膛起伏着,一向温和的脸庞也染上怒色,“我去找皇兄皇嫂,要你跟我回府,你等我。”

?说完扭头就往凤仪宫走,被我一把拽了回来,“皇后娘娘这几日保胎呢,这事儿不能去麻烦她。皇上那里你更不能去,这宫里的宫婢从理论上来说,都是皇上的女人,哪有跟他直接要的?再者,若让锦夜知道了,我们连退路都没了。”

?他停住,想了想,“那我这就去向太皇太后求要你,只是……”他迟疑了一下,羞涩地看了我一眼,“还得委屈你顶着我的侍妾这个名分。”

?我都混到这份儿上了,还管是以什么名头出去的,只要能离开这里就行。忙不迭地点头,“就当我吃点儿亏,只要一离开皇宫,你就给我一纸休书放我走就成。”

?他略不自在,还是点头道:“好。”

?我思忖了一下,沉吟道:“这事儿不能着急,我还得在江映容那丫头那里再忍几日。太皇太后病着呢,你这就去求要侍妾,恐怕会落人口实,被锦夜知道了就不好办了。需静待她老人家身体好些再提出来带我出宫,只要她老人家发话,锦夜也无计可施。等我找机会在她老人家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拿出哄我奶奶的拿手绝活。她老人家一高兴,觉得我是个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的人。你再适时敲敲边鼓,说你身边没有我这样可心可意的人,再表达一下对我的倾慕之意,爱慕之心。她心疼你这个孙子,肯定就把我赏给你了。”

?“好。还是若溪考虑得周全。”

?我还是有点儿信不过他,接着点化他,“你可得装得像一点儿。别跟锦夜塞给你那两个侍妾似的,老大的不情愿。拿出你为了你表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那股子劲头儿来,才会有说服力!”(导演也不好当啊!)

?“好。”他除了说好,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我看看天色,着急道:“我得快走了,一会儿你那小表妹又找我麻烦。”

   

   我回到凤仪宫,冲进江映容的房间,那大小姐正坐在桌前喝茶。在她冷冷的目光鞭策下,我自觉地跪下了。

?她站起身来,手里已多了那柄鸡毛掸子,用掸子柄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发出“啪啪”地轻响,听得我心惊肉跳,冷汗都下来了。

?她绕着我转了两圈,用鸡毛掸子抬起我的下巴,迫我扬起脸来,才慢悠悠地说:“你胆子大了,什么事儿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我……”我还没说出来,她手里的掸子就带着呼啸的风声向我背上招呼过来。我闭上眼睛,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准备挨这一下。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达身上,我偷偷睁开眼,见长风不知何时进到屋里,抓住了江映容高举掸子的手腕儿,“是我留住了她。”

?“长风哥哥。”江映容惊叫。

?长风的声音里已带着少有的严厉,“容儿,体罚宫人,滥用私刑,岂是正人君子,名门淑女所为。”

?江映容气恼地恨声道:“定是那贱婢向你搬弄是非,诽谤我。不知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长风哥哥竟然信了。我去找大姐姐,我不信大姐姐不信我,信她。”

?长风气得直摇头,“我们都道你年纪小,一直宠着你,还真是将你宠坏了,你若再如此刁蛮任性,我就将你的劣迹告诉皇兄皇嫂,将你送回江府,我倒要看看皇兄皇嫂会不会信我。”

?“长风哥哥,”江映容大眼睛里蓄满泪水,顺着光洁的脸颊流下来,哽咽道:“你一直最疼容儿了,现如今,为了一个下贱的宫婢,你就这样骂容儿!她不但不知廉耻地对你痴心妄想,还是锦夜那妖人的眼线,躲在暗处伺机陷害大姐姐。容儿做错了什么?”

?长风痛心道:“容儿,不是你想的那样,若溪心地纯良,向来与人为善,她不是锦夜的眼线,更不会加害皇嫂。”

?江映容固执地昂起头,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长风哥哥是被那贱婢迷惑住了,可容儿不会。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宫婢,打死了又如何?”

?意识到无法扭转江映容的观念,长风也寒凛了神色,冷言警告她:“容儿不要再任性妄为,要像你大姐姐那样待人谦和有礼,方能服众。不要再找若溪的麻烦,再有一次,我一定将你遣送回江府,让姨丈严加管教。”

?说完不再看她,转身扶起地上的我,“若溪回茶室继续司茶,以后不用到五小姐这里当差了。皇后娘娘那里,本王会亲自去解释清楚。”

?江映容看着我的眼睛带着如火的怨愤,原本娇美的五官也扭曲起来,跟要咬人似的。我承认我很小人,有了长风撑腰立刻得志起来,毫不畏惧地回看着她。

   这一回合,我赢得很彻底。江映容气得半死,却无可奈何。我继续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也不用我干什么,就是时不时地到皇后娘娘的寝殿露一小脸,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也不知道长风跟江映雪说了什么,反正她不再提让我去江映容跟前的事儿,也没有问我任何问题。

?其他时候,我接着在我的茶室里悠哉乐哉,睡觉喝茶。躺在茶室的软榻上,想着江映容那天气得走形的脸我就乐不可支,拍打着床铺笑出来。

?当然我也没那么傻再去惹她,平日就龟缩在茶室里躲着她,她五小姐住的偏殿暖阁,方圆百米更是我的禁区。我知道江映容那丫头歹毒,不会善罢甘休的,由她兴风作浪去吧,等我出了皇宫,就再也不用怕她了。

?为了增加在太皇太后面前的出镜率,让她发现我这个人才,我每隔两日就到慈安宫给她老人家请安。说说江映雪孕期的情况,聊聊她老人家的病情。让我很有成就感的是,我的那个降压茶和降压粥都取得很好的效果,太皇太后的病情逐渐稳定,照她老人家这个康复速度,我出宫的日子是指日可待了。

?长风时常到慈安宫探望太皇太后,因此我们常会碰面,假装眉来眼去一下,用现代的术语叫“打窝儿”,免得长风过些日子开口讨要我时显得太突兀。从理论上讲,进了皇宫就都是皇上的女人,即便我只是个最末流的宫女,但也不是萝卜白菜似的,想要就能随便拿走的,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能得到她老人家首肯。

?去得次数多了,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建立了一些感情,说实话,我也不光是为了出宫才去讨好她的。我很想念我的奶奶,照顾照顾生病的老人,全当我为奶奶尽心尽力了。

?其实太皇太后也挺寂寞的,就皇上和长风两个亲孙子,都不能整日陪着她,听闻还有几个孙女,也是嫁人的嫁人,和亲的和亲,都不在身边。所以,太皇太后见我去了也挺高兴,我还是颇得她老人家的眼缘的。当然,也是咱讨人喜欢。想当初我去敬老院做义工那会儿,敬老院的爷爷奶奶们都争着认我作干孙女!

?这一日我照例去向太皇太后汇报江映雪的孕期情况。刚踏进慈安宫太皇太后的寝殿,就听见一阵银铃样的笑声。原来江映容也在这里。扭股糖似的腻在太皇太后床前,一口一个“老祖宗”,哄得太皇太后笑不住口。

?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丫头最近总往太皇太后这里跑。我对她是有戒心的,前几次听慈安宫的宫人说她来请安,我扭头就回去了。这一次我忘记问慈安宫的宫人谁在殿里,结果进来才发现冤家路窄,在这儿碰了头,却也来不及再退出去。

?我只当感觉不到江映容刀子一样,能杀人的目光,依礼给太皇太后请安,并将皇后娘娘的情况通报给太皇太后。我刚说到皇后娘娘今日胃口挺好,嫌御膳房端来的东西清寡,没有滋味,想吃味道重的东西,江映容就笑着将话截了过去,“这些我已经跟老祖宗说了。”说着,扭头向太皇太后撒娇道:“老祖宗,以后,姐姐的事儿就让容儿来跟您回吧,容儿肯定比底下的人尽心。”

?太皇太后笑道:“你年纪小,有些事儿不明白。溪儿这丫头在家中照顾过她姐姐,又通些药理,她说的那个治眩晕症的茶饮和食疗的方子,我用了就很管用。虽说宫中都有太医,但是哪比身边人照料得周到。”

?江映容面上表情僵了一下,但马上又换上一脸明媚的笑意,“老祖宗说的是,以后容儿要多跟溪儿姐姐学学,才能好好照顾大姐姐。”接着,她以手托腮,一脸认真地问我,“那溪儿姐姐说说,大姐姐总嫌膳食寡淡,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恭敬地回复,“回五小姐,孕妇想吃味道重的东西很正常,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一般说来,只要不过食辛辣咸酸之物就没有关系,皇后娘娘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只是,皇后娘娘近日食量虽好,但是极易疲倦,小腿略有浮肿之症,虽然太医给开了药,但是药味腥苦,皇后娘娘常常会刚将药喝下去,又呕了出来。奴婢觉得,不如用赤豆熬汤,最是消肿的,也比药好吃。”

?太皇太后听了,一叠声地吩咐宫人给皇后娘娘熬红豆汤去,又跟我细细地聊了皇后其他的饮食起居,我将现代的孕妇护理知识尽量用古人能明白的方式告诉太皇太后。她听我说得头头是道,很是欣慰。倒把江映容晾在一边,插不上话,颇为尴尬。

?那日出了慈安宫,走在回凤仪宫的路上时,江映容从后面走了过来,我退到一边,给她让开路。她却停在我面前,一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神色,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这个贱婢,面上装出一副可怜相儿,背地里使尽妖媚手段,让长风哥哥骂我。你以为你能得到长风哥哥的青睐,做他的侍妾吗?做你的黄粱美梦吧!”

?说完气鼓鼓地看着我,恨不得用目光在我身上刺两个透明窟窿。我也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看着她,已经撕破脸了,我也不用再装孙子了。

?我们两人对峙着,画面是静止的,却仿佛眼中飞出刀剑来在空中“噼里啪啦”地战在一起。

?不一会儿我就看得眼睛发酸。 这很像小时玩的游戏,两个人对视,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玩游戏的时候,每次输的都是我。不是因为眨眼,而是因为我忍不住笑。就像现在这样,我又笑场了,大眼瞪小眼的场面实在是很滑稽。

?我拼命忍着,憋笑差点儿憋出内伤来,心中一再警告自己,“严肃点儿,跟情敌斗法呢!”

?江映容显然误会了我的忍俊不禁,恼怒道:“不要得意得太早,我一早料到你会怂恿长风哥哥去向太皇太后讨要你,你的如意算盘想得太美,咱们看谁笑到最后!”

?扔下这句硬邦邦的威胁,她便扶着闫嬷嬷的手匆匆而去。我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这死丫头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我得赶紧找长风商量商量,我今日看太皇太后气色很好,看来病情也好得差不多了,事不宜迟,赶紧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两天后的下午,我在慈安宫的门口碰到长风,我们摒开众人,在角落里耳语。跟两个地下工作者对暗号似的。

   “太皇太后日渐康泰,这几天心情也不错,就今天吧,我忍不了了。”

   “容儿又为难你了?”他吃惊地问。

   “那倒没有,不过我总觉那丫头憋着坏呢。”

   “好,就今日。”

   我们两个故意拉开距离,为了遮人耳目,一前一后进了慈安宫。那阵势让我想起了在现代看的八卦娱乐杂志,“某某男星和某某女星见到狗仔队后立刻各自带上黑超,假装不识,先后从酒店后门溜进去,至次日凌晨未见出来……”

   到了太皇太后的寝殿,她老人家刚刚睡醒午觉,见了我叙叙地问了些皇后娘娘的情况。我告诉她皇后娘娘日日吃着太医院开的安胎药,胎像已见稳定,太医说已无大碍,长期卧床对身体和胎儿都不好,因此这两天皇后娘娘已经下床溜达了,不时散散步,很是悠闲。

   太皇太后赶着念了声佛,“老天爷保佑可算是好了,哀家这心一直悬在半空,如今总算是落了地。”复又叹息道:“映雪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又赶上朝堂上不安稳,自然是动了思虑,伤了身子。你们跟前也要多劝着些,朝上的事儿让他们男人去管吧,她只管肚子里的龙裔就好。”

   “是。奴婢一定劝慰皇后娘娘。”我恭顺道。

   太皇太后欣慰地看着我,目光很是慈善,让我觉得今日之事成功在望。

   正说着,长风进来了,给太皇太后请过安,便坐在椅子上,“皇祖母今日气色甚好,精神焕发,一扫前些日子的病态。”

   太皇太后点头道:“说起来还多亏了溪儿这丫头呢,那决明子茶和那梅花粥我喝着都很好,可见太医院的太医只知道开方子煎药,不如民间的偏方,省事又管用。”

   长风看了我一眼,努力做出情意绵绵又略带羞涩的样子,“若溪姑娘还真是秀外慧中,兰心惠质。那日有幸与姑娘评茶论道,已感觉姑娘心思灵巧,不同寻常,如今看来还颇通药理,兼有一副济世救人的好心地,实属难得。”

   太皇太后并未接言,端起茶盏饮了几口,又缓缓放下。

   长风见太皇太后没有识这个茬儿,只能再等机会。祖孙二人唠起家常。

   过了会儿,太皇太后老生常谈,又催促起长风的终身大事来,“听闻那两个侍妾,你没留在府里,送到郊外的别院去了。你也不小了,却连一个侧妃也没有。哀家让你皇兄皇嫂帮你物色,你皇兄又总是说没有入得你的眼的,不愿意违了你的心意。男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总要身边有个人才好。满朝文武百官家的闺秀由你挑选,先立了正妃测妃,有人照料,哀家才好放心。”

   我一听,机会来了,忙不着痕迹地冲长风使个眼色,赶紧的,就坡下驴吧!

   长风接到我的暗示,做娇羞状,“皇祖母教训得极是,其实并非孙儿心高气傲,只是官宦家的女子多刁蛮任性,骄纵不堪,还不如皇祖母跟前的宫人聪慧贤淑,知书达理。”

   太皇太后听后笑而不语,索性闭目养神。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老人家还不表态,我心里一阵没底,紧张地跟长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长风硬着头皮继续道:“这些日来,在慈安宫常常能见到若溪姑娘,孙儿对她是……

   太皇太后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现,截下长风的话,“这丫头是不错,模样清丽,做事展样大方,心思细密,又会照顾人,哀家都离不开她了……”

   “既然离不开溪儿姐姐,老祖宗更要将溪儿姐姐留在宫中。”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大殿门口响起,人未到声先到。

   太皇太后笑道:“是容儿那丫头吧,来得正好,你长风哥哥也在呢。”

   江映容一身霞粉色的宫装,艳丽如四月的桃花,俏生生地进得殿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后,自然而然地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笑着说:“还没进门就听见长风哥哥和老祖宗对溪儿姐姐交口称赞,别说长风哥哥和老祖宗了,我大姐姐也时常夸她聪明伶俐,识大体。凤仪宫上下也没有不赞她的。”

   我狐疑地看着她,这丫头转性了?怎么倒夸起我来了,肯定没安好心啊!想把我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好让太皇太后舍不得放我走?

   太皇太后亲昵地拍拍她的手,“你这丫头向来不服旁人,能让你夸奖,必是极好的。”

   江映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中警铃大作。随即她扭头向太皇太后撒娇道:“瞧老祖宗说得,容儿可没有那么小气,再说,溪儿姐姐是真的好,她还救过皇上,连皇上也夸她可心可意,如解语花一般!”

   这话从哪儿说的?虽然救过皇上一次,他也没当回事儿,压根没有正眼看过我。

   我看着江映容,觉得她笑得很诡秘,阴险得像只小狐狸。我脑中灵光一闪,她不会是……

   这个场合,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我赶紧求助似的看向长风。他本是一脸的迷茫,大概我的神情跟见了鬼似的吓人,他琢磨过来,一下子变了颜色,急急地开口道:“孙儿今日前来,是想向皇祖母求要……”

   “长风!”太皇太后嗔怪着打断他,“我们娘几个聊聊家常,有你在反而拘束。你快去你皇兄那里吧,这会子他在御书房呢。”接着,扭头对着江映容,“这可奇了,皇上心里只有你大姐姐,可从来没有赞过别人。”

   长风被晾在一边,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尴尬,待要开口,却又被江映容抢先道:“老祖宗,容儿有一个四角俱全的好主意。”

   “哦?说来听听。”太皇太后颇为感兴趣。

?“皇祖母……”长风顾不得礼仪,脱口而出。

?“长风,”太皇太后再次打断他,面上已带了不悦之色。“你们男人家建功立业,理应干些正经事儿去。不用总守在哀家的慈安宫里。近日朝中局势紧迫,皇上也是愁眉不展。你快去吧!”

?一句话说得长风面红耳赤,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江映雪不给长风说话的机会,抢着道:“容儿觉得,既然太皇太后和大姐姐都离不开溪儿姐姐,皇上又中意溪儿姐姐解语可人,不如就让皇上封溪儿姐姐做采女,这样溪儿姐姐就能一直在宫中了,还能继续伺候老祖宗和大姐姐。老祖宗您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我和长风瞠目结舌地对望了一眼。话已至此,长风都无法再提讨要我的事儿,哪有跟皇上争女人的。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太皇太后给否决掉。我们同时将目光调向太皇太后,只等她老人家一锤定音。

?时间仿佛凝住,我们几个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整个大殿只听见沙漏细碎的漏沙声响,提醒着我们,时间还在继续。也许是过了一小会儿,也许是过了很长时间,太皇太后终于点头说道:“果真是个四角俱全的好主意。”

?我被彻底雷倒了,绝望地看了长风一眼,发现他也是脸色雪白。

?江映容达到目的,不再恋战,轻巧地站起身,“容儿就不打扰老祖宗了,容儿这就回凤仪宫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宫里的人。大姐姐前些天一直卧床,宫里一片沉闷,虽然只是封个采女,但是也算是喜事一件,正好热闹热闹。”

?经过我身边时,她露出一脸胜利得意的笑容,声音愉悦地向我道:“恭喜溪儿姐姐,不知姐姐如何谢我这个媒人呢?”

?恨得我想脱下鞋来扔她!

?江映容走后,偌大的大殿一片寂静。太皇太后坐在床榻上,似是很累,挥手道:“你们也去吧!”

?长风没有走,声音中透着不解和受伤,“皇祖母,为什么?”

?太皇太后脸色肃穆,用疲惫苍凉的声音缓缓道:“哀家活了这一把年纪,什么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哀家一早就知道。哀家就是要断了你的念想。想当初你爹为了你娘,早早去了,只留下你一个儿子。”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哽咽难言。

?“哀家看得出,你喜欢溪儿这丫头,这丫头也确实招人喜欢,可是哀家不能让你走你爹的老路。”太皇太后看着长风,放缓了脸色,变得哀伤而慈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只是一个疼惜孙儿的普通老人,“哀家要你子孙满堂,益寿延年。”

?长风一下子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孙儿不求要若溪了,求皇祖母收回懿旨,不要让若溪做皇兄的采女。”

?我也赶紧跪下表态,“奴婢不出宫了,奴婢愿意留在宫中一直伺候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求太皇太后成全。皇上有皇后娘娘,有后宫三千,不需要奴婢。”

?太皇太后向后靠到靠枕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哀家倦了,你们跪安吧!”

?失魂落魄地出了慈安宫,我一屁股坐在墙根儿下。长风跟着出来,也是垂头丧气,这还真是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凝眉道:“若溪,你别着急,我这就去找皇后娘娘,希望有一线生机。”

?我压根没注意他说什么。我在深刻地自我反省,到底我们哪点儿做错了?

?我一拍大腿,错就错在演过火了,让太皇太后真的以为长风对我情有独钟,用情至深,跟他爹对他娘似的,得了我一个,就再也不会要别的女人。这是我这个导演的失误。

?总结经验教训可以放在以后再做,此时此刻我忽然想到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儿来。我试着将手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自己手指头,太疼!自己咬自己,下不去嘴啊!

   

   没办法开始浑身乱翻,看看荷包,里面没有针;摸摸头上簪子,是玉石的;耳环,今儿没带。

?自己身上没有可用的东西,又开始琢磨长风身上的,“你身上有有小刀之类的东西吗?带尖儿的暗器也行。”

?长风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焦急地劝解:“若溪,你别想不开。事情还没有走到绝路。”

?我晕,我还没想着自尽呢!我只能耐心地跟这个榆木疙瘩解释,“我没想不开,我就是想着,要是被你皇兄发现,我不是黄花闺女,那可是砍头的死罪啊!我得造点儿假。”

?长风半天没言语,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来,“皇兄跟前,你什么也带不了。”

?啊?不会真是光着,裹个毯子送进去吧?我哆嗦了一下,双手抱着脑袋哀鸣,“那我只能咬手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