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致富

赵眠眠 13171字 2024-07-24 18:12:09
   已经连着几天了,赵大玲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到睡觉的时间不回屋。友贵家的觉出不对劲儿,做早饭时问赵大玲:“大玲子,你这些日子天一擦黑就往外面跑,月亮老高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赵大玲支支吾吾,“我去找大萍子和大兰子玩去了。”

   “死丫头,连你娘也敢骗,昨天我遇到大萍子还问她呢,你根本就没找过她。”友贵家的随手抄起擀面杖,“说,你上哪儿去了?”

   正好长生抱着柴火拖着步子进来,他已经不用拄拐杖了,只是那条断腿还是吃不住力气,尤其是负重的时候,更是走不快。

   友贵家的一下子警觉起来,手里的擀面杖直指长生,嘴上问赵大玲,“你……不会是……跟他……”

   “没有,没有!娘你想哪儿去了!”赵大玲矢口否认,“我偷着进内院,找栖霞阁三小姐跟前的紫鸢玩去了,我跟她投脾气聊得来,怕你说我乱跑,所以才说去找大萍子的。”赵大玲这点儿心眼儿还是有的,若是承认大晚上的跟长生在一块儿,友贵家的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友贵家的还是相信自己闺女的,“谅你也不至于傻到这份儿上,跟这个废物搅和在一块儿!”

   友贵家的回身接着熬粥,赵大玲尴尬地看了长生一眼。

   长生默默地放下木柴,转身走出了厨房,瘦削的肩膀仿佛刀劈斧凿的一般。

   “娘,你别这么说长生。”赵大玲不满地小声道:“人家本来也不是干这粗使活计的,现如今他天天劈柴担水,活儿一点儿也少干,哪儿像你说得那么不堪。”

   “什么堪不堪的,我不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左不过是个五谷不分的公子哥,他还有什么本事?会认几个大字,会写文章?现如今他是府里的杂役,那满肚子文章也不能当饭吃。老话说得好,‘落架凤凰不如鸡’,他以前再风光富贵,如今也只是个废物。还有你,”

   友贵家的用大铁勺指着赵大玲,“别因为他长得俊就看入了眼,你瞧瞧你每回一看见他,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那爷们家的长得俊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是这么个官奴的身份,你跟着他喝西北风去?”

   “娘,你别说了!”赵大玲又羞又气,恨不得捂上友贵家的嘴,“再说我翻脸了!”

   “你翻,你翻,翅膀硬了是不是!娘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当初找马管家要个小厮是为了帮着干活的,没承想倒是引来个祸害。娘告诉你,你要是敢跟他眉来眼去的,我就立马把他退回给马管家。”

   “娘,他还救过我呢!”赵大玲真生气了,“没他我今天也不能站在这儿,早被黄茂他们几个祸害死了。你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

   友贵家的叹了口气,“娘当然知道他对咱们有恩。当初你爹也是府里的一号人物,老爷都夸他仁义,这‘知恩图报’几个字娘也懂得。只是如今你爹不在了,咱们孤儿寡母的经不住闲言碎语。尤其是你一个姑娘家,出出进进地跟个后生打头碰脸,说说笑笑的,即便你们清白,也难保不被别人看扁。若是让人说三道四,传出些风言风语来,你说,你以后嫁给谁去?”

   “那我就嫁……”心中浮现出长生的身影,赵大玲及时地刹住嘴,“我谁也不嫁,守着娘过一辈子。”

   “死妮子,哪有不嫁人的。”友贵家的开导赵大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是能成了五小姐的陪嫁丫头,将来就有机会做姑爷的姨娘,脱了这奴籍,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多大的体面。娘是不指着你什么,你总要想着提携你兄弟吧。”

   赵大玲白了脸,“娘,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想也不要想。我这辈子绝对不做小,不但不做小,还要只做唯一的那一个,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世什么人?”友贵家的不解地问。

   “就是嫁个相公,他只能有我这么一个娘子。不许他纳妾娶小,不许他有别的女人,从身到心都只属于我。”

   “啊呸,死丫头,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友贵家的往地下啐了一口,“还不做小呢,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将来姑爷看得上你那是你的造化。做姨娘有什么不好?那可是正经八百的主子,你看看府里的翟姨娘和梅姨娘,穿金戴银,有丫鬟服侍着,不比做个奴才强一百倍,偏你还看不上,你还想当一品夫人呢!可你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没那命就不嫁人了!”赵大玲说得斩钉截铁,一摔门帘子进了里屋。

   她不怪友贵家的有这样的想法。站在友贵家的角度来说,确实也是真心为了这个女儿打算。这只是个思想意识问题,千年的鸿沟无法逾越。这让赵大玲感到很无奈,自己是这个时空的异类,虽然她可以努力适应这个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人权的社会,但是有些东西她永远适应不了,比如尊严,比如爱情,比如不做小老婆。

   一整天长生都躲着赵大玲。中午赵大玲回来,他拎上木桶去打水。傍晚天空中下起雪来,大片大片的雪花静静地坠下,飞棉扯絮一般,天地间很快变得一片洁白,清冷肃杀。

   前世的姜诺最喜欢下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可以在温暖的室内,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而如今,穿上最厚的棉袄还冻得缩肩弓背的赵大玲恨死了这种天气。没有现代的暖气空调,没有轻便的羽绒服,下雪的冬天除了寒冷刺骨,没有丝毫的诗情画意。

   “娘,栖霞阁的紫鸢约我去画花样,她要做过年穿的衣裳。”吃过晚饭,赵大玲还是得出去,马上就要到向三小姐交样品的期限了,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这大雪天的,你多穿点儿。”友贵家的又往赵大玲身上套了一件棉比甲,把赵大玲裹得跟球儿一样。“跟紫鸢多联络联络。梅姨娘在老爷跟前有脸面,连带着三小姐也比五小姐更得势。你们五小姐看不上你,你要是能搭上三小姐就更好了,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友贵家的还是很赞成赵大玲跟内院的丫鬟们多交往的,尤其是三小姐的丫鬟。

   赵大玲胡乱应了拉开房门,友贵家的还在后面嘱咐,“走路当心点儿,别踩到雪窝子里湿了鞋。还有,早点儿回来,不行一会儿娘打发柱子接你去。”

   “不用了娘,我天天内院外院地穿梭,这点儿路不算什么,栖霞阁离咱们这里也近,过了角门就到了。你让柱子早点儿睡吧,我画了花样儿一会儿就回来。”

   赵大玲裹紧身上的衣服,走到屋外,清冷的空气瞬间将她包围,吸到肺腑之间都觉得刺痛。四周都是白雪,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地响。

   赵大玲从外面转了一圈又绕回到柴房,其实过两天才是最后期限,今晚赶工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她只是想见他。

   长生站在篱笆门的后面,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门外,甚至能听见她因为赶路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赵大玲的手刚刚搭在柴门上,门就开了。黑暗中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长生率先低下头,“你忙,我在外面给你守着门。”

   长生错身从赵大玲身旁经过,赵大玲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赵大玲眼睁睁地看着长生走到外面的雪地里,背对着她。她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赵大玲知道,就友贵家的那个大嗓门,早上的话长生肯定是听见了。他那么敏感骄傲,她不知如何去安慰他。无奈的现实,最低贱卑微的身份,让所有能说出口的话都成了多余。

   赵大玲在屋里架上炭炉,将今天要做的玫瑰香脂膏的原料放进铜锅里。没有了长生的陪伴,柴房里阴冷难耐,雪花从小窗户那里灌进来,落在地上都没有化。她们娘仨儿睡的土炕内里是掏空的,与外厨房的大灶相连,夜里还能引些热气过来,而这个柴房却是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她打量了柴房四周,除了柴火还堆着一堆杂物。只有长生床铺的那个角落干净整洁,他的被子豆腐块儿一样整齐地摆放在床铺上。只是他的被子太薄了,铺板上也只铺着稻草和一层粗布床单,连个褥子都没有。

   赵大玲将脸孔埋在双手的掌心里,一股无力感和苍凉感席卷而来。生活太艰难了,看不到光亮,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活得好艰辛。

   铜锅里“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她惊醒过来,赶紧拿长柄勺搅动。再艰辛也得活下去,抛开那些远的目标不说,她目前最大的动力是要赚钱给长生做一床厚厚的被子。

   她调转目光望向屋外,从半掩的柴门可以看到,长生坐在几米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衣,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好像一座雕像。

   她眼眶一热,忽然有想哭得冲动。吸吸鼻子,憋回眼中的泪意,她加紧了手里的操作,外面太冷了,他会冻坏的,只能抓紧做完,好让他早点儿回到柴房。

   雪地里的长生睫毛上都挂着雪花,他眨眨眼,雪花落在眼里,很快融成了一滴水。他的全身都冻得麻木,已感觉不出寒冷。比这更严酷的境地他都经历过,这点儿冷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捡起一节树枝,在厚厚的积雪上写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对着那一行字凝视很久,却在落下来的雪花将字迹掩埋之前,用树枝将那行字抹去。

   转天晚饭后,赵大玲带着成品去了栖霞阁,在三小姐的闺房里将香皂摆在桌上。三小姐眼前一亮,托起一块来对着阳光细看,乳白色的皂块儿里嵌着粉色和紫色的玫瑰花瓣,闻起来也带着玫瑰花的芬芳香气。最主要的是香皂做成了玫瑰花的形状,花瓣舒展着精致又可爱。

   再拿起一个梅花形状的半透明的琥珀色香皂,里面嵌着金黄色的桂花,梅花花瓣中央还有花蕊,活灵活现。那朵海棠花香皂非常娇艳,整体是粉红色的,猛一看好像真花一样。

   赵大玲介绍着:“这个玫瑰花形的里面加了牛乳和玫瑰花瓣,用来洗脸可以美白。梅花的这个加了蜂蜜和桂花,比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做得更精细,不但滋润还有镇定肌肤的功效。海棠花这个是我用玫瑰花瓣熬水又加了红豆汁儿做的,可以消肿。如今天寒地冻,手头的东西还是不足,等到了春天百花开了,好多花都可以用,不但香味不同,功效也不一样。”

   赵大玲又拿出几瓶花露和几罐香脂膏,“这是用玫瑰花瓣儿蒸过后又加水熬煮得到的花露,我用了古方里提到的蒸馏的法子,与如今市面上的工艺不一样,做出来的花露也更澄澈纯净,敷在脸上可以护肤保湿。这个玫瑰香脂膏里加了玫瑰花汁、蜂蜜,牛乳、茯苓粉和油脂,还加了白术和冰片等药材,按一定比例同花露调和了,再用古方炮制,冬天用来抹脸是最好的,脸上不会干燥,用来涂在手上,手就不会裂口子。最好的顺序是先用香皂洁面,拍上花露,最后再涂上玫瑰香脂膏,可以滋养一整天。

   三小姐一样样地审视着赵大玲带来的东西,她舀了一点儿香脂膏涂抹在手上,细细地揉进肌肤里,感受了一下指间的滋润,又凑到鼻端闻了闻手上的香味儿,于玫瑰清香中带了蜂蜜的香甜和牛乳的温暖气息,非常好闻。三小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实不错。现在咱们可以来谈谈合作一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手头的古方。”

   赵大玲笑道:“三小姐爽快人,我也喜欢直来直去。我知道的古方很多,少说也有上百种,从护肤的到修饰妆容的不一而同。我的意思是与三小姐长期合作,互惠共赢。你也知道铺子的经营要一步步来,隔一段时间推出一样新产品是最好的。只有不停地推陈出新才能揽住主顾。眼瞅着快过年了,采购胭脂水粉的也多,咱们不如就这个时机推出一样新东西来。”

   三小姐在桌上的几样东西中挑选了一下,最后拿起那块玫瑰香皂,“就做这个香皂吧,我还存有一些玫瑰花瓣,够做一批的。只是……”三小姐沉吟了一下。

   赵大玲心领神会,“三小姐是不是担心铺子里的经营?”

   三小姐冷哼了一声,“赚得再多,也都是进了别人的腰包,我当然不甘心。”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做香皂,而是收回铺子的经营权,换人来打理铺子。不然的话,你我白忙乎一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赵大玲沉声道。

   三小姐没想到一个厨娘的女儿有这等见识,不禁看了赵大玲一眼,“没错。但是你也知道,我跟我娘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就算让我爹换人经营那铺子,若是还跟蕊湘她老子娘一样贪心怎么办?”

   赵大玲想了想,“掌柜的人选,我向三小姐举荐一人。”

   “谁?”三小姐赶忙问道。

   “是五小姐跟前的大丫鬟莲湘的哥哥。我听莲湘说过,她哥哥曾在绸缎庄打杂,为人忠厚又机灵,颇得掌柜的赏识,有意在西市开一个分号让他接管。只是最近绸缎庄生意不景气,西市的分号也没开成,如今她哥哥闲在家里,正找活干呢。”

   这也是赵大玲在枕月阁听莲湘偶然提起的。莲湘不是家生子,当初家境贫寒,十一、二岁时卖进御史府里做了丫鬟,外头还有哥哥嫂子,只等着哥哥嫂子赚了钱可以给她赎身。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赵大玲对莲湘的人品能力是信得过的,想来她哥哥也不会差。

   三小姐有些犹豫,“毕竟没见过人,不知怎么样。”

   赵大玲向三小姐道:“只要不是那种老油条,一门心思坑蒙拐骗就行。其实经营铺子的掌柜是否贪得了主子的钱财,除了跟掌柜的人品有关以外,铺子里立下的规矩也十分重要。比如说,如何定价、谁来负责采买,还有财政大权,这些都应该由梅姨娘和三小姐来掌控,而不能撒手给旁人。这个规矩,我可以帮着草拟,明日拿过来给三小姐过目,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赵大玲向三小姐要了笔墨纸砚和一盏油灯,回到外厨房就钻进了柴房。长生已经躺在床铺上了,见柴房门“吱嘎”一声打开, 一个苗条的人影闪身进来,就知道肯定是赵大玲来做东西了。他赶紧起来披上棉衣,“你做吧,我去门口守着。”

   “我是有事儿要你帮忙的。”赵大玲上前拦住他,外面虽然雪停了,但是干冷干冷的,就长生这身衣服出去,不冻死才怪。

   长生退后一步,面容苦涩,“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这事儿非你不可。”赵大玲自己率先坐在长生的床铺上。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你也坐。”

   长生站着没动,垂着头站在柴房中央好像一道黑色的剪影。那日友贵家的和赵大玲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友贵家的说得没错,赵大玲不能跟他纠缠在一起。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给赵大玲的人生带来任何污点。

   “我真的有事儿才来找你帮忙的。你过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赵大玲郁闷坏了,这个迂腐的家伙,搞得好像自己是个恶霸来占他便宜似的。无奈下她使出杀手锏,“‘观海朝朝朝朝朝朝朝落’,下联你对出来没有?”

   长生神色羞愧,老老实实地摇头。

   “对不出来就对了!再给你半年的时间你也不见得能对得出来。”赵大玲毫不留情。长生在黑暗中红了脸,这两天这句上联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丝毫的进展。

   “你过来帮我写个东西,写完我就告诉你下联。”赵大玲抛出诱饵。

   长生挣扎了半天,终于耐不住想知道下联的欲望,一咬牙过来坐在了床铺的一角,离赵大玲足有三尺远。

   赵大玲把木墩子推到他面前,摆上笔墨纸砚,又点亮了油灯放在旁边给他照亮。“我要是自己能写就不会来找你了。我说你写啊,你就当我是皇上,要跟拟圣旨一样,我只说一个大概意思,你负责润色执笔……”

   赵大玲还没说完,就被长生的手掌捂住了嘴。她“呜呜”着抗议,两只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

   长生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么,掌心下是她温热柔软的嘴唇,小鸟一样啄着他的皮肤。他猛地撤了手,脸羞得通红,呐呐道:“不能乱讲话,被人听到是杀头的罪名。”

   赵大玲留恋他掌心的温度,此刻竟有些怅然若失。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平时说话办事非常小心,不小心不行啊,这个时空里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掉脑袋。只有跟长生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完全放松下来,言语不经大脑地想说什么说什么。在他面前她会忘了自己是赵大玲,忘了自己落在了一个等级森严的异世时空。

   柴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长生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在砚台沿儿上靠了靠,提笔轻声问她,“要写什么。”

   赵大玲舔舔嘴唇,感觉着唇上留着他的气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写一个胭脂水粉铺子的管理制度,还有经营项目的推进计划。”

   她不自觉地又用上了现代词汇,长生怔了一下,根据自己的理解在纸上写上,“商铺章程”几个字。

   赵大玲将管理制度细分为财务、人力、采购、销售等几大部分,一边缕着自己的思路,一边讲给长生。这可苦了长生,大多数时候他搞不懂赵大玲在说什么,只能连蒙带猜地消化赵大玲的话,再按照自己的理解转化成字句写在纸上。实在听不明白的就停下来,让赵大玲换一种表达方式再解释解释。比如说,长生不明白什么是人力资源,经赵大玲一解释就明白了,说的是如何管人,掌柜的有什么职责,如何给铺子里的工匠和学徒定月钱,怎么鼓励他们多干活,以及铺子里人员的去留要上报给梅姨娘和三小姐等等,赵大玲管她们两个叫股东……

   中间,赵大玲还回了趟自己的屋子假装上床睡觉,等友贵家的和大柱子鼾声四起才又溜了出来。

   天色发白时,已经困得两眼发直,一脑袋浆糊的赵大玲拿着长生写的一叠稿子傻笑不已。长生真是聪明,自己说得乱七八糟,颠三倒四,又夹杂着好多的现代词汇和理念,他竟然都领悟了,经过词句的润色写得古香古色,有模有样。

   她将稿子收好,一手捧着一夜未眠昏昏涨涨的脑袋,一手抓起木墩子上的毛笔,在空白的纸上用自己的狗爬字写上: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将纸交给长生时忍不住辩解一句,“你别看我的字不好看,我是用不惯你们这种笔。我用我们的那种笔写字,参加硬笔书法比赛还拿过纪念奖呢。”

   她往长生身旁挪了挪,肩膀自然地挨着他,长生浑身僵直,呼吸都变得清浅。赵大玲指着纸上的字念给长生听,“‘长’通‘常’,所以这个下联是:浮云长,常常长,常长常消。厉害吧,绝对的千古绝对。”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口齿不清道:“我要回去了,我娘马上要起来做早饭,我得赶在她挣眼前躺到床上去。抱歉害得你也一宿没睡,你抓紧时间歇会儿吧。”说完步伐踉跄地溜了回去。

   长生拿着赵大玲写出的下联,久久地看着那个“云”字。云字上面竟然少了雨字头。他觉得不应该是她写错了,刚才她一挥而就,倒好像是她本来就这么写这个“云”字一样。“长”字看上去也很古怪,少了两笔。还有“硬笔”是什么笔?她那一脑袋稀奇古怪的想法又是从哪里来的?

   屋外渐渐有了人声,陆续有仆役来领早饭了,长生仔细地将这张纸叠好,放进了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赵大玲正想着白天抽空去趟栖霞阁,三小姐打发小丫鬟过来说是让赵大玲去帮忙侍弄一盆水仙花。五小姐自然不会有异议,赶忙让赵大玲放下手头的事儿随小丫鬟去帮忙。

   栖霞阁里三小姐对赵大玲拿来的章程颇感兴趣,章程上制定的制度削弱了看管店铺的掌柜的权力,而把财政、定价、人员聘留的权力都牢牢地集中在了梅姨娘和她自己的手里。如此一来,就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她们娘俩儿的收益。

   “太好了。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份才智。而且这字也着实写得漂亮。”三小姐由衷赞道。

   “是找府里一个小厮写的。那小厮读过几年私塾,字写得也好。”赵大玲含糊过去。

   三小姐脸上浮起踌躇满志的微笑,“有了这份章程,我也有底气去动孙长富和他媳妇了。之前我跟我娘商量过,也让我娘在我爹跟前漏了口风,这一半天就让我娘下一剂猛药,彻底赶走那两个黑心的奴才。你去问问莲湘,她哥哥嫂子若是有意看管这个铺子,就让她嫂子过来见我,我总得相看相看。”

   赵大玲回到枕月阁,进门就碰到了蕊湘,蕊湘的那两件衣裳已经改好了,她忍不到过年,早早地穿在身上炫耀,葱绿的夹袄上绣着深粉浅粉的桃花,绣工很是精致,桃花上还用金丝线勾了边儿,又绣出花蕊,阳光下闪闪发光。蕊湘臭美,为了漂亮大冬天的只穿着这件夹袄,怕显得腰身臃肿,里面连棉袄都没有穿,倒是身姿窈窕了,只是冻得拱肩缩背,面色青白,一个劲儿地搓鼻涕。

   蕊湘看见穿着厚棉袄的赵大玲,鄙夷地撇撇嘴,对着赵大玲劈头盖脸道:“正忙的时候,你又跑哪儿躲清闲去了?方才五小姐要绣花架子,我找了你一圈儿都没找到,只能自己从库里拎出来,你这个差倒是当得自在。”接着颐指气使地将手里的绣架伸到赵大玲面前,“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还不把绣架接过去,我这件新衣服刚上身的,别给我蹭上灰了。”

    赵大玲接过蕊湘手里的绣花架子,闷头往里走,背后的蕊湘还是不依不饶,“你掀门帘子小心点儿,差点儿打到我鼻子,也不知道等我进去了再撂下门帘子。就你这笨手笨脚的,还能做什么?喂,我跟你说话呢,哑巴了你!”

    莲湘看不过去,指责蕊湘,“行了,五小姐正午睡呢,别这么大嗓门。你也别什么事儿都支使大玲子去做,养着你是当小姐供着的么?再说了,大玲子也一直没闲着,是三小姐打发人来让她去栖霞阁帮忙的。”

    蕊湘很是惊讶,“她这么蠢笨能帮什么忙?”

    莲湘看不惯蕊湘,白了她一眼,“三小姐新得一盆玉玲珑,可惜水仙的叶尖儿有点儿发黄,知道咱们这枕月阁的花花草草都是大玲子侍弄的, 所以让大玲子帮忙去看看。”

    蕊湘闻言狠狠地瞪了赵大玲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呢,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待着却往外跑,原来是攀高枝儿去了。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也配到三小姐跟前摇尾巴。”说完也不请示莲湘,自己从桌上拈了块米糕,一边啃着一边摔帘子出去歇着了。

    莲湘连连摇头,“瞧这张狂的样子,不过是仗着小姐脾气好罢了。”又安慰赵大玲,“你别理她,恶人自有老天来收拾。倒是小姐赏你的两件衣裳怎么到她身上了,还添了那么多花啊朵啊的在衣裳上。”

    赵大玲对衣服自然是无所谓,“我也穿不上那么好的衣服,便送给蕊湘了。”

    莲湘不信,“肯定是她欺负你抢了去的。你也是,小姐指名道姓赏给你的,做什么便宜了旁人。”

    赵大玲放下绣花架子,“莲湘姐姐,我正好找你商量个事儿。”

    莲湘见赵大玲神色郑重,便拉着她进了西厢房,“什么事儿?你说吧。”

    赵大玲便将梅姨娘的胭脂水粉铺子的事儿跟莲湘说了,“三小姐让我问问你,若是你哥哥嫂子愿意做,就让你嫂子进府来拜见梅姨娘和三小姐。”

    莲湘且惊且喜,“有这好事儿,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我前天回去我哥哥还唉声叹气说眼瞅过年了,活计不好找。家里艰难,哥哥又在家闲着,都快闷出病来了呢。只是三小姐怎么知道我哥哥给绸缎庄做过伙计?”

    赵大玲大大方方道:“是我听你说起过,正巧今日去栖霞阁,三小姐正为新掌柜的人选犯愁,我就提了你哥哥的事儿。三小姐便说见见你嫂子,合适的话就这么定了。”

    莲湘握着赵大玲的手,“我这就给我哥哥嫂子捎话儿过去,若是成了,我们全家都拿你当贵人。”

    下午,莲湘的嫂子田氏便以探望莲湘为由进了御史府,田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看上去麻利爽快,人也是厚道又能干的。莲湘偷偷地带她嫂子去了三小姐那里。交谈了一个多时辰,梅姨娘和三小姐对田氏非常满意。

    当天晚上,柳御史到梅姨娘的屋子里时,就见梅姨娘正拿帕子擦眼泪。梅姨娘这样的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一向刻板的御史老爷也动了柔情,叫着梅姨娘的闺名“莹儿,这是怎么了?”

    御史老爷问了三、四遍,梅姨娘才抽抽搭搭地说出来,原来是三小姐用了铺子里送来的玉瑛粉,脸颊上起了好多的红点儿,躲在梅姨娘这里不肯见人,连饭都不肯吃。梅姨娘心疼女儿,急得直抹眼泪。

    御史老爷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就叫三小姐出来看看。三小姐用帕子挡着脸遮遮掩掩地出来了,帕子放下来,御史老爷也吓了一跳,好好的一张赛雪欺霜的小脸儿此刻红肿一片,还起了好多的红点儿。御史老爷一向对三小姐还算疼爱,当下劝了几句好好歇息调养之类的话。

    三小姐捏着帕子呜呜地哭,“谁知道铺子里的掌柜这么坑人,玉瑛粉里竟然加了超量的滑石粉,涂在脸上不过一个时辰就起了红点儿,进而整张脸都红肿了。我也是没脸见人了,之前二姐姐举办的诗会上,我还向王尚书家的二小姐和方侍郎家的五小姐推荐自家铺子里的东西,若是她们跟我一样用了不好,那不是打脸么,还会连累爹爹的脸面,女儿愧疚死了。”

    柳老爷本来还无可不可地听着,听到后来沉了脸,“挣不得几个钱还惹出是非来了,我平日里见孙长富和他媳妇还算机灵,才让他们管这个铺子,谁知竟是这等不堪重用。”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人说话。柳老爷正不自在,梅姨娘忙问:“这么晚了,谁在外面?”

    门帘子一掀,蕊湘举着一盆玉瓣攒心的水仙花俏生生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给柳老爷和梅姨娘磕了头,“奴婢是来找三小姐的,到了栖霞阁才知道三小姐在姨娘这里。奴婢的爹娘寻了一盆金盏台送进府里,已经开花了,香得很。奴婢知道三小姐喜欢水仙花,所以不敢自己留着玩,特地送来给三小姐。”

    梅姨娘在一旁向老爷道:“这便是孙长富的闺女,在五小姐的枕月阁里当差。”

    蕊湘上午听说赵大玲去帮三小姐摆弄水仙花,自以为找到了巴结三小姐的门路,马不停蹄地让她老子娘送进府一盆金盏台,上赶着就送了过来。这会儿听见梅姨娘介绍她,不禁心花怒放,想着铆铆劲儿好好表现表现,说不定今天就能直接调到梅姨娘跟前或是三小姐跟前,也好离开枕月阁那个不受宠的地方。

    谁料柳老爷看了她一眼就皱了眉头,“一个丫鬟倒穿得鲜亮。”

    蕊湘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这要是被老爷看上了,那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羞涩地抻抻葱绿色的夹袄,将绣着桃花的衣摆显露出来,“这衣裳是我娘在外头找绣娘绣上了花儿。那家绣纺的绣娘手艺好,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找那家绣纺做活呢,梅姨娘和三小姐若是需要什么直管说,奴婢让奴婢的娘置办去。”

    老爷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墩在了桌子上。梅姨娘赶紧打发蕊湘走,“行了,把花放这儿你先退下吧。”

    蕊湘再傻也觉出不对劲儿,蔫头耷脑地放下花退了出去。

    屋里梅姨娘低垂螓首,露出一弯细腻洁白的脖颈,“老爷心疼妾身和妍儿,拿这个铺子贴补妾身,妾身感激不尽。只是这孙掌柜实在是一味地掉进钱眼儿里了。您也看到了,他闺女穿戴得比一般家的小姐都强,还不都是仗着老爷的信任,紧着往自己怀里搂钱么。他每月交多少银子过来,妾身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妾身只感念老爷的恩德。但是如果以次充好,赚那昧心钱,岂不是辜负了老爷一番心意。”梅姨娘又哭了起来,“妾身请老爷将铺子收回吧,也免得妾身一个妇道人家让人欺压哄骗。”

    柳老爷安抚梅姨娘,“给了你,哪有再收回的道理。既然孙长富这么急功近利,浑水摸鱼,干脆就让他别干了。回头我琢磨个合适人选接手这个铺子。”

    梅姨娘用帕子沾了沾眼泪,鼻尖红红的,很是惹人怜爱,“老爷是朝廷的砥柱,妾身可不敢拿这点儿小事儿让老爷费心。若说是换人打理铺子,妾身倒是有个人选,妍儿听五小姐跟前的莲湘提起过,她哥哥就是个买卖人,在绸缎庄做过,也懂得经营。不如就让莲湘的哥哥嫂子试试,好便罢了,不好就索性关了铺子,再怎么说也不能为了赚几个钱就损了老爷的名声。”

    柳老爷对谁打理铺子并不放在心上,只嘱咐了一通一定老老实实做生意,不能让人落了口实,就将这事儿放下了。

    第二天,梅姨娘就召孙长富的媳妇,也就是蕊湘的娘到府里,当面说了这事儿,让他们及早腾地儿,新掌柜的下午就去铺子里跟他们交接账本。蕊湘的娘感觉当头一道霹雷,忙不迭地跪地哀求,却哪儿还有扭转的可能。

    胭脂水粉铺子换了莲湘的哥哥付大春和他媳妇田氏掌管,孙长福两口子被老爷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务农。几家欢喜几家愁,莲湘自是对赵大玲感激不已,悄悄塞给赵大玲两匣子糕饼。

    蕊湘躲在屋里哭肿了眼睛,新衣服也不敢再穿,老老实实地换回了以前的旧衣服。因为莲湘的兄嫂顶了她爹娘的差事,因此把莲湘恨得要死,因见莲湘与赵大玲走得近,连带着也恨上了赵大玲。只是如今她爹娘败了势,没人再把她放在眼里。她再找赵大玲的麻烦,被莲湘一个巴掌赏了去。

    蕊湘哭闹不休,梗着脖子骂,吵到了五小姐,罚她在穿堂风的夹道里跪着自省。五小姐自从上次她在背后说五小姐不如三小姐的话,就对她没了好感,如今更是对她厌恶至极。

    莲湘有意助赵大玲重回五小姐身边做二等丫鬟。赵大玲可不愿意,一来她伺候不了别人,二来她跟三小姐还好多合作呢,在外院厨房更方便。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想每日都能看见长生。所以无论是做五小姐的贴身丫鬟,还是调到三小姐跟前,她都不去,宁愿继续当她的扫地烧火丫头,乐此不疲。

    赵大玲将香皂的配方给了三小姐,毕竟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大批量的香皂。“你的脸没事儿了吧。”赵大玲仔细看了看三小姐的脸,“这几天还是当心些,别吃发性生冷的东西。”

    三小姐摸摸自己光滑的面颊,“已经好了,我用了你给我的花露和香脂膏,比以前更白细了。”

    “那就好。若是有损你的花容月貌,我可是罪过大了。”经过这些天的交往,赵大玲跟三小姐也随便了许多。

    三小姐笑得志得意满,“就算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要能把孙长富那两口子撤掉,也是值得的。还是你的主意好,我用姜汁子混着芹菜汁涂在脸上,立刻就红肿了,那一脸的红点儿,我爹看了都吓一跳,他倒没有多在意我,是怕同僚家中的小姐用了铺子里的东西后跟我一样呢。正好蕊湘那丫头咋咋呼呼地来献媚,我爹当时就变了脸色,立刻决定换了孙长富。我娘提了莲湘的哥哥嫂子,我爹也同意了。如今铺子有了新掌柜,又有个新章程,我只等着铺子赶紧红火起来。”

    “莲湘的哥嫂新接手,铺子总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上正轨,一口吃不成胖子,这个急不得。市场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培养的。”赵大玲劝着三小姐。

    “这个我省得,就你嘴里新词儿多。我寻思着给铺子起个名字,以前就是一块写着‘胭脂水粉’的木匾挂在大门上,寒碜得很。起个好听又气派的名字也能有个新气象。这个活儿我可就派给你了,我看你给我章程上的字写得漂亮,你索性找那个代笔的小厮一并写出来,我让莲湘的嫂子田氏带出去刻个匾额挂上去。”

    赵大玲满口应下,又拿出一袋子东西交给三小姐,三小姐接过来打开一看,先惊呼了一声,“这是什么,怪有趣儿的。”

    袋子里是一堆小块儿的香皂。赵大玲让长生用木头雕了很多个拇指大小的小模子,有玫瑰花、莲花,也有胖胖的小鸟、小兔子,做成了很多小香皂,形态各异,灵巧可爱。

    “这个叫‘试用装’。”赵大玲向三小姐解释,“可以给进店的客人免费发放,用得好了,自然会有回头客来购买。等店名起好了,还可以把店名写在彩色的纸笺上,再贴在试用装上,效果更好,还能加大宣传的力度。”

    这回三小姐是真的服了赵大玲,见小香皂有趣又精致,忍不住自己一样留了一个,“还是你鬼点子多,送这个不值什么,难得的是做得精巧,谁看了都喜欢。我对咱们这个香皂有信心,尝试过了,肯定会来买大块儿的。”

    接着三小姐就店铺运转和经营的细节与赵大玲商量,大到店铺的布置装潢,小到胭脂水粉包装纸的颜色花纹都一一敲定了,等回头再一样样地交代给田氏。

    就报酬的问题,三小姐也与赵大玲进行了商议。三小姐的意思是买一个配方就给赵大玲一笔钱。赵大玲对自己这些先进的经营理念和制作护肤化妆品的方法很有信心,便提出了她会协助三小姐经营这个铺子,并按照计划不时地推出新产品,酬劳是她要按比例提成百分之十的纯利润。

    三小姐本以为每个方子赵大玲怎么也得找她要几两银子。可是按照赵大玲提出的酬劳方式,以目前的每月三、五两银子的利润来说,一个月只需要给赵大玲半吊钱,即便利润翻倍,也不过是一吊钱的事儿。三小姐严重怀疑赵大玲脑袋被门挤了,要不就是压根不识数。

    在赵大玲的坚持下三小姐同意了赵大玲的提议,写下契约,两个人按了手印。为了酬谢赵大玲前期的付出和努力,三小姐额外给了赵大玲二两银子,“铺子是不是赚得了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出来的,这个月的盈利也只能是年后统计。眼瞅着快过年了,先拿着这钱给你娘和弟弟做两件新衣裳吧。”

    赵大玲也没客气,谢过三小姐就接了过来。来到这个时空半年了,她头一次见到白花花的银子,虽然只是一小块儿碎银子。

    回到外院厨房,赵大玲找长生写一个铺子名,她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就叫‘花容堂’吧!”

    长生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问:“是‘花容月貌’的意思吗?”

    “不是。”赵大玲答道,“是李白的《清平调》中的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提醒我了,世人都会误以为是‘花容月貌’的意思,你干脆把这两句也写下来,可以放在大门两边,瞬间‘花容’二字就显出不一样的格调来,高大上了许多。”

    “李白?”长生喃喃着这个名字。

    赵大玲挠挠脑袋,“呃,对,李白是话本子里的诗仙。我爹告诉我的,他做了很多的诗词,回头我念给你听。”赵大玲又都推到万能的话本子上去了。

    长生想了想,“要我看‘花容堂’太过直白,不如就叫‘露华浓’。”

    赵大玲感觉遇上了知音,“对啊,我也喜欢‘露华浓’这个名字,是我见过的最好听也是翻译得最有意境的化妆品品牌名字了,比爱死尅兔、拉么、吊、篮扣什么的好听多了。不过人家是有版权的,用这个名字我有点儿心理障碍。”

    长生又不知道赵大玲在说什么了,索性不再说话。

    “还有,你看 ‘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将来若是生意做大了,还可以开一间成衣铺子,就叫‘云裳堂’,可以做成女性服饰美容的连锁店。”赵大玲踌躇满志,展望美好明天。

    长生的字当真漂亮,交给莲湘的嫂子田氏后,很快就被刻成了匾额,挂在铺子的外面。

    赵大玲找田氏把二两银子换成了铜钱,将一吊钱交给了友贵家的,说是因为帮了三小姐调理好了那盆水仙花,三小姐赏给她的。友贵家的念了半天佛,高高兴兴地收起来了。欠了一屁股的债,年前怎么也得先把利息还上。

    剩下的一吊钱,赵大玲让田氏帮着买些过年的东西,下次进府的时候带给她。田氏感激赵大玲的推荐,让他们两口子得了这么好的差事,自然是大包大揽下来。

    赵大玲让田氏买一壶酒,这是给秦伯的,当初秦伯为了给长生接上断腿废了一壶酒,赵大玲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可是每月的月钱她都要交给友贵家的存起来,所以这壶酒欠到了现在。

    给友贵家的买一条厚实的腰封,友贵家的有腰疼的毛病,又要整日在灶台前站着,戴上腰封就能起到一个支撑的作用,减轻一点儿腰部的受力。

    给大柱子扯了一块结实的布做一条裤子。大柱子的裤子都磨破了,也早已洗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再给大柱子从市面的小摊上买点儿小孩的玩意儿。赵大玲想着现代时空里的孩子们都有数不清的玩具,比如说她那两个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喜欢汽车,家里集了上百个车模,一个喜欢变形金刚,只要出新款的模型必定抱回家。而这个时空里的玩具本来就少,大柱子更是没见过什么正经可以称之为玩具的东西,日常随手可得的小木块儿,树枝子都可以拿来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赵大玲嘱咐田氏打一床厚厚的被子来,棉花要用今年的新棉花,布要用又结实又细软的那种。田氏拿着一吊钱走了,并保证年前一定采办回来交给赵大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