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天

至那日崇祯走后，落珠便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崇祯绝不会容许别人如此忤逆冲撞于他。落珠心中惴惴不安，担心会就此连累亲族，但转念一想，堂兄袁崇焕至今仍在前线作战，崇祯应当不会做的太绝，至少眼下的一段时间里大家是相安无事的。如此思量，心中不免安然了许多。

如此这般的等了几日，却见崇祯一切如常，那天的事情也被有意封锁了，宫中各人不明真相，均以为皇上对袁贵妃又没了兴致而已。落珠渐渐放下心来，心中苦笑“他还是顾忌着袁崇焕的”。

日子周而复始的过着，除了每天傍晚时分，段崖不当职时会悄悄过来与落珠闲谈外，一切都在波澜不兴中滑过。不过落珠倒是觉得十分惬意，毕竟这样的安宁与闲适是宫廷生活中所不可多得的。

转眼，已经这样平静的过了三月有余，早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连空气中都似有还无的飘散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落珠的心情格外好，因为喜乐胳膊上的疤痕开始有淡化的迹象了。

这日内殿里，只有落珠和喜乐两人，落珠小心翼翼的帮喜乐涂着药膏道：“徐太医的药果然有效，疤痕已经淡了不少了。”

虽已被落珠强扭着上过好多次药了，但喜乐依旧是一副不安的神色道：“娘娘，这毕竟是宫里，奴婢，奴婢怎么敢老是让……。”

落珠眉毛一皱，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又不听话了，不按主子说的做，罪更重！”话刚说完，落珠便已忍不住笑，“咯咯”的抖着肩。

喜乐嗔怒道：“娘娘，您现在，……，怎么老打趣奴婢啊？”说着将小脸别向一边。

落珠止了笑，好半天将气息喘匀，才道：“这么说，你就受不了啦！那要是给你指婚呢？”

喜乐一惊连忙转头道：“娘娘，什么？”

“别这么慌慌张张的，我定然是要随了你的意啊！”落珠安慰道。

“娘娘，奴婢不嫁，奴婢要一直陪着娘娘。”喜乐眼角泛起泪花。

落珠叹息道：“我的好喜乐，你总得有个依靠啊！”

“娘娘”喜乐惊恐的看着落珠。

落珠一笑，道：“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有了意中人啊！”

喜乐霎时满面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可是福翎？”落珠眼光在喜乐脸上打转。

“娘娘，您，您早就知道啦？奴婢，奴婢，奴……。”喜乐羞涩的扭捏道。

“好啦，不要在那一直奴婢奴婢啦，你们这点事情，瞒得了谁啊？”落珠放下喜乐的衣袖叹道，遂拿起桌上的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喜乐半响才缓过神，急忙站起拿着壶，慌乱的想要找事情做，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最后只得呆愣愣的问道：“娘娘几时察觉到的？”

落珠沉**：“你那天为了救福翎不惜犯圣怒，最后还弄到自己受伤，我有何看不出？”

喜乐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了下去，不再做声。

落珠站起来扶着她的双肩道：“深宫里，还有肯为之付出一切的人，不是爱？又会是什么？我们自幼生活在一起，你的心思我岂会不成全？”

喜乐抬起头看着落珠，瞬间已是泪流满面，忽地跪谢道：“喜乐谢娘娘成全。”

落珠正欲扶起喜乐，忽听门外福翎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请各宫中人前去永和门观花，皇上届时也会驾临。”

落珠听罢，一笑而至，遂说道：“福翎，进来！”

福翎闻言推开门入内，与喜乐并排跪下。

落珠饶有深意的笑看着两人，福翎一脸茫然，喜乐却是面色更加羞红。落珠缓缓开口问道：“福翎，本宫将喜乐赐予你做对食如何？”

福翎一惊，瞬时挺直了身子，良久不答。喜乐面色一沉，偷偷瞄着福翎。落珠又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福翎结巴着说道：“娘娘，奴，奴，……。”

落珠看着喜乐渐渐冷掉的面容，急道：“你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福翎五官都快挤在了一起，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朗声道：“奴才，奴才，愿意，愿意！”

闻言，落珠松下了一口气，再看喜乐时，喜乐竟呜咽了起来。福翎看着喜乐慌乱道：“可是福翎惹恼了姐姐？姐姐，姐姐不愿意？”最后一语“不愿意”说的已很是颓然。

喜乐赶紧摇了摇头道：“不，没，没有。”

福翎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神色，跟个孩子似地。

落珠看着他们，心中一丝悲凉油然而生，却同时也感到安慰。笑着说道：“你们既是两情相悦，本宫就做主了，哪天择个吉日也学着民间的样子，让你们拜天地。”见喜乐和福翎双双低垂了头，落珠打趣的说：“现在就不好意思啦？”喜乐扯着衣角，将头埋的又低了一些。落珠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道：“等日后有了机会，讨个恩典赐你们回家乡去，过安稳的日子。”

喜乐和福翎双双抬起头道：“娘娘，……。”

落珠叹道：“能走就走吧，这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但容易没了性命，而且就算保全了小命，却也早没有了自己。”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福翎急道：“娘娘”

“走吧，咱们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落珠淡淡的说道。

永和门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着，这样的情景下，哪里还是赏花？落珠看着眼前开的正姹紫嫣红的花朵，脸上却挤不出一丝笑容，只好故意落在最后面。独自信步走着，不与任何人为伍，却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手指随意的在花瓣上滑弄着，花粉四散于翠绿的叶间，透着叶儿的缝隙，落珠看见了伴驾的段崖，随即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群芳摇曳，段崖回视着落珠，阳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极好看的光晕，段崖也静静的笑着。两个人遥遥相望着，都没有注意到远处树荫下正注视着他们的那双神色冰冷的眼睛。

“皇上这里可好？”周后浅笑着问道。

崇祯心不在焉的答道：“恩，好。”

周后面色微微有些不悦，但依旧努力保持着端庄的笑容道：“皇上，去那边看看吧？”

崇祯随口应道：“好”举步便行。

周后紧随其后，却故作惊讶的说道：“咦，田贵妃呢？”

崇祯脚步一滞，回身看向周后。周后笑道：“看臣妾这个记性，皇上，已经三个月了，妹妹犯的又不是大错？就请皇上赏臣妾这个脸面，让臣妾做主请妹妹同游如何？”

身后原本谈笑风生的妃嫔们顿时都静默了下来，众人皆看着崇祯的神色，等待着他的回答。

崇祯面色不改，淡淡的说道：“皇后宽宏大度，朕有何理由不依？”言罢继续向前走去。

周后笑得无比灿烂，好似很欢心，落珠看在眼里却觉得由衷的为其感叹“母仪天下果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

一炷香后，马车载着田贵妃款款而来，众人在花团锦簇的亭子内坐等美人，却在田贵妃一下车的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田贵妃身着素雅宽大的衣袍，在寒梅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微风吹拂起衣摆现出她整个身形，已经隆起的小腹是那么惹眼。不仅众妃嫔诧异，连皇上都是为之一惊，快步迎了上去。

田贵妃见崇祯向着自己走过来俯身欲施礼，却被崇祯拦住。崇祯惊道：“秀英，你？”

田贵妃嫣然一笑，虽脸色不是很好，但依旧是人比花娇的容颜。“皇上，娘娘有了身孕，已经四个月了。”寒梅在一旁说道。

“什么？为什么没有人通传朕？”崇祯一脸的不可置信。

“皇上”田贵妃轻轻的唤道。

崇祯一脸怒气的看着田贵妃身后的奴仆大喝道：“你们是怎么侍候的？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寒梅与一众宫婢、太监跪倒在地。寒梅声音颤抖的说道：“回皇上，起先因为娘娘信期一直不准，所以并未觉察有异，之后，之后太医来看确诊了是有孕，奴婢，想，想要通传时，皇上却已下令，下令将娘娘禁足启祥宫，并不准上报启祥宫的大小事宜，……。”

不等寒梅说完，崇祯怒不可遏的吼道：“混账奴才，如此办事不利，还敢找这么多借口。”

田贵妃抬起纤细的手指按住崇祯的双唇，低声细语的说道：“皇上，未来的及通传，臣妾也有责任，您就饶了臣妾，饶了他们吧！”

崇祯赶忙扶着田贵妃道：“好了，你赶紧歇会儿，朕不责罚他们便是。”闻言，一众宫婢、太监急急叩拜。

见此情景，周后面色已越发苍白，想到自己已连生两子，都未见得崇祯如此呵护备至，不由得心中升起一阵醋意。

此刻，崇祯也正转身看向周后，眼神里凌冽而带怒意。周后上前寒暄了两句便只好急急退至一旁。

落珠见此情景，心中暗自叹服，以田贵妃的性情，想是早已知晓自己有孕，而故意到崇祯那告周后的状这种看似不成熟的手段，实则是在为今日做铺垫，她深知崇祯对她用情已深。如此，令崇祯越内疚，就等于间接令崇祯更恨周后，将他们最后一点的情意也瓦解了。比之周后那招“以德服人”，不知要高出多少。至于那日启祥宫里对崇祯的冷漠究竟是在做戏？还是本心的抒发？落珠都已不屑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