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对抗

落珠在段崖的护送下，缓缓向翊坤宫走去，忽见自己宫内的几名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提着宫灯寻自己而来，一问究竟才知，原来崇祯自启祥宫回去后就径直去了自己的翊坤宫，此刻已经喝得大醉，对着一群宫婢、太监要打要杀的。

落珠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得尽快赶回去，难不成让自己宫中的众人跟着自己受罪不成？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美好的生命，本就不该掺和进他们的是是非非中，现下若是无端陪了性命，落珠恐怕会终身难安。

待到宫门口，段崖轻声说道：“小心”。

落珠点头笑笑转身走进去，准备迎接着那无法预知的惊涛骇浪。

“滚，都滚出去！”伴随着崇祯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喜乐捂着胳膊上的刀伤急急的退了出来，福翎紧随其后，颈上的血痕狰狞着足有一指长，落珠一惊遂上前询问，福翎见落珠归来几近哭音的说道：“主子，您可回来了，皇上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脾气大的吓人，奴才，奴才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奴才……。”

喜乐推开福翎道：“别给主子堵心。”遂转首向落珠道：“主子，皇上急着见您，您小心着点。”

落珠看着喜乐还在滴血的手臂道：“喜乐，你的手臂怎么弄得？”

“皇上拿刀差点杀了福翎，奴婢一急，上前求皇上，皇上震怒之下随手而挥，奴婢就割伤了，不过主子，奴婢只伤了点皮肉，不碍事的。”喜乐面色苍白强忍着疼痛说道。

落珠眼里的恨意陡然增了几分，一面吩咐其他宫婢迅速宣太医为喜乐和福翎看伤，一面转身疾步走入殿内，喜乐见状惊慌的喊道：“主子，主子！”

声音在落珠急促的脚步声中消散，此刻的落珠已没有了往日的镇定，满心都是愤然。

“你去哪了？”崇祯半睁着眼睛斜靠在椅子上，声音里懒懒的。殿内一片狼藉，四周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落珠站定，声音淡然的说道：“臣妾去了启祥宫”

崇祯瞬间睁大双眼，怒道：“去启祥宫为何？”

落珠向前迈着步子道：“臣妾，想去看看皇上的真心。”

“放肆！”崇祯忽地站起，拿起桌案上的花瓶摔在墙角，门外的宫婢、太监闻声匆匆赶来，却全部被落珠斥退，一个个只得守在殿外不断的张望。

崇祯一步步靠近落珠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朕这么说话？”

落珠正视着他，一瞬间所有往日的恐惧感都消失了，大声的回应道：“君不君？难道还想让臣像臣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落珠**在地，落珠白皙的面容现出五道殷红的指痕，嘴角一丝鲜血流出。崇祯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斥责朕？朕是天子！你们的命都在朕的手里，朕要你生你便生，朕要你死你片刻也休想活？”声音极其凶狠，却在一瞬间看见落珠已经红肿的双眼，不自觉地放缓了手上的力道。

“敢问皇上，你最终又得到了什么？一具行尸走肉还是冷冰冰的坟冢？落珠冷笑着说，眼里满是不屑。

崇祯一惊，这样的落珠他从未见过，落珠在他心中一直不过是个美艳、温顺的妃嫔而已。而今眼前的这个女子竟是一副怨恨、无所畏惧的模样。他不禁开始疑惑，自己究竟有多了解她们？想于此，崇祯慢慢松开了手，低语道：“你也觉得朕错了是吗？”

落珠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良久才忍着脸上的疼痛说道：“从一开始就错了，皇上不该杀张赫之大人。”

“他死有余辜，朕已告诫他要与秀英划清界限，但他居然还胆敢欺君罔上，偷偷想要联络秀英，朕怎能留他于世？”崇祯怒道，却因酒气上头，踉跄了几步方才站定。

“告诫？”落珠恍然，难怪张赫之会突然拒绝田秀英的一片情意，想来定是崇祯威胁其要用两家人的生命殉葬，张赫之才不得不故作无情的放弃田秀英，落珠心中的凄然之感更甚，

正声道：“张大人是忠君爱国的，违背圣意的事是绝不会做的！即以答应，就不会食言。”

“忠君？你们有哪几个是真正忠于朕的？”崇祯轻蔑的说道，遂转身不再看向落珠。

落珠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良久才道：“皇上，落珠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崇祯一怔，他没有想过落珠会问这样的问题，走了几步将一壶酒拿在手里，又取了两个杯子，手一扬示意落珠过来同饮。

落珠苦笑着过去，为崇祯和自己斟了两杯酒，两人举起一饮而尽。崇祯忽然癫狂的笑起来，声音划破寂静的长空，响彻在整个殿内，笑声过后，崇祯面色一沉，缓缓靠向落珠，落珠但觉鼻腔内充斥着一股呛人的酒味。崇祯低头在落珠耳边用极轻的声音戏谑的说道：“如同鸡肋”

落珠合上双眼，心中凄苦难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就是自己陪伴了多年的人吗？他竟能用如此方法伤害自己，他对自己果然没有爱，有的只是轻视！落珠实在是厌倦了这种无足轻重的被拥有。

“既是如此，皇上当初为何要选中落珠？”落珠慢慢回复平静的问道，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真相是残酷的、丑恶的，但是她却需要真相，因为她只想痛一次，不想再绵延不断的伤怀了。

崇祯面色一凝道：“朕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是因为需要袁家的辅佐吗？”落珠开诚布公的说道，丝毫没有在意崇祯脸上难堪的神色。

“袁落珠！”崇祯再次怒道。

“皇上筹谋了那么久，即将到手的帝位，怎么能没有那些有才干的能臣辅佐？”落珠直白的话，揭开了崇祯多年来一直掩盖着的伤疤。

崇祯一手掐住落珠的脖颈，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看着落珠渐渐泛白的面容，心里竟忽地闪过那杏黄色衣衫女孩的欢快笑声，同时突觉手背上滑过一丝凉意，定睛一看原来是落珠的泪水，心念一动遂松开了手。落珠跌坐在地，大口吸着气，咳成了一团。

崇祯愤恨的看着她道：“你还不配死在朕的手上！”随即转身蹒跚的离去，酒力并未完全消散，但是崇祯却觉得自己已经周身冰冷。

喜乐、福翎见崇祯离去，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进来就看见坐在地上的落珠两眼呆滞，脸上脖子上都是伤，喜乐吓得哭了出来连连问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啊？”

落珠慢慢回过神道：“无碍”

喜乐忙止住哭，和福翎一道将落珠扶到床边，见落珠摆手才慢慢的退了出去。落珠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忽听窗户外有声响，便起身开窗，见段崖立于窗下一脸焦急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暖。

段崖见落珠脸上的伤痕，心中一紧急道：“怎么会这样？”

“我没事，这样也好，总算不会再弄的皇后娘娘怀疑了。”落珠淡然一笑。

段崖强忍心中酸楚道：“你受苦了。”

“自古帝王多薄情，怨不得他，他比我们伤。”落珠悠悠的说道。

心中不断反复的思量着崇祯过往的种种。在魏党未除，内忧外患下登基做了皇帝，却要面对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明，每时每刻他都像是在做着垂死挣扎，他不相信别人是对的，因为在这动荡的形式下，任何一个错误的判断都会令他与大明万劫不复。而唯一爱恋的人却又深深的恨着他，对他的深情置若罔闻。比之他，她还有一个贴心的知己，所以他才是最苦的。

落珠轻笑着摇摇头说：“现在，再不会有人说我是渔翁了！”

段崖狐疑了一阵方无奈的说道：“怎么对自己个儿这么不上心？”

“主子，奴婢备好了汤桶，您可以沐浴了”一个宫婢小声的站在屋外禀告，怕是觉得落珠会因心情不好而责难自己，于是倍加小心谨慎。

落珠回首喊道：“你先和其他人把前殿打扫好，本宫一会儿沐浴。”待听得宫婢退下，方又和段崖说道：“我真的没事，你快些走吧！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段崖一笑说道：“那好，伤口记得上药。”说着慢慢后退，眼神依旧留恋在落珠身上，好一会儿才要转身离去，忽听落珠又小声的问了句：“段崖，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段崖听罢转回身子思量了一会儿道：“你对我来说就是那颗缘梦珠。”

落珠疑惑，段崖一笑解释道：“你们一样的出现于不经意间，一样的美丽而珍贵，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充满缘分的惊喜。”见落珠怔怔的看着自己出神，段崖憨憨的笑道：“我说的是不是有哪里不妥？”

落珠回过神来笑道：“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说。”

段崖隔着衣衫摸了摸怀中的缘梦珠，笑得更加憨傻。两人默默相对着笑了一会儿，落珠又催促着道：“快走吧！小心点”

段崖重重的点头，然后转身一跃跳到宫墙，略略停顿了一下遂翻身而下。

段崖的身影已经消失很久，落珠才慢慢的合上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