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七岁那年的雪季

天色稍晚了，乡下的夕阳总是那么招人喜欢，落日的余晖将整个村子点缀得通红。我们村在山边上，更加享受这种上天的福泽。王姨果然还是来了，身边领着个小姑娘。奶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从家里迎出来。“他王姨来啦，快里边儿坐。这就是老李头儿家闺女吧，长的可真俊。”奶奶踢了一脚蹲在大门口的我，“还傻蹲着干嘛，家里来客人了还不去代销店买点吃的来招呼人家，快去，这孩子。”

我看了眼这女孩，接过奶奶手中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五块钱，不情愿地往代销店晃悠去。“这小姑娘谁啊，长的倒还是蛮顺眼的。”我暗自嘀咕着。“跑快点儿，在那磨蹭啥呢。”老远的奶奶冲我喊着。这一喊惹得那三位一起哈哈大笑，家门口久违的热闹了起来。

“张婶儿，给我买一块钱瓜子，两块钱花生。”我递过钱，“家里来客人了，奶奶让我来买的。”

“你这孩子，家里给你相对象，就买这点，别太小气，给人家印象不好。”张婶笑呵呵地说道，“嗯，不错，石头长大了，活脱脱一个帅小伙嘛。”一边打量我一边乐着。这张婶嗓门大，跟喇叭似的。

“啥相对象啊，你可别乱说。那就给我买两块钱瓜子，两块钱花生，一块钱给我奶奶买块冰糖，她最近老是咳嗽，给她炖点糖水喝。”

“你还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你奶奶没白把你拉扯大。也是该给你讲个媳妇了，婶儿没骗你，那就是给你介绍的对象呢，你奶奶亲口跟我说的。”她麻利地从柜台给我拿完东西。

这一说介绍对象，我还真开始紧张了起来。前些日子，光听说村上有些小伙子介绍对象，我还没太在意，这下轮到自己了，一时没有心理准备。前些天，狗剩子家给他物色了一个。他死活是不同意，嫌人家姑娘脸太大，跟脸盆子似的。他还看不上人家，我要是女的我还看不上他呢，年纪轻轻的头发就下岗了，呵呵。我在门口傻笑着。

“石头，还不进来，在门口傻愣着干嘛。”奶奶从屋内冲我喊着。我进门，把瓜子花生放在桌子上，“王姨，吃点瓜子。”

“怎么不叫人家姑娘吃啊，哈哈。”王姨笑得很大声，臊得我脖子都红了。我一不留神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小姑娘，原来她在跟我比谁的脸红呢。我们对视了一眼，各自把头低了下去。家里的桌子很小，就够我们四个人围着坐的。我们迎头而坐，淡淡地可以听到她紧张的呼吸声。“她要是看不上我怎么办？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应该是看不上吧，谁叫我家这么穷呢。”我一个人在心里比划着。

“他奶奶，咱俩到厨房做饭吧，让孩子们单独聊，哈哈。”

“好好，好。”奶奶和王姨结伴去了厨房，边走边回头看我们，不时发出笑声。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坐着，谁都不说话。“你怎么不说话？”她先开口说话了，“我叫李翠，很高兴见到你。”“你好，我叫石头，来自山边村。”说完又低下头，摆弄起手中的瓜子。“知道你是山边村的，你为什么叫石头啊，好奇怪的名字。”她来了兴致。“奶奶看西游记给我起的名字，说我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厉害吧。”一说到这个我就不紧张了，开始跟她交谈了起来。“那你带我翻一个呗，哈哈。”她笑了起来。笑的样子真漂亮，跟花儿一样。我这才注意起她的模样，她不是很白，但长的很端正，招人喜欢。脸很精致，是狗剩子喜欢的类型，最少不像个脸盆子。

“你盯着我看干嘛，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她疑惑地看着我，用手在脸上探寻着。“没有，没有，你很漂亮。”我也不知道谁给我的勇气这么说话，人家确实长的很漂亮，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干嘛说我漂亮，难道你喜欢我？”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呵呵，来，吃瓜子，奶奶说，这样吃起来比较香。”我递给了她一把剥好的瓜子仁。“别整天奶奶说，奶奶说的，跟个没长大的小毛孩子一样，知道不。”她吃着我给她剥得瓜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瓜子了，石头，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石头，饭好了，带小翠过来吃饭。”奶奶在厨房发出了号令。“走，小翠，吃饭去。”“等会，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是不是喜欢我？”小翠眼巴巴地望着我。“呵呵。”我拉起小翠，“走，先吃饭去，我奶奶饭做的可好吃了。”

桌子上，满满地码放好了一桌子的菜，比过年都要丰盛。细看我才发现，这不是中午我带回来给奶奶吃的嘛。我想问，却被奶奶的一个眼神制止了。“怎么样，我奶奶饭做的好吃吧。”我问小翠。“嗯，下次我做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小翠边吃边说。这时，奶奶和王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视而笑。

“奶奶，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快吃，快吃，咳咳。”奶奶又开始咳嗽了。我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取来冰糖，给奶奶炖上了。“石头，你干什么呢？”王姨发问了。“奶奶咳嗽，我给她炖点冰糖水。”

小翠看着我，笑的还是那么好看。

吃完饭，已经天黑了，乡下的夜晚，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王姨，小翠，我送送你们吧。”我拿着手电筒。“不用，不用，石头，我们能行。”王姨客气地说着。“不行，就让石头送。”小翠像是在撒娇。“好好好，听小翠的，哈哈。”王姨又笑了，你说她不是不是被点了笑穴。这些天看得武侠小说上，就说人一旦被点了笑穴，就会笑个不停。

隔壁村很近，没一会，她们就到家了。我转身想走，小翠把我拉到一边：“石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是不是喜欢我？”

“呵呵”我转身就走了。

其实，就像小翠说的一样，我们都还只是孩子。

第二天，又下雪了，四处白茫茫的一片，小学的时候学过，这叫鹅毛大雪。幸亏有奶奶替我织的老头帽，不然我就得被装扮成雪人了。我从厂里下班回来，家里的烟囱冒着烟，奶奶在做饭了。

“奶奶，我回来了。”我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这雪可真大啊，刚骑车差点滑了一跤，幸亏咱车技好，呵呵。”

“这谁啊，不要脸夸自己车技好呢。”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厨房钻了出来。我一看，这不小翠嘛，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小翠，下这么大雪，你怎么来了？”

“怎么滴，不欢迎我啊？”

“没有，没有，呵呵”

“我说话算话，今天亲自给你做顿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某些人说的话什么时候兑现啊，带我一个跟头翻十万八千里啊。”

小翠做的饭还真不错，虽然还赶不上奶奶的水平，但是绝对称的上美味。“怎么样，好吃不？”

“好吃，好吃。”我顾不上回答她的话，连吃了好几大碗。“来，石头，给你，我自己织的。”小翠把一个袋子送到了我手里。我打开袋子，是一顶帽子，一副手套，还有一条围巾。帽子织的可好看了，戴在头上暖和极了，一点不像小老头，比奶奶的老头帽好看。

“这天冷，怕你骑车冻着了，这么大人了，一点不懂得照顾自己呢，真像个孩子。”

下午雪停了。“石头，你骑车送我回家吧。”小翠看着我。

“骑车？你怕摔跤不，地上可是结了冰呢。”

“不怕，有你在呢，我什么都不怕，摔跤不也还有你陪我摔呢，哈哈。”

我把小翠为我织得东西帮她戴上，将她武装好。“你帮我戴上了，你戴什么，骑车不冷吗？”小翠疑惑地问我。“我是个爷们儿，怎么能让你受冻呢。我皮糙肉厚的怕什么，再说了，我还有它呢。”说着，我戴上了奶奶为我织得帽子。

“真像个小老头！”

在这样的嬉闹声中，我们踏着白雪出发了。一路上，很多村民看着我们，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她倒是很淡定，有说有笑的。狗剩子开车过来了，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

“哟，石头，开你的宝马送美女回家呢，哈哈。”狗剩子坏笑道，“小妞儿，长的不错啊，上哥的车吧，哥的车暖和。”

“石头，我们走，别理他。”小翠搂紧了我。这辈子还第一次有女人这么抱我，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在这样寒冷的大雪天里，我浑身冒火，温暖极了。

“好嘞，走喽。”我一个加速，沾了狗剩子车一车的污水。小翠指着狗剩子的车笑得喘不上气来。“不就开个破车嘛，拽什么拽啊，真是。”小翠还是紧紧搂着我。

“小翠，你不喜欢汽车嘛，汽车多好啊，又快，又暖和。”

“喜欢啊，可我更喜欢你，你的宝马，哈哈。”小翠嬉笑着，“地上雪可真厚，我们去打雪仗吧，石头。”

“好嘞，你等着。”我骑车来到从前的那块小山坡，这可是打雪仗的绝佳场所。积雪很厚，还没有别人的打扰。我们俩各就各位，各守一方。小翠真是神投手，打得我那叫一个狼狈，差点没让她打开了花。我就差点意思了，怎么努力她都毫发无损。“你真笨，真笨，笨石头。”小翠那边高喊着。我憋足了劲，拿起几个雪球，向她狂轰乱炸了过去。“哎哟。”小翠那边尖叫了一声，然后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

这下坏了，我赶忙跑过去。“怎么了，小翠，你别哭，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我紧张地安慰她。她突然站起来把我推倒在地，“哈哈，我骗你的，笨石头，笨石头。”

“我是有点笨，可我看你哭了，我不能不理你。”

“谢谢你，石头，你是个好人，当全世界都不理我的时候，你不能不理我哦。”

我们玩得有些累了，我把那块大石头上的雪清理干净，我们坐了下来。“小翠，你知道吗，这块石头，就是我。”

“那我就是这周围的白雪，我们永远在一起。”小翠笑着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石头，你喜欢我吗？”

“天不早了，再不走，你家人该着急了。”我拉起小翠的手站了起来。她的手真暖和，暖和到我一刻不愿意松开。“不好！”伴着我的声音我们连人带车一齐摔倒了，我顾不上清理身上的雪，赶忙过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小翠。“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这地太滑了，摔坏了没。”我急切地问道。

“你倒霉了，我屁股摔疼了，不能坐车了，你得背我回家了。”

“只能这样了。”

她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她家走。每走一步，都会在积雪上留下脚印，这就是传说中幸福的脚印吧。我们虽然没有童话中的南瓜马车，但至少幸福的小路上，有我们骑车压过的痕迹。最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她呢，一句话不说，静静地闭上眼，我把她背到哪算哪。

“你不怕我把你背去卖啦？”

“怕什么，你把我卖了，我给你数钱啊，呵呵。”

放我下来，我快到家了，别被我爸看见了。“你怎么能走了？”我不解地问。

“我骗你的，笨石头！”说完就往家跑，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傻傻地笑着。突然她停了下来，回头又跑向了我，一把将我抱住：“记着，以后别再夸自己车技好了。”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她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