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外山奇遇
楚咫外山，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剑客被一群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围住，淡淡的夜色中，危机潜伏在随风肆掠的杂草中，山间一片寂静。
黑衣人中为首的人握着冷剑，对被围住的男人厉声道：“快快告诉我们念石的下落，否则杀了你！”
被包围的男人一脸醉意，酒气隔着数米远都能闻到，高大的身体靠手中的红剑勉强支撑的，仿佛刮阵稍猛的风，就能将他吹倒。
“堂主，他都醉成这样了，能知道什么？”
“闭嘴！”为首的黑衣人，冷冷看着中间的男人道：“他若不醉成这样，我们早已是剑下亡魂。”
夜风凛凛袭过。
男人的双唇，渐渐在月色中淡下去。
然后，慢慢发紫，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
“啊……”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裂痛弄醒了意识，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一群黑衣人，视野模模糊糊。
黑衣人见状，厉声道：“思音姑娘的酒中早就被我下了毒，你还不快快说出念石的下落，求我将解药救你！”
“哈哈哈……”男人闻声一笑。
凤眼柔情女子的倩影，变成风在眼前吹过。
恍若一阵轻烟。
“思音？”男人压着酒气，道：“你是说醉仙楼那个陶思音?”
“是倒是，不过，现在可能就是死尸陶思音了。”
男人如剑刃般锋利的双眼在夜中淡淡睁开，直视着同自己对话的黑衣人，盛满怒气。
黑衣人继续道：“若不是你贪恋美色，又怎会害人害己？”
这下，男人的怒气已从眼中满溢出来，猛然将**土中的红剑抽出来，向眼前的黑衣人挥去。
只听“?”一声，漆黑的夜里，一道红光乍现。
黑衣人艰难挡下男人这一剑，没料到他已身重深毒，竟然还如此可怕，只见男人手中的红剑一挥，一道血红的光掠过，如同鲜血汇集而成的瀑布一泻千里。
待黑衣人定眼一看，身后的兄弟已倒下数半人，仔细一看，他们颈上的动脉纷纷在瞬间被割断，只是勉强留了个全尸。
“你！”黑衣人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酿满恐惧。
“你们谁的人？”男人冷声问道。
“只要告诉我们念石的下落，其他你无须多问。”黑衣人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道。
“我不知道。”
男人说完，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黑衣人猛然叫住：“花梦尸首在哪？”
男人闻声，停下脚步，转过头，眼中的愤怒，夹杂着强忍的悲伤：“你敢动她，我让你尸骨无存。”
黑衣人为他的悲愤一笑：“是你不肯开口，我也只能自己动手找。”
男子失声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对黑衣人道：“她在这儿，有本事来挖啊。”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道：“找死，给我上！”
只见所剩一半的黑衣人持剑向男人攻去，男人眼中满是不屑，剑在手中挥舞自如，兵器相接声弥漫在整座空山中。
“啊……”
忽然间，男人猛然用剑撑住自己欲坠的身体，体内剧毒已发，夜下显得发黑的血从嘴中吐出来。
黑衣人见状，知是毒性已发，急忙对身后的手下道：“还不快上！”
朦胧的夜色中，男人只见一道道黑影，蜂拥而上。
※※※
晨光推开一层层雾气，四月，北国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中。
山高处还掺着些冷冷的寒气，却不抵春风渡过唤醒的草木生灵，即便是初春，严冬的气息毕竟早已褪去，山野间清新一片，景致迷人。
楚咫后山下，一少年穿着粗布衣，背上背着一捆刚刚从山上砍下的木材，向山下溪旁的家中走去。
暖日推开了弥漫在山间的浓雾，前方不远就到家了，少年抬起脸，望了望从东方滑出的旭日，额头滴落一滴豆大的汗珠。
少年的目光从旭日上移下，扫了扫山路两旁。
四周寂静无人。
他稳健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
山路里侧似乎藏着什么，他能看到一堆杂草里，一个深色的影子藏在其中，一动不动。
是人吗？
少年站在原地，一时间不敢靠近，苦思了一会儿。
此处一向偏僻，几乎没有人迹，如果那个影子是个人，那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弯下腰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向草丛中的影子扔去，那模模糊糊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少年鼓足了勇气，走进了那影子，蹲下身仔细一看，果真是一个人。
“喂……”少年捅了捅躺在地上的人，见那人始终趴在地上不做声，便将他翻了个身来。
当男人的脸露了过来时，少年的心中猛然一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张的站了起来。
倒在地上的男人满脸血迹，腹中还中了两道极深的伤口，除此之外，刮伤到处都是，且血迹已经渐干了，黑红的染脏了一片。
这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但身体相当结实，手中还握有一把很是灼目的剑，剑身不知是被血浸染了还是本身的色泽，鲜红一片。
良久，少年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蹲下去探了探男人的呼吸，发现，他还有气。
探了鼻息之后，少年急忙将背上的薪材卸下来，将昏迷中的男子艰难地背上，却没料到此人竟然如此之重，光是他手中的那把利剑，就几乎可以压垮一普通成年男子的重量。
好在少年从小神力，岁年纪只有十七岁，但还是可以勉强支撑男人和剑的重量，一路折腾中，终于将男人背回了家。
“爹！”
少年将男人从背上放下来，动作十分小心，让其躺在院中的茅草上，不至于让那个伤口裂开，随后冲进房间，高声唤道：“爹，快救人啊！”
此处人家深居在山林深处，三件简陋的木屋和一间猪圈，院中随处铺满了零散的茅草，一看便是普通农家。
屋外有一小溪，四季活水长流，溪中鱼儿游弋，溪前树木茂密，完全遮住了农屋在外的视野。唯有高处的天空，是一望见底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少年的父亲缓缓走出了屋子，在少年的拉扯下来到院中，脸上面无表情。
“爹，就是他。”
少年指了指倒在茅草上身负重伤的男人，少年的父亲微微皱起眉，走近那昏迷的男人，将他的脸扳过来，熟视之，忽然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惊愕，压低了嗓子道：“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早上砍柴的时候，在后山脚下。”
少年如实答，沉默片刻后，少年的父亲缓过神来，看了看男人一身的伤口，沉沉道：“去打盆热水来，给他清洗伤口。”
少年应了声“嗯”，便遵照父亲的吩咐，迅速往厨房跑去。
他知道父亲向来深藏绝技，在他小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些上山打猎意外受伤的人，这个人的伤，应该也不在话下。
院中，少年的父亲熟视着昏迷在茅草中的男人，眼中是强忍的错愕。
一双长满粗茧的手，在晨光中渐渐握紧成拳。
---
虽已到了阳春，但北国的夜，还是寒气逼人。
窗外已经漆黑了，深山中虫鸣显得繁华，愈叫愈寂静。
男人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的剑，披着淡淡的红光，沉睡在他身旁。
“啊……”
伴着一声**，男人在夜中勉强睁开了双眼，两颗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波动着。
简陋的木屋，站在窗前背对自己的男人。
他看到的，就只有这两样东西。
“刚包扎好的伤口就随意乱动，伤口是会裂开的。”
男人欲起身的动作被窗前低沉的男音止住。
不久，窗前的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还是跟以前一样，愚勇。”
男人一阵默然，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猛然躺回床榻上，侧过脸看着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男子，眼神冷硬，开了开沙哑的嗓子道：“你什么人？”
夜风袭过，窗外已没了白日的春光一片，所剩的，只是风光过后的萧条。
窗前的男人假寐般闭着双眼，任由着寒风在脸间肆掠，苍老却不失气质的脸上，是深埋在黑夜中满满的难言悲怆。
“一介草夫，楚凡。”
听闻此声，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失声笑了笑，眼中的警惕渐渐散开来，道：“楚咫，莫浅一。”
忽然，楚凡转过身，面向了床榻上的男人。
烛光下他苍劲的的模样，清清楚楚的映在了男人眼中。
莫浅一躺在木床上，久久沉默，那一双深棕色的眸子中，亦如楚凡昨日见到他时那样，错愕、悚然。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冷冷一笑，低叹道：“是你。”
二十年来，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的“尸体”。
莫浅一至今还能想起那一夜的绝杀，那样唯美的月色下，荒尸横流的惨烈，鬼煞的冷厉中，响彻了六派的刀光剑影，一座瑰丽的府邸，在刹那间沦为了幽冥。那一声声绝望的嘶喊，悲烈的长笑，如今都还浅浅徘徊在他心头。
那是二十年前在花家府邸上演的一幕悲剧。是一场从开始，就已经注定灭亡了的厮杀。
那一晚，花家之主花色与绝尘宫宫主肖天双双落崖，花家二小姐花梦死于珏山掌门子予诺剑下，死时，没有吐出一颗字，只留下了无尽怆然的眼神。
她大概永远也没有想到吧，她的生命，竟是终结于那个樱花树下白衣翩翩的男子。正如同她也不会想到，莫浅一为了她，在这无涯的江湖中浪迹了一生。
莫浅一沙哑地说着，脸上是苍凉的笑：“我好不容易可以死了，却没想到，被你救了。”
楚凡面色冷漠：“没猜到你想死。”
莫浅一扭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握在利剑上的手，渐渐冰凉起来：“一直都想死的。”
房门静静被推开了，少年端着刚刚温好的药，走了进来：“爹，药煎好了。”
“放到桌上，你出去。”
“噢。”
少年看着父亲沉默的背影，再望了望躺在床上貌似已经醒来的男人，把药放在木桌上，便回去了。
莫浅一的目光紧锁这少年的一举一动，他清秀的容貌在暗光中恍若多年前的那个男人，甚至，还带着她的一点点血脉气息……
“他是我儿子，楚一。”楚凡看着深陷在沉思中的莫浅一，淡淡开口道。
黑眉，凤眼。
莫浅一深埋在心中的残影，被一点点唤醒来。
“哈哈哈……”
如若箫声般的笑声响起，似漫过无数年月的一声长鸣，訇然落在此夜苍凉怀中，佝偻着的，是你我眼中惨白的色，托着冗长的累累伤痕。
莫浅一笑着，伤口在身体的抽搐下渐渐裂开血，他却浑然不知。
楚一拿起桌上的碗，送到莫浅一眼前：“喝了吧。”
莫浅一停止了笑声，脸上的伤疤像一把被时光封印的长剑。
“你老婆呢？”
“死了。”
“……”
“生孩子那天难产死的。”
莫浅一接过楚凡手中的药，往嘴里灌了进去，然后，苦涩的药汁从嘴角滑下，他问道：“她是谁？”
“一个农女而已。”楚凡答着，将莫浅一手中的空碗拿了过来。
莫浅一愣了愣：“原来，你也够苦的。”顿了顿怒，他笑道：“我莫浅一，就比你好多了，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楚凡看着眼前顽童般的男人，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锐气。
莫浅一问道：“有酒吗？”
楚凡冷言：“伤成这样了，还想喝酒？”
可莫浅一草草一句话，就掀起了楚凡心中的一阵狂澜：“你妹妹死了，那天夜里，为了救我死了。”
楚凡高大的身体，猛然怔住，莫浅一悲然道：“所以，你不该救我。”
楚凡转过身，从房间暗处拿出一壶布满灰尘的酒，往床上的莫浅一扔去：“喝吧。”
那一刻，阴森的脸，情感找不到一丝细流。
他面无表情，走出了房间。
“呵……”
莫浅一拿起酒壶，烈酒如风灌进自己的嘴中。
眼泪，沿着疤痕，无知觉的淌下来。
……
莫浅一在楚凡家住下疗伤，已经五天了，这日，楚凡上山采药，要三日才能回来，家中就只剩下了伤尚未痊愈的莫浅一和不谙世事的楚一。
楚凡走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担心的，楚一从未离开过这座山，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外人，而莫浅一的过去，难免让他心生余悸。
自己在这后山隐居了二十年，为的就是抛却前尘，相忘江湖。兰儿死的那一日，他活着的理由便只剩下了孤子楚一。他要让他平平安安的成长，一生无忧无虑，远离那个是非纷杂的江湖。那个地方，带给了自己太多的伤害，太多的阴霾，他不忍将自己身上的血债寄托到未经世事的儿子身上，这不公平，人的命运，不能由他的血脉决定。
正如同，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宁可苟且一生，绝不复仇。
傍晚，楚一烧好了饭菜，来到莫浅一房间叫他吃饭，却不见其人影，就连床榻上的那把剑也不见了。见状，他心头猛然一紧，担心莫浅一会出什么事，匆忙跑出房间来到院中，四下望了望，也不见其踪影，随即出了家门。
溪水自如的流着，叮咚叮咚。
房屋后是一片葱郁的竹林，阵阵风声般的舞剑声，从耳旁刮过。楚一闻此声觉体内一股热流涌起，自感诧异，不能自已，慢慢的，双脚不知觉的朝那片发出声音的竹林走去。
声音的源处越来越近了，楚一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身体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蠢蠢欲动，体内的鲜血，脉搏，都仿佛瞬间沸腾了般。
林中竹叶随声片片掉落，同风声旋绕在空中，青绿纤长的叶，在银白色的剑刃上化为双生。
莫浅一高大的身影，清晰的浮现在楚一眼前。
一把浴着红光的剑，在他的手中挥洒自如，疾如风，烈如火，行如箭，明如光。
一阵肃杀过后，莫浅一握着剑，停下，空中飘零的叶纷纷落下来，楚一站在原地，几乎惊得窒息。
只听“哗”一声，莫浅一忽然将手中剑扔向楚一，楚一猛然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手慌脚乱的将剑接住，却由于莫浅一将剑甩过来用力太猛，楚一勉强接住了剑，但重心不稳，一个跟斗猛栽在地上：“啊……”
莫浅一走到楚一身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他？”楚一愣住，四下望了望，周围并不人，满脸疑惑道：“谁？”
莫浅一看着楚一的眼神满是无奈，他白了楚一一眼，扭了扭头，小声嘀咕道：“怎么生个儿子这么蠢。”
楚一却还是一脸迷茫，瞪着两个黑眼睛看着莫浅一。
“它。”
莫浅一不耐地指了指楚一怀中的剑，楚一随着莫浅一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剑，惊讶道：“剑也有名字？”
莫浅一蹲下身，对楚一道：“记住，天下所有的真正的剑，都是有生命的，剑的生命，需要名字才能唤醒。”
楚一的脸上露出好奇和欣喜：“那它叫什么名字？”
莫浅一嘴角一扬，口气略显骄傲道：“赤夜，嗜血，血红之夜。”
楚一听完笑笑，摇了摇头，“听不懂。”
莫浅一感叹道：“你爹没教你剑的基本常识吗？”
“爹没有剑。”楚一道：“爹也不会武功，所以我不知道这些。”
莫浅一有些吃惊，道：“他没跟你提过？”
楚一摇头，莫浅一看着楚一质朴的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沉浸在剑中的楚一一把搂过，道：“我教你武功，怎么样？”
楚一霍然愣住，内心激动不已，但很快又沮丧起来，有气无力道：“算了，爹不让我习武。”
可莫浅一早已看出了楚一心中的激动，便诱惑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楚一道：“爹说过，天底下什么都可以学，唯独武功不可以，那可是害人的东西。”
楚凡阴沉的脸，忽然在莫浅一脑中一闪而过：你爹说得对。”
莫浅一将楚一怀中的赤夜收回剑鞘，起身向木屋走去：“饿了，吃饭咯！”
楚一慌忙起身追上去：“莫叔叔，别，我想学！”
莫浅一背对楚一，脚步停下。
身后，楚一的声音响起：“我想学武功。”
莫浅一背对他，问道：“怎么个想法？”
楚一吞**吐道：“我……就是，想学习你刚才的剑法，还有，更厉害的剑法……”
莫浅一站在夕阳下：嘴角是得意的笑容，“教你武功也可以，不过你得先拜我为师。”
楚一闻声脸上泛起笑容，急忙向莫浅一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莫浅一继续道：“还有，答应我一个条件。”
楚一大悦：“师父请讲！”
可莫浅一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在日落的余晖下了淡去。
“将来，替我杀一个人。”
黑衣人中为首的人握着冷剑，对被围住的男人厉声道：“快快告诉我们念石的下落，否则杀了你！”
被包围的男人一脸醉意，酒气隔着数米远都能闻到，高大的身体靠手中的红剑勉强支撑的，仿佛刮阵稍猛的风，就能将他吹倒。
“堂主，他都醉成这样了，能知道什么？”
“闭嘴！”为首的黑衣人，冷冷看着中间的男人道：“他若不醉成这样，我们早已是剑下亡魂。”
夜风凛凛袭过。
男人的双唇，渐渐在月色中淡下去。
然后，慢慢发紫，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
“啊……”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裂痛弄醒了意识，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一群黑衣人，视野模模糊糊。
黑衣人见状，厉声道：“思音姑娘的酒中早就被我下了毒，你还不快快说出念石的下落，求我将解药救你！”
“哈哈哈……”男人闻声一笑。
凤眼柔情女子的倩影，变成风在眼前吹过。
恍若一阵轻烟。
“思音？”男人压着酒气，道：“你是说醉仙楼那个陶思音?”
“是倒是，不过，现在可能就是死尸陶思音了。”
男人如剑刃般锋利的双眼在夜中淡淡睁开，直视着同自己对话的黑衣人，盛满怒气。
黑衣人继续道：“若不是你贪恋美色，又怎会害人害己？”
这下，男人的怒气已从眼中满溢出来，猛然将**土中的红剑抽出来，向眼前的黑衣人挥去。
只听“?”一声，漆黑的夜里，一道红光乍现。
黑衣人艰难挡下男人这一剑，没料到他已身重深毒，竟然还如此可怕，只见男人手中的红剑一挥，一道血红的光掠过，如同鲜血汇集而成的瀑布一泻千里。
待黑衣人定眼一看，身后的兄弟已倒下数半人，仔细一看，他们颈上的动脉纷纷在瞬间被割断，只是勉强留了个全尸。
“你！”黑衣人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酿满恐惧。
“你们谁的人？”男人冷声问道。
“只要告诉我们念石的下落，其他你无须多问。”黑衣人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道。
“我不知道。”
男人说完，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黑衣人猛然叫住：“花梦尸首在哪？”
男人闻声，停下脚步，转过头，眼中的愤怒，夹杂着强忍的悲伤：“你敢动她，我让你尸骨无存。”
黑衣人为他的悲愤一笑：“是你不肯开口，我也只能自己动手找。”
男子失声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对黑衣人道：“她在这儿，有本事来挖啊。”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道：“找死，给我上！”
只见所剩一半的黑衣人持剑向男人攻去，男人眼中满是不屑，剑在手中挥舞自如，兵器相接声弥漫在整座空山中。
“啊……”
忽然间，男人猛然用剑撑住自己欲坠的身体，体内剧毒已发，夜下显得发黑的血从嘴中吐出来。
黑衣人见状，知是毒性已发，急忙对身后的手下道：“还不快上！”
朦胧的夜色中，男人只见一道道黑影，蜂拥而上。
※※※
晨光推开一层层雾气，四月，北国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中。
山高处还掺着些冷冷的寒气，却不抵春风渡过唤醒的草木生灵，即便是初春，严冬的气息毕竟早已褪去，山野间清新一片，景致迷人。
楚咫后山下，一少年穿着粗布衣，背上背着一捆刚刚从山上砍下的木材，向山下溪旁的家中走去。
暖日推开了弥漫在山间的浓雾，前方不远就到家了，少年抬起脸，望了望从东方滑出的旭日，额头滴落一滴豆大的汗珠。
少年的目光从旭日上移下，扫了扫山路两旁。
四周寂静无人。
他稳健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
山路里侧似乎藏着什么，他能看到一堆杂草里，一个深色的影子藏在其中，一动不动。
是人吗？
少年站在原地，一时间不敢靠近，苦思了一会儿。
此处一向偏僻，几乎没有人迹，如果那个影子是个人，那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弯下腰捡起地上一颗石子，向草丛中的影子扔去，那模模糊糊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少年鼓足了勇气，走进了那影子，蹲下身仔细一看，果真是一个人。
“喂……”少年捅了捅躺在地上的人，见那人始终趴在地上不做声，便将他翻了个身来。
当男人的脸露了过来时，少年的心中猛然一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慌张的站了起来。
倒在地上的男人满脸血迹，腹中还中了两道极深的伤口，除此之外，刮伤到处都是，且血迹已经渐干了，黑红的染脏了一片。
这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但身体相当结实，手中还握有一把很是灼目的剑，剑身不知是被血浸染了还是本身的色泽，鲜红一片。
良久，少年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蹲下去探了探男人的呼吸，发现，他还有气。
探了鼻息之后，少年急忙将背上的薪材卸下来，将昏迷中的男子艰难地背上，却没料到此人竟然如此之重，光是他手中的那把利剑，就几乎可以压垮一普通成年男子的重量。
好在少年从小神力，岁年纪只有十七岁，但还是可以勉强支撑男人和剑的重量，一路折腾中，终于将男人背回了家。
“爹！”
少年将男人从背上放下来，动作十分小心，让其躺在院中的茅草上，不至于让那个伤口裂开，随后冲进房间，高声唤道：“爹，快救人啊！”
此处人家深居在山林深处，三件简陋的木屋和一间猪圈，院中随处铺满了零散的茅草，一看便是普通农家。
屋外有一小溪，四季活水长流，溪中鱼儿游弋，溪前树木茂密，完全遮住了农屋在外的视野。唯有高处的天空，是一望见底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少年的父亲缓缓走出了屋子，在少年的拉扯下来到院中，脸上面无表情。
“爹，就是他。”
少年指了指倒在茅草上身负重伤的男人，少年的父亲微微皱起眉，走近那昏迷的男人，将他的脸扳过来，熟视之，忽然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惊愕，压低了嗓子道：“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早上砍柴的时候，在后山脚下。”
少年如实答，沉默片刻后，少年的父亲缓过神来，看了看男人一身的伤口，沉沉道：“去打盆热水来，给他清洗伤口。”
少年应了声“嗯”，便遵照父亲的吩咐，迅速往厨房跑去。
他知道父亲向来深藏绝技，在他小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些上山打猎意外受伤的人，这个人的伤，应该也不在话下。
院中，少年的父亲熟视着昏迷在茅草中的男人，眼中是强忍的错愕。
一双长满粗茧的手，在晨光中渐渐握紧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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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到了阳春，但北国的夜，还是寒气逼人。
窗外已经漆黑了，深山中虫鸣显得繁华，愈叫愈寂静。
男人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的剑，披着淡淡的红光，沉睡在他身旁。
“啊……”
伴着一声**，男人在夜中勉强睁开了双眼，两颗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波动着。
简陋的木屋，站在窗前背对自己的男人。
他看到的，就只有这两样东西。
“刚包扎好的伤口就随意乱动，伤口是会裂开的。”
男人欲起身的动作被窗前低沉的男音止住。
不久，窗前的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还是跟以前一样，愚勇。”
男人一阵默然，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猛然躺回床榻上，侧过脸看着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男子，眼神冷硬，开了开沙哑的嗓子道：“你什么人？”
夜风袭过，窗外已没了白日的春光一片，所剩的，只是风光过后的萧条。
窗前的男人假寐般闭着双眼，任由着寒风在脸间肆掠，苍老却不失气质的脸上，是深埋在黑夜中满满的难言悲怆。
“一介草夫，楚凡。”
听闻此声，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失声笑了笑，眼中的警惕渐渐散开来，道：“楚咫，莫浅一。”
忽然，楚凡转过身，面向了床榻上的男人。
烛光下他苍劲的的模样，清清楚楚的映在了男人眼中。
莫浅一躺在木床上，久久沉默，那一双深棕色的眸子中，亦如楚凡昨日见到他时那样，错愕、悚然。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冷冷一笑，低叹道：“是你。”
二十年来，在江湖中销声匿迹的“尸体”。
莫浅一至今还能想起那一夜的绝杀，那样唯美的月色下，荒尸横流的惨烈，鬼煞的冷厉中，响彻了六派的刀光剑影，一座瑰丽的府邸，在刹那间沦为了幽冥。那一声声绝望的嘶喊，悲烈的长笑，如今都还浅浅徘徊在他心头。
那是二十年前在花家府邸上演的一幕悲剧。是一场从开始，就已经注定灭亡了的厮杀。
那一晚，花家之主花色与绝尘宫宫主肖天双双落崖，花家二小姐花梦死于珏山掌门子予诺剑下，死时，没有吐出一颗字，只留下了无尽怆然的眼神。
她大概永远也没有想到吧，她的生命，竟是终结于那个樱花树下白衣翩翩的男子。正如同她也不会想到，莫浅一为了她，在这无涯的江湖中浪迹了一生。
莫浅一沙哑地说着，脸上是苍凉的笑：“我好不容易可以死了，却没想到，被你救了。”
楚凡面色冷漠：“没猜到你想死。”
莫浅一扭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握在利剑上的手，渐渐冰凉起来：“一直都想死的。”
房门静静被推开了，少年端着刚刚温好的药，走了进来：“爹，药煎好了。”
“放到桌上，你出去。”
“噢。”
少年看着父亲沉默的背影，再望了望躺在床上貌似已经醒来的男人，把药放在木桌上，便回去了。
莫浅一的目光紧锁这少年的一举一动，他清秀的容貌在暗光中恍若多年前的那个男人，甚至，还带着她的一点点血脉气息……
“他是我儿子，楚一。”楚凡看着深陷在沉思中的莫浅一，淡淡开口道。
黑眉，凤眼。
莫浅一深埋在心中的残影，被一点点唤醒来。
“哈哈哈……”
如若箫声般的笑声响起，似漫过无数年月的一声长鸣，訇然落在此夜苍凉怀中，佝偻着的，是你我眼中惨白的色，托着冗长的累累伤痕。
莫浅一笑着，伤口在身体的抽搐下渐渐裂开血，他却浑然不知。
楚一拿起桌上的碗，送到莫浅一眼前：“喝了吧。”
莫浅一停止了笑声，脸上的伤疤像一把被时光封印的长剑。
“你老婆呢？”
“死了。”
“……”
“生孩子那天难产死的。”
莫浅一接过楚凡手中的药，往嘴里灌了进去，然后，苦涩的药汁从嘴角滑下，他问道：“她是谁？”
“一个农女而已。”楚凡答着，将莫浅一手中的空碗拿了过来。
莫浅一愣了愣：“原来，你也够苦的。”顿了顿怒，他笑道：“我莫浅一，就比你好多了，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楚凡看着眼前顽童般的男人，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锐气。
莫浅一问道：“有酒吗？”
楚凡冷言：“伤成这样了，还想喝酒？”
可莫浅一草草一句话，就掀起了楚凡心中的一阵狂澜：“你妹妹死了，那天夜里，为了救我死了。”
楚凡高大的身体，猛然怔住，莫浅一悲然道：“所以，你不该救我。”
楚凡转过身，从房间暗处拿出一壶布满灰尘的酒，往床上的莫浅一扔去：“喝吧。”
那一刻，阴森的脸，情感找不到一丝细流。
他面无表情，走出了房间。
“呵……”
莫浅一拿起酒壶，烈酒如风灌进自己的嘴中。
眼泪，沿着疤痕，无知觉的淌下来。
……
莫浅一在楚凡家住下疗伤，已经五天了，这日，楚凡上山采药，要三日才能回来，家中就只剩下了伤尚未痊愈的莫浅一和不谙世事的楚一。
楚凡走的时候，还是有一点担心的，楚一从未离开过这座山，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外人，而莫浅一的过去，难免让他心生余悸。
自己在这后山隐居了二十年，为的就是抛却前尘，相忘江湖。兰儿死的那一日，他活着的理由便只剩下了孤子楚一。他要让他平平安安的成长，一生无忧无虑，远离那个是非纷杂的江湖。那个地方，带给了自己太多的伤害，太多的阴霾，他不忍将自己身上的血债寄托到未经世事的儿子身上，这不公平，人的命运，不能由他的血脉决定。
正如同，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宁可苟且一生，绝不复仇。
傍晚，楚一烧好了饭菜，来到莫浅一房间叫他吃饭，却不见其人影，就连床榻上的那把剑也不见了。见状，他心头猛然一紧，担心莫浅一会出什么事，匆忙跑出房间来到院中，四下望了望，也不见其踪影，随即出了家门。
溪水自如的流着，叮咚叮咚。
房屋后是一片葱郁的竹林，阵阵风声般的舞剑声，从耳旁刮过。楚一闻此声觉体内一股热流涌起，自感诧异，不能自已，慢慢的，双脚不知觉的朝那片发出声音的竹林走去。
声音的源处越来越近了，楚一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身体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声音蠢蠢欲动，体内的鲜血，脉搏，都仿佛瞬间沸腾了般。
林中竹叶随声片片掉落，同风声旋绕在空中，青绿纤长的叶，在银白色的剑刃上化为双生。
莫浅一高大的身影，清晰的浮现在楚一眼前。
一把浴着红光的剑，在他的手中挥洒自如，疾如风，烈如火，行如箭，明如光。
一阵肃杀过后，莫浅一握着剑，停下，空中飘零的叶纷纷落下来，楚一站在原地，几乎惊得窒息。
只听“哗”一声，莫浅一忽然将手中剑扔向楚一，楚一猛然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手慌脚乱的将剑接住，却由于莫浅一将剑甩过来用力太猛，楚一勉强接住了剑，但重心不稳，一个跟斗猛栽在地上：“啊……”
莫浅一走到楚一身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他？”楚一愣住，四下望了望，周围并不人，满脸疑惑道：“谁？”
莫浅一看着楚一的眼神满是无奈，他白了楚一一眼，扭了扭头，小声嘀咕道：“怎么生个儿子这么蠢。”
楚一却还是一脸迷茫，瞪着两个黑眼睛看着莫浅一。
“它。”
莫浅一不耐地指了指楚一怀中的剑，楚一随着莫浅一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剑，惊讶道：“剑也有名字？”
莫浅一蹲下身，对楚一道：“记住，天下所有的真正的剑，都是有生命的，剑的生命，需要名字才能唤醒。”
楚一的脸上露出好奇和欣喜：“那它叫什么名字？”
莫浅一嘴角一扬，口气略显骄傲道：“赤夜，嗜血，血红之夜。”
楚一听完笑笑，摇了摇头，“听不懂。”
莫浅一感叹道：“你爹没教你剑的基本常识吗？”
“爹没有剑。”楚一道：“爹也不会武功，所以我不知道这些。”
莫浅一有些吃惊，道：“他没跟你提过？”
楚一摇头，莫浅一看着楚一质朴的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沉浸在剑中的楚一一把搂过，道：“我教你武功，怎么样？”
楚一霍然愣住，内心激动不已，但很快又沮丧起来，有气无力道：“算了，爹不让我习武。”
可莫浅一早已看出了楚一心中的激动，便诱惑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楚一道：“爹说过，天底下什么都可以学，唯独武功不可以，那可是害人的东西。”
楚凡阴沉的脸，忽然在莫浅一脑中一闪而过：你爹说得对。”
莫浅一将楚一怀中的赤夜收回剑鞘，起身向木屋走去：“饿了，吃饭咯！”
楚一慌忙起身追上去：“莫叔叔，别，我想学！”
莫浅一背对楚一，脚步停下。
身后，楚一的声音响起：“我想学武功。”
莫浅一背对他，问道：“怎么个想法？”
楚一吞**吐道：“我……就是，想学习你刚才的剑法，还有，更厉害的剑法……”
莫浅一站在夕阳下：嘴角是得意的笑容，“教你武功也可以，不过你得先拜我为师。”
楚一闻声脸上泛起笑容，急忙向莫浅一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莫浅一继续道：“还有，答应我一个条件。”
楚一大悦：“师父请讲！”
可莫浅一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在日落的余晖下了淡去。
“将来，替我杀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