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落入圈套

赵眠眠 8431字 2024-07-24 18:28:00
   除夕那晚,下了一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叶澜修带着骆寒衣进宫赴宴。虽然我看不见他们携手而去的背影,但仅仅是脑补一下就让我的心针刺一般。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那份酸涩,为了避免自己落入自怨自艾的悲催境地,我让长熙阁的小厨房做出一桌菜,拉着妙霜她们几个同坐吃个团圆饭。

   

   几个孩子跟我混熟了,知道我最不在意那些尊卑的虚礼,都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一起。说起尊卑来,在别人的眼里,我的身份跟她们有什么不同呢?一样是要在人前自称“奴婢”,跪来跪去的,因为爬了主子的床,更让人多了几分不齿。看,我说了不再自怨自艾,可是一不小心又想起了身份这个敏感的话题。

   

   吃完晚饭,时辰还早,几个小姑娘闹着要守岁,沐莲拿出象牙做的牌九,几个人坐在软塌上玩得大呼小叫,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显出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我虽然对“板凳”、“虎头”、“皇帝”什么的牌面不甚了解,但也歪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夜深了,几个小姑娘打着哈欠,还是舍不得去睡。我因为蛊毒,身体一直不算强健熬不得夜,却不忍心让她们散了去睡觉,一年难得除夕这夜放纵一回。有些萎靡之际,妙霜走了过来,凑到我耳边道:“我看青芜姐姐似乎是困倦了,这除夕之夜可是要守岁的,不能睡。”

   

   我打了个哈欠道:“你们玩你们的,我打个盹就好。” 这会儿她们把我做的扑克牌也拿出来了,按照我教给她们的玩法在斗地主。

   

   妙霜看了看依旧玩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抿嘴笑道:“这屋里燃着这么多个炭火盆,暖和是暖和了,可是怪闷的。我听说府内西北角那一大片梅花,此时开得正好。不如我陪姐姐去赏梅吧!”

   

   我心中一动喜上眉梢,雪地寻梅,倒是雅致得很,须臾又垮下脸来, “长熙阁外守着那么多侍卫,没有太子殿下的许可咱们出不去。”

   

   妙霜笑道:“不妨事,刚才有两个府里大膳房的仆妇给姐姐送来年糕,我留她们两个在长熙阁的小膳房里吃酒,这会儿她们都醉了,趴桌子上睡了呢。我拿了她们身上大膳房的腰牌,咱们换了府里仆妇的衣服就能混出去。”说着,妙霜拿朝我晃了晃手里的腰牌。

   

   “妙霜,你真聪明!”我由衷赞道,“你这个小妮子,不言不语的,事情做得这样滴水不漏。”

   

   妙霜愣了一下,小心地看着我的神色,“我这不是见姐姐闷闷不乐的,想让姐姐高兴高兴嘛!我听府里的人说,那片梅林种了好几种的梅花,有腊梅、绿萼、福寿梅、雪月花、荷花玉蝶、洒金红,映着雪光美得不得了,老远就能闻到梅花的香味儿。”

   

   我两眼放光,好多梅花的品种,我都没有听说过。虽然心驰神往,我还是有些犹豫的,叶澜修不在府里,我不想让他担心。我不无遗憾道:“今天太晚了,明天等太子殿下回来了再说吧。”在府中看梅花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等叶澜修回来,我让他陪我去就是了。

   

   妙霜摇着我的胳膊,“好姐姐出去走一圈吧!我知道太子殿下是担心姐姐的安全不让姐姐出长熙阁的门,可是咱这府里这么多的侍卫,不单单是长熙阁里安全,府里也是安全的。再说了,今儿是除夕,坏人也得过年啊!哪有时间来作恶。”

   

   我对小女孩撒娇是一点儿抵抗力都有没的。想想也对,宫里过节必定是大张旗鼓,皇后娘娘又是总指挥,她手下的太监宫女们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来“探望”我。

   

   妙霜见我终于点头,便扶着我的胳膊进了里屋,又吩咐几个依旧埋头苦玩的小丫鬟,“夏姐姐倦了,我服侍夏姐姐先睡下,你们若要守岁就回屋接着玩吧,今晚我在夏姐姐这里值夜。”

   

   几个小姑娘欢呼着,“谢谢妙霜姐姐!”便抱着吃的喝的玩的回屋去了。

   

   妙霜拿出藏好的两身仆妇衣服,我们两个除去外衫,将青布棉袍穿上,又罩了一件朱红色的褙子,卸去头上的珠花,梳了一个普通妇人的发型。

   

   为了寻求逼真的效果,我递给妙霜一个食盒做道具,自己抱起一坛酒,大摇大摆地出了门。长熙阁院门口处,有府里的侍卫将我们拦下,我举了举手里的腰牌,侍卫仔细检查了腰牌,问道:“刚才你们送年糕进去半天了,怎的才出来!”

   

   我粗声粗气道:“大过年的,夏姑娘赏婆子们喝了酒,所以出来迟了,夏姑娘还说,天气冷,几位大哥值夜不容易,让我俩给几位大哥送来一坛酒驱驱寒气。”

   

   “哥几个任务在身,哪敢喝酒误事!”领头的侍卫说道,语气却不再严厉。

   

   “那是那是!等几位交了岗再喝!”我递上那坛酒。领头的侍卫接过酒坛,挥手道:“快走吧!”

   

   我拉着妙霜赶紧出了大门。直到走出老远,妙霜才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道:“还好姐姐机敏,我真担心他们会识破咱们。”

   

   我低头看了看我们两个的装束,这一身大棉袄,什么身材都看不出来,再加上黑灯瞎火的,还真是很难发现我们是冒牌货。

   

   因为叶澜修和骆寒衣不在府中,因此府里也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各院的仆从都各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府中看得见的只有不时来回巡逻的侍卫。

   

   我跟着妙霜躲避着一队一队的侍卫,靠着夜色的掩映顺利到达梅林。清冷的空气中带着梅花的幽香,直穿透肺部,令人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混沌的头脑都凛然清醒。月光下的梅林静谧优美,我们仿佛闯入了一片只有梅花精灵居住的仙境。四周悄然无声,只能听到我们踏过地上的白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伸手拉下头顶处的一枝红梅,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气暖了,融化了嫣红的花瓣上积攒着晶莹的雪花。

   

   我忽然想起在大学校园里也有一片梅花,冬日里下雪的时候大家都躲在宿舍里避寒,只有我和林岳冒着雪跑到梅花下。当然林岳只是为了陪着我,不在屋里老实呆着大雪天还非要出去看梅花的就我一个。我记得红梅下林岳捧着我冻僵的手轻轻呵着气,酥酥痒痒的感觉就从指尖传到了心底。

   

   一旁的妙霜殷勤道:“夏姐姐,咱们采几枝回去插在玉瓷贡瓶里吧,这样姐姐看书的时候就能伴着梅香了。”

   

   我松手,梅枝轻轻弹了回去,花瓣上的雪花散落下来,我微微扬起脸,感觉到雪花带着凉意落在了面颊上,缓缓融化,仿佛清冽幽香的泪滴慎入到肌肤里。我幽幽叹了口气,“不必了,就让梅花开在枝头吧,何必让它们与我们一起困在斗室里。”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那个大雪天陪我疯的男孩,那个为我呵气暖手的情人,那个为我套上婚戒郑重地说要呵护我一生一世的爱侣。如今我的林岳又在哪里呢?为什么即便他在我身边,我也没有以前那种心贴心的感觉?究竟是时世逼人还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是婚姻中必然的平淡还是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

   

   可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我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我们见证了彼此的青春岁月,我们深爱着对方,那些海誓山盟已经渗入我们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爱情也需要浇灌不是吗?明天,我会让叶澜修陪我来这片梅林;我会捧着他的手为他呵气取暖;我会告诉他,即便前方的路有这样那样的困难险阻,还有我们携手一起面对。

   

   “夏姐姐快看,那边的一枝梅花好美!”妙霜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湖边,一棵梅树盘虬卧龙的枝干探出湖岸,一枝红梅姿态曼妙地横斜到满是积雪的湖面上,红玉一样的花蕾含苞待放,顶尖一层白雪,美得让人心颤。

   

   “这梅花能够陪着姐姐也是它的福气,我去为姐姐折下来。” 妙霜呵着手跺脚说道。

   

   “即便要折也不用跑那么远,近处的不都一模一样吗!”我拉了妙霜一把没有拉住,只能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妙霜跑到湖边,一手撑着树干,一手伸出去够最远的那枝梅花,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湖面。

   

   我皱皱眉头,扬声道:“小心点,靠近岸边的冰面可没那么结实。”

   

   话音未落,就见妙霜脚下一滑,身子直直地向湖面冲了出去,好在她死死地抱着梅树的树枝,此刻两脚离地整个人都吊在树枝上。

   

   我又好气又好笑,“让你不听话非得跑那么远,这个林子里哪里的梅花不一样?做什么非要那一枝?”

   

   “夏姐姐快来拉我一把,我要掉下去了。”妙霜身子打晃,摇摇欲坠。

   

   我赶紧跑了两步到湖边,伸手去拉抓妙霜腰间的衣服,谁料她身子恰在此时往远处一荡,我来不及收手,跌到了湖面上。靠近岸边的冰面果真没有冻得很牢,身下咔嚓一声,我的左腿已经从破裂的冰面落进了冰下的湖水里。妙霜惊叫一声,松了手,身子直直地坠下来,砸到我身上。

   

   身下冰面的咔嚓声不绝于耳,我甚至能够感到我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湖水,刺骨的寒意袭卷过来。我赶紧就地翻身,先推开压在我身上的妙霜,自己也滚到旁边的冰面上。

   

   月光下可以看到妙霜满脸的惊恐,颤声问,“夏姐姐,怎么办?”

   

   这里是府中偏僻的西北角,此刻四周无人,没有人恰巧经过可以救我们,我四肢着地趴在冰面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大声呼救,生怕一个用力,身下脆弱的冰面就会破裂。好在我们离岸边并不远,借着月色,可以看到几米外的石头垒砌的湖岸,而妙霜离岸边比我还要近,也就两米多的距离。

   

   “四肢着地,尽量平稳地爬过去。”我简单地吩咐妙霜。

   

   妙霜惊魂未定地趴到冰面上匍匐向前。我看着她一点点地向前,终于够到了湖岸爬了上去。她趴在岸边的地上,向我伸出手,我小心地挪动我的胳膊和腿,尽量把体重平均地分布在四肢上,蹭着薄薄的冰面前进,身下不时传来让人胆战心惊的咔嚓声,除了这个声音,我甚至还能听见冰面下湖水流动的声音。

   

   我排除一切杂念,只将注意力放在一寸一寸接近的岸边。终于,我的指尖触到了妙霜伸向我的手,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借助她的力量爬到了岸上。

   

   有惊无险地上了岸,我们两个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这个湖是人工挖出来的,湖岸是用太湖石垒成,所以即便是岸边,也有一人多深,这黑灯瞎火的掉到水里可不是好玩的。虽说我游泳不错,但是天寒地冻的天气,一身棉袄要是浸满了水变得沉甸甸的,我还真得挣扎一番。

   

   一阵寒风吹过,头顶梅花上的积雪纷纷落下,我打了一个冷颤,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湿了,尤其是左半边,刚才因为左腿落进了水里,此刻这边的棉袍都湿透了。我赶紧脱下身上的褙子和棉袍,我可不想再着凉,再去喝莫伤那大碗大碗的药汤子。还好我里面的中衣还是干的,没有被湖水浸湿。我看看妙霜,她落下来的时候,袍子也浸湿了。我忙让她也把外袍脱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身上只穿着夹的中衣,小风吹过,那个销魂啊!真是冷到了骨头里。妙霜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地自责,“都怪我非要摘什么梅花,连累夏姐姐也落在了湖水里,幸亏姐姐没有什么事儿,不然的话,我就是十条命也赔不了姐姐。”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算了吧,别说那个了,咱们还是快点儿回去吧,不然真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

   

   妙霜抱着肩膀,也是浑身冷得直哆嗦,牙齿都咯咯作响,可怜巴巴道:“姐姐,咱们穿成这样走回去,会冻死的,再说要是被别人太子殿下知道了我带着夏姐姐偷偷溜出来,还害姐姐落了水,他会杀了我的。”

   

   叶澜修会杀人?我愣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想当初,林岳的家人是希望他报考医科大学的,但是就是因为他连条鱼都不敢杀,才自作主张报考了X大的化学系。

   

   “不会的。”我安慰妙霜,“太子知道了也就最多骂咱们几句。”

   

   妙霜紧张地摇头,小鹿一样的眼睛忽闪忽闪。

   

   “那你说怎么办?”我懊恼地看着地上湿透的棉袄,感觉身上的热量正在迅速流失,这样走回去,真会要了我们的命。

   

   “那里有堵院墙,不知是谁的院子。”妙霜指向梅林的边缘处,那里果真影影幢幢的能够看到院墙。“我们去借件衣服再回去吧,这样的话,即便太子殿下知道了我们偷偷跑出长熙阁,看在姐姐安然无恙的份儿上,也不会发太大的脾气。”

   

   我想想也对,借件棉袄再回去,总好过冻着回去。我们哆哆嗦嗦地相互搀扶着往梅林边上的院落走去,越走我越觉得眼熟。虽然我在太子府的活动半径基本仅限于长熙阁,但是我肯定这个院子我来过。

   

   妙霜上前敲门。寂静的夜色中,“哐哐”的敲门声异常地刺耳,仿佛是一下下地敲在我的心口上,让我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开门的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苏晏几,一身中衣,披着一件棉袍,显然已经就寝了,被我们砸门砸了起来。

   

   我曾经来这里将骆寒衣送给我的玉镯转送给了苏晏几,怪不得刚才觉得这里眼熟。

   

   就我所知,苏晏几素来独来独往,这个小院子只有一个哑伯看院子,侍候一下院内的花草。晚上,哑伯睡了,所以苏晏几自己起来开门。

   

   我们互相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苏晏几的震惊程度显然比我还要强烈,想来黑灯瞎火的,我和妙霜两个披头散发又一身白衣,两个女鬼夜半敲门,心里承受力差些的,怕是要当场昏过去了。好在苏晏几只愣神了半刻,便恢复了镇定,依礼躬身问道:“夏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我都冻成冰棍儿了,他那厢还文邹邹的,我哆哆嗦嗦地说道:“苏~公~子~不~必~多~礼,快让我们进去!”

   

   后面半句我是喊出来的,喊完后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他,拉着妙霜往院子里冲,留下苏晏几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我们绝尘而去,直奔他的房间。

   

   直到进了屋,被屋内的温暖包裹,我和妙霜才又活过来一般长舒了口气。苏晏几三步两步跟了过来,借着屋内的灯光看到我二人虚眉赤眼,满脸青白也是吓了一跳,拧眉道:“可是在府中遇到了歹人?”说着抬手摘下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嘡啷”一声,长剑出鞘,映得满屋一片剑光。

   

   “没有没有!”我缓过气来,赶紧摇手道:“我和妙霜溜出长熙阁到这里看梅花,不小心掉到湖里了,冰面不结实,沾了一身水,棉衣都湿透穿不得了。”

   

   他这会儿也注意到我们二人只穿着中衣,猛地扭脸不敢再看我们,俊脸一片绯红。其实我们的中衣真的是很严实,从脖子一直盖到了脚面。作为现代人,我丝毫不觉得我这身衣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他这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感染了我,让我也感到有些尴尬,“麻烦苏公子给我们找两件外衣。”

   

   苏晏几闻言赶紧进到里屋拿了两件外衣,垂着眼递给我们,“姑娘将就一下。”

   

   我接过来,先给了妙霜一件藏蓝的,自己将剩下那件青色的套在了身上。衣服很宽大,都拖到地上,尤其是袖子更是长得碍手碍脚,不过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打扰苏公子了,我们这就走,苏公子接着睡吧!”我拉了妙霜准备离开。

   

   妙霜小声提醒我,“夏姐姐,这个样子回去被人看到会有麻烦的。”

   

   这个我当然也知道,想原样溜回去是不可能了,少不了让叶澜修知道又得跟我着急一通。“不过是溜出来看梅花,不会有什么大事儿的。”我安慰着妙霜。

   

   妙霜扁扁小嘴,“夏姐姐当然不会有事儿,太子殿下心疼姐姐得紧,当然舍不得说你什么,可是奴婢连累姐姐落水,被打或是被卖,怕是没福气再服侍姐姐了。”说着,眼圈就红了,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咱们不告诉太子咱们落水了不就行了,只说是看梅花,能有多大的罪过?再说,我就说是我坚持要出来的,你只是陪着我的。”

   

   妙霜低头小心翼翼道:“姐姐穿成这样还是会露馅的。不如我先溜出去,到府里的膳房再寻两套仆妇的棉袍回来,姐姐换上再回去。这样即便被发现,也最多说我们出去看梅花了,不会让人知道姐姐落了水。”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一来省去妙霜受罚,二来,如今我的身份是太子的人,要是被人发现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回长熙阁,人多嘴杂,还指不定会被传出什么话来。我沉吟片刻道:“你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被发现了也是不好解释。”

   

   “夏姐姐放心吧,大膳房那边我很熟,这会儿仆妇们都在膳房里喝酒耍钱,我溜进她们的屋子拿两件棉衣不会被发现的。”妙霜将身上的衣带系紧,在夜色的掩映下出了门。

   

   临出门时她扭头看我,目光盈盈,欲言又止的似有话要对我说,我冲她挥挥手,“自己小心些,快去快回啊!”

   

   妙霜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甩头出了门。

   

   苏晏几还跟棍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样子。我坐到椅子上,“苏公子自便吧,我略待片刻就走。”

   

   “哦!”苏晏几这才择了张角落里的椅子,远远地坐下。桌上的蜡烛“啪”地一声爆了一个灯花,在寂静的夜里异常的响亮,惊动了我们两个人。

   

   这样干坐着也挺难堪,我拢拢身上的衣服,没话找话道:“自从……也有几个月未见到苏公子了,你最近还好吧!”

   

   “还好。”他缓缓道,“晏几一直待在院中足不出户,也不知外面怎么样了。”

   

   他声调平缓,并不见如何的落寞,但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切实地为他难过起来。他曾是叶澜修的心腹,与叶澜修并肩作战,连这府里的侍卫都是他一手提拔,悉心调教的。他为叶澜修做了那么多,如今却落得如此尴尬的处境。

   

   “苏公子不必担心,现如今太子殿下与国舅爷联手对付叶澜昊,想来叶澜昊就快倒台了。”我简单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讲给苏晏几,如何跟云谨言结盟,朝中的一些大事儿,各派之间的纷争……其实朝中的事儿我知道的也不多,也就是通过叶澜修的只言片语得到些信息,此刻为了防止冷场,也都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苏晏几慢慢舒展了眉头,欣慰道:“如此说来,太子的大业指日可待了。”

   

    说完了朝中的事儿,又没了话题,一时屋内分外寂静,苏晏几修长的身影被跳动的烛光拉得很长,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问道:“不知太子妃近况如何?”

   

   “她……还好吧!”说实话我哪知道骆寒衣好不好。以前还不觉得什么,面对骆寒衣时最多是有些心里别扭罢了。可是自从叶澜修名正言顺地纳我成了他的人,因为这层难堪的关系,每次见到骆寒衣总让我莫名的觉得心虚,自觉低人一等。也许是在古代待久了,也许是知道一时半会的回不去了,有时候恍惚竟会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份很低微,连小三儿都算不上,免不了就自伤自怜起来,骆寒衣叫我一声“妹妹”,都能让我的心碎得跟饺子馅似的。所以骆寒衣的名字成为了我跟叶澜修之间的禁忌,叶澜修不会主动跟我说骆寒衣的事儿,我更不会去问。

   

   眼见苏晏几对我的敷衍颇为失望,我打起精神道:“今晚,太子妃跟太子殿下进宫赴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苏晏几叹了口气,“骆氏大厦将倾,太子妃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但求太子殿下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不会赶尽杀绝。”

   

   “不会的,太子妃并没有掺和朝堂上的事儿,这一点太子殿下很清楚。她对太子殿下的心意殿下也看在眼里。再者说,为了维护太子府的形象和殿下的声誉,殿下也不会难为太子妃……”我习惯性地开始安慰人,圣母心又开始闪闪发光,说了一半才惊觉自己在说什么,赶紧闭了嘴。我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呢?以我和骆寒衣的身份地位,我为她说话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苏晏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半晌方低声道:“晏几明白,难为夏姑娘了。”

   

   一时二人无话,气氛再次冷落下来,为了掩饰尴尬,我站起来向门口张望,“妙霜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一阵嘈杂,我隐隐听到有人在喊,“抓刺客,不要让他跑了。”

   

   我一惊后退一步,刺客?是骆氏的人还是皇后娘娘的人?果真是大过年的都不消停啊!苏晏几已经长剑在握向我道:“待在屋里不要动。”言罢大步向门口走去。

   

   我一阵心安,苏晏几的武力值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苏晏几一把拉开落锦轩院门,屋门正对着院门,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院外灯火通明,一大队侍卫围在院外,打头的侍卫首领躬身向苏晏几禀报道:“我等听闻府中仆役来报,有刺客进到落锦轩院内。”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这院子里布局清爽,可谓一目了然,如何藏得了人?我们两个一直开着屋门聊天,如果院子里进了人,以苏晏几的耳清目明,不可能不知道。况且又是何人去向侍卫禀报来捉刺客的?

   

   我退后一步,将自己隐藏在屋内的角落里,不让院外的人看见我。不管怎么说,若是让人看见我深更半夜的在苏晏几的房间里,肯定是麻烦很多。显然苏晏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挡在门口向众人道:“我一直没有安寝,这个院子里不可能有刺客进来。”

   

   侍卫首领为难道:“刚才一个女子向巡查的侍卫报说看见一个黑影进了落锦轩,苏首领还是让我们进去看看吧。即便是误报,也求个安心。”

   

   苏晏几怒道:“放肆!若真有刺客,还需你们动手?别忘了,你们几个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苏晏几言罢关上院门,反身回到屋里。我从角落里走出来,手抚胸口道:“还好侍卫没有坚持进来搜查。”

   

   苏晏几皱眉道:“那个侍卫首领曾是我的部下。卖我几分薄面,自是不敢强行进来搜查。只是侍卫加紧了巡查,这样一来你从这里走出去就很难不被发现。”

   

   我有些头大,待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啊。我权衡一番,咬牙道:“我还是走吧,只要出了这个院子,被侍卫抓住了也好过让人发现我在你这儿。”想到叶澜修对苏晏几的猜忌,我越发心烦意乱,之前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我今日进入落锦轩的举动还真是很鲁莽。即便我自己问心无愧,却也不愿别人说三道四,搞不好还会连累苏晏几。

   

   我胡乱脱下他的外衣搭在椅子上,“我不等妙霜了,外面侍卫那么多,她也进不来,有没有后门密道之类的,让我能溜出去。”

   

   他犹豫一下,“你会被侍卫捉住的。”他局促地抬眼看了看我,“还是披上吧!外面冷,还……人多。”

   

   傻疯了我穿着他的衣服出去,那不更说不清了吗。我知道在他的思想里,我穿着中衣是没法见人的,尤其外面还有那么多的侍卫。但我不在乎这个,唯一让我纠结的就是实在太冷了,这样出去会再次变成冰棍儿的,“你这儿有别人的衣服吗?除了你的谁的都行。”

   

   “只有哑伯的了,你等会儿,我去后院拿给你。”他作势转身。

   

   “算了吧,还是赶快出去要紧。我担心……”我忽然觉得心慌,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只想快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好吧。”我的紧张感染了苏晏几,虽然我没直言说出我担心什么,但是显然他也想到了,而且比我更担心,一向镇定的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的睡榻下面有一条通道可以到达花园里,昔日用来联络府中侍卫的,现如今也好久不用了。”

   

   他转身折向里屋,我赶紧跟上他进到里屋。苏晏几一把掀开床榻上的棉被。

   

   正在此时,院门“哐当”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一群人蜂拥而至,瞬间到了苏晏几的卧室。于是我们就定格在了苏晏几掀被子,我站在旁边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