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替死

青豆日记 3709字 2024-07-17 12:23:38
坤宁宫

幽暗的烛光下,周后面无表情的坐在椅上,一旁跪着的胡太医浑身颤抖着,结结巴巴的说道:“娘娘,这,这,不可,不,……。”

周后眉宇一横,狞笑着道:“胡太医,这事儿,您老若是相助,本宫定让您老的家人几辈子都不愁吃穿,可您老若是不出力相助,本宫还真的是很难保证,您老那些妻妾、儿女会不会怎么样?”

胡太医登时吓得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汗水,良久才叩首答道:“娘娘,老臣,老臣,依您所言。”胡太医心知自己是必死无疑,但若能保全住家人的性命并让他们荣华富贵,似乎死的也有所值。于是声音反倒平缓起来复又说道:“明儿个起,老臣就在袁贵妃的汤药中掺,……,一个月后,袁贵妃定,……。”

“你没听懂本宫的意思吗?本宫是要她猝死,哪有一个月的功夫?”周后厉声说道。

胡太医一怔,随即拼命的磕着头道:“老臣糊涂,只是,这,猝死?”胡太医明白周后对袁贵妃的痛恨,却不曾想周后竟如此心急,连个假象功夫又不愿意做,这到底是怎样的恨之入骨啊?

周后放缓神色道:“这有何难?她本就久病未愈,届时你只要稍稍做点手脚,…….,没人会怀疑她的死因。”

胡太医只觉得自己就快要心胆俱裂,只得赶忙应道:“是,是,老臣明白,明日晌午老臣亲自负责娘娘的药,届时便可以下手。”

“恩,下去吧。”周后慢慢合上双眼,呼出一口气幽幽的挥了挥手,示意胡太医退下。

屋外的长平公主急急的退闪到了暗影里,方才的一切都被她无意间听到了,现下只觉得一股凉意由头顶直灌到脚底,她从未见过周后如此阴毒的一面,想着平日里周后的端庄高贵,此刻的心里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了,到底这宫里的人都各自带了多少面具?半响,长平公主才缓慢的挪动着早已僵硬的双腿离开,脑子里却乱成了一团。

回到自己房中的长平公主,良久才抚平了心绪,正暗自打定主意准备前去翊坤宫。却忽听小太监通传说周后要见自己,说是要商讨大婚事宜,长平公主不好推却只得强装镇定的前去,结果周后兴奋的拉着长平公主说到很晚,长平公主无奈,只得第二日再想办法前去通知了。

第二天,长平公主又忽地被周后拉住说是要试穿喜袍,正踌躇着如何是好?忽听太监通传“田贵妃到”,长平公主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直觉告诉她田贵妃或许可以救落珠一命,虽然平日里二人不合,但是从上次田贵妃生产和落珠卧病都不难看出,二人其实还是相互关心着的。

“长平,就快做新娘子啦,本宫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将当年本宫大婚时,太后赐予的这对凤镯赠你吧!”田贵妃没有理会周后,径直走到长平公主面前说道,声音也暗哑低沉了许多,没有往日那般的明快悦耳。想是病了好久气力早已不足。

长平公主俯身拜谢,在接过凤镯的瞬间飞快的在田贵妃耳边低语道:“袁贵妃命悬一线忘娘娘能够相助。”闻言,田贵妃一惊,本就苍白的面色,现下竟已经白的有些透明了。田贵妃佯装为长平公主佩戴凤镯,压低了嗓子问道:“究竟怎么了?”

长平公主见她担忧的神色,知道自己没有所托非人,于是急切的说道:“母后要毒杀她,今个儿晌午的药是万万不能吃的。”

田贵妃陡然睁大了双眼,看了看眼前忙着整理喜袍并露出温婉笑意的周后,心中不由得觉得自己此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她竟真的如此大胆的下杀手。随即暗自沉下一口气,看着长平公主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遂向周后声称身子不爽,要早些回去休息。周后看着她面色十分难看,倒也没说什么,便让她去了。长平公主起身相送施礼道:“多谢田贵妃娘娘,娘娘慢走。”一句“多谢”说的极为诚挚,众人全当长平公主是谢田贵妃的相赠凤镯,可实际上只有田贵妃与长平公主两人明白,这答谢的是落珠的一条性命。

翊坤宫

“田贵妃,……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落珠急急的跑到田贵妃的身边。

田贵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映衬着惨白的面色,显得十分恐怖。

落珠回首看向桌上的药碗,心下已经了然,于是赶忙命人去宣太医,却呼喊了半天也没见人应答,正急的跺脚。

却听见田贵妃气若游丝的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会儿翊坤宫里的人怕是都已经被调走了。”

“什么?什么意思?”落珠一脸吃惊。

“皇后打定了主意要杀你,又怎么会给你一线生机?若不是我趁机溜了进来,只怕现在躺在地上的,……。”田贵妃一语未完又开始吐血了,身子作势就要栽倒,落珠赶紧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从后扶住她坐于地上。

落珠慌忙的用绢帕擦拭着田贵妃嘴边的鲜血,却发现怎么都抹不净那刺眼的殷红。遂又急道:“我们可以将此事告知皇上啊,为何?为何你要替我喝下那碗药呢?”

“傻丫头,我们,我们没有证据,此事虽是长平通告于我,但是,要,要是当面对峙,长平这个人证,岂会,帮我们,害养育她十几年的母后。”田贵妃未说完便已咳了起来,落珠赶紧拍着她的背,心却一揪一揪的疼。田贵妃勉强喘匀气息又道:“何况,竟能如此大胆行事,又怎么会留下任何旁的物证?”落珠暗自思量,竟能将偌大的翊坤宫调离的一人不剩,就可知晓这次周后是真的痛下杀手了,绝没留下半分转机给自己,只是周后没算到,长平公主会偶然听到这全部计划,也更没想到田贵妃竟能如此舍身相救。

“今日这里要不出现一具尸体的话,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只怕还得下杀手,我,我的出现会打乱,打乱他们的计划,届时,你就,就有了喘息的时间,我,我已经派寒梅通知段崖了,他就快来了。”田贵妃喘着粗气说道。

“可是,可是你不是恨我吗?怎么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啊?”落珠抓着田贵妃的衣袖眼前模糊了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滑下。

田贵妃半睁着眼睛说道:“我是恨你,我当然恨你,可是我更恨周后,我死,死都不,不会让那妖妇得逞,她要杀你,我,偏,要救。”复抬起手拭去落珠眼角的泪水道:“你是我妹妹,只有我可以对你怎么样?别人,别人不行。”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你一定是又再弄什么阴谋?你是想我痛苦,是不是?我不管,你,你马上给我好起来,你马上,……。”落珠已然泣不成声,最后一句“你马上”已近嘶吼状。

“反正,反正,我也是油尽灯枯了,剩下,没,多久了。现在这样,是,解脱。”田贵妃笑道,“而且,我这样,对外可说是,暴毙而亡,于内,周后,出手未得逞,见,见你,定要忌惮几分,你,暂且,是,是安全了。往后,一定要,小心……。”

落珠喃喃道:“姐姐,……。”并更加紧的抱住了田贵妃。

“不要哭,这是,好事,我就快见到赫之了,赫之。”田贵妃已经只出气没了进气。

“姐姐,我与张大人真的没有私情,他一直爱的都是你。”落珠轻轻在田贵妃的耳边说道。田贵妃将信将疑的看着落珠,没有言语。

落珠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在自己腰间摸索起来。她掏出一枚铜钱般大小的玉佩放进气息奄奄的田贵妃手里说道:“姐姐,这个我一直带在身上,早就想交到你手上了,这是当日张大人要我交给你的,只可惜随后你就进了宫,我们两姐妹又…。”

田贵妃缓缓拿起玉佩,那镂空细琢的花纹,小巧玲珑的玉型,竟是当年她为张赫之绘制的样式。因绘制的繁复,她曾打趣的告诫张赫之此图绝难雕成。然而眼下这个精致的玉佩,每一处细节都令田贵妃好像看见了张赫之烛下雕琢的认真模样。

“没想到他竟雕成了”田贵妃反复在手中摩挲着,靠那仅存的触感去回忆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他,他什么时候,交给,你的。”田贵妃有些激动的问道,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喘得太急,田贵妃本已苍白的脸上竟现出一丝红晕。

落珠回道:“就是那**们一同去张府的时候,他悄悄叫我去桥边,为的就是叫我找个时机把玉佩交给你。”

田贵妃听罢恍然回忆起了那日桥边的情景,忽地纵声大笑起来道:“造化弄人啊,我竟还是对赫之信任的不够,一切,一切竟是我…。”一语未完又是一口鲜血,此刻,田贵妃胸前的锦衣华服上已经殷红了大半,看的人触目惊心。落珠慌了起来,抬手就去抹那片血渍,却忽地被田贵妃按住了手说道:“对不起,是我,我那天竟误会你们是,生有情愫,暗中幽会,我,我以为你们背叛了我,却不想都是自己,自己的,臆想。”

落珠心下难过不已,原来她们竟是被这种最无稽的误会相互折磨了一生。

田贵妃极尽全力的握紧落珠的手说道:“妹妹,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替我,替我活下去。”

落珠哭着点头,翻过手来握住田贵妃的手,却忽见田贵妃一仰头,竟将玉佩吞了下去。顿时一声惊呼:“姐姐你干什么?”

田贵妃半响才作声道:“赫之,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在没,没人,分的开,我们了。”气若游丝消散开去,头颈一歪,仰靠在了落珠的肩膀上,虚发浮动于空中,面色祥和似带笑意。落珠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她是清清楚楚感觉自己紧握的那个纤细的手掌,渐渐退去了温度。

忽然屋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落珠心中一惊。

“落珠,快,这边”窗边传来段崖的声音,落珠脑子飞速的转了一下,又含泪看看怀中的田贵妃,遂忍着心痛将她的尸身调转,使之面向里,背对着门口卧好,自己则踉跄着来到窗边,借由段崖的力道翻身跃到窗外。窗子刚刚掩好的瞬间,门被推开了,借着窗缝,落珠看见两个眼生的太监走进屋来,其中一个见地上卧着的田贵妃,因看不清面容而误认成了落珠,对另一个太监说道:“行了,可以去回禀皇后娘娘了。”二人言罢退了出去。

落珠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心中燃起仇恨的火焰。指甲滑过,在红色墙壁上留下了五道白印子。落珠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在段崖的帮助下翻墙逃离的翊坤宫了,亦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故作镇定的装作外出归来,和已在殿内的喜乐一起惊讶着田贵妃的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