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获罪

翊坤宫

福翎正百无聊赖的用拂尘掸着灰，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福翎皱着眉，略带怒气的回首喊道：“谁呀这是？这么没规没距的，……。”却一下怔住大张着嘴。原来段崖正满身滴水的横抱着一个女人走进来，喜乐则在后面一路小跑着进殿。

福翎急急的跑上前一看，大呼道：“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那人正是落珠，只见她满身泥泞冰冷，额上血肉模糊，面色惨白，已然昏厥。

“别问了，快去宣太医。”喜乐着急的喊道。

“好，好”福翎踉跄着跑出大殿。

喜乐又赶忙唤出宫婢，为落珠备热水擦身更衣，方忙了一阵才将落珠安稳的放在床榻上。

段崖心中万分着急却又不敢贸然做些什么，只得在外间不停的踱着步子。喜乐走出房门见他如此，遂叫众人散了，低声对段崖说道：“娘娘，到现在都未醒，靠你了，我就在屋外守着，你自己随机应变。”说罢退了出去。

段崖虽然疑惑但是已经全然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进屋走近床榻，牵起落珠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声音颤抖的说道：“落珠，落珠，你快醒醒啊！不要这样子吓我好不好？……”但觉掌心中透着丝丝冰冷，忍不住一股热泪滑下，顺着脸滑进落珠的手心里，落珠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段崖一喜遂接着在落珠耳边又说了许多话，良久，落珠才悠悠醒转，看着眼前的段崖由模糊到一点点清晰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泪水却已抢先落了下来，并渐渐泣不成声。

“胡太医，里面请。”喜乐故意高声通传道。

段崖不舍的撒开手，眼望着落珠躲于帘后。胡太医走进来坐定后为落珠请脉，落珠将脸别向一边，偷偷用手拭泪。

胡太医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忽地放了光似地，腾的起身拱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喜脉。”

喜乐眼含热泪的捂着嘴巴颤声道：“娘娘，娘娘您终于又有孩子了。”

太医已经熟练的开始写药方，并沉声说道：“只是娘娘本就身子弱，再加上惹了风寒，又急火攻心，所以这个孩子还是要小心的，……。”

不等太医说完，落珠好不容易止住了的哭声又再次爆发，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上，双手死死的紧抓着被子。

“娘娘，您还好吧？”胡太医紧张的问道。

落珠呜咽着道：“太医，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臣惶恐”胡太医愣了一下赶紧跪倒在地。

喜乐见状赶紧收了方子对太医笑道：“胡太医快快请起，娘娘最近心气不好，一会儿就没事了，之后奴婢会按时让娘娘服药的。”

胡太医狐疑的点点头拿起药箱走了出去，喜乐遂飞快的掩好门回身拍着落珠的背哭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落珠身体剧烈的抖着，将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哽咽着说道：“我恨他，恨他，……。”

十个月前

正值十二月，隆冬时节。落珠原本心绪极好的赏着窗外满天飞雪，忽听福翎神色惊慌的禀告道：“娘娘，今个儿早朝，早朝，……。”福翎在喜乐咬唇摇头的示意下声音越来越小。

落珠不耐烦的笑道：“直接说嘛！又出了什么乱子啊？”

“袁将军，袁，……。”福翎再次**的瞬间，落珠神色一僵，一种不好的预告袭上心头，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询问道：“袁将军怎么了？”

福翎大大的输了一口气猛然道：“袁将军因擅自领兵回京阻击金人而获罪，现已被皇上逮回京师关押受审。”

“什么？”落珠一惊，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方在喜乐的相扶下站稳。落珠思索着，早在袁崇焕擅杀东江总兵毛文龙时，落珠就已传家书予以告诫，怎会仍旧落得如此田地？难道这其中另有玄机？遂摇摇混沌的脑袋低声问道：“朝中百官都是怎么看？”

福翎搓着手道：“那个，那个，……。”

“快说”落珠忽地一声大喝，吓得福翎脱口而出道：“杀”

落珠面无血色，喃喃的说道：“不，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堂兄死”随即向殿外走去。却被福翎平伸着双臂拦下道：“娘娘可是要去面圣？”

落珠道：“本宫当然要当面向皇上问清楚！”

“娘娘不可啊，皇上今儿早朝之后就下令不准任何前去打扰他，违令者斩。”福翎急道。

落珠冷笑道：“是他一贯的做法！那给本宫备车，本宫要出宫去。”

“娘娘也不行，皇上还说了，要您，要您就留在翊坤宫里哪都不能去，这说话的功夫，王公公就要来宣旨啦！”福翎伸着脖子的说道，好像生怕落珠会从他头顶跳出去似地。

落珠满面哀伤的心道“他这是将所有的路都堵死，铁了心了要杀堂兄啊！”

之后的几个月内，落珠一直在想办法接近崇祯，试图能说服他放过袁崇焕，但是崇祯总是以各种理由避而不见。落珠无奈只得向宫外的父亲求援，得到的回信却是皇上早已下密旨，将他们一脉从袁氏族谱中撤除，今后和袁崇焕再无任何瓜葛。

已是六月了，袁崇焕的案子就将定罪，落珠却无计可施，只能枯坐于翊坤宫，段崖见她这样菜饭不思，也自是伤怀不已，遂默默的说道：“落珠，事已至此，你这样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

落珠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忽地说道：“段崖，我要是能够重新得回圣宠，是不是就能救堂兄一命？”

段崖听罢，眸子黯淡，他心知皇上是一早就决定要杀袁崇焕的，怎么可能会为了落珠而放弃，但是却不忍再伤落珠，遂说道：“或许这是个法子”

“是吗？我姑且只能这么试试了，段崖，你要帮我，我不想堂兄死，在那个家里只有他是真心的关怀我，照料我，我不能让他死的？”落珠紧紧攥着段崖的手说道。

段崖点头应允，心中却很是苦涩，他不忍心看着落珠这样子牺牲自己，再次回到那个满腹阴谋的崇祯身边，可是他爱她，他希望能圆了她所有的心愿。

寻了个月圆之夜，天空中星辰璀璨，落珠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仿若出尘仙子般的立于御花园里，萧声宛转悠扬的响起，若有若无的撩拨着人心，这是落珠教给段崖的曲子，只是段崖做梦也不曾想到会在今日作为吸引崇祯的诱饵而吹奏，心中的凄苦感陡然而生，眼里**的。但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落珠找准时机迎合着萧声曼舞起来，崇祯见是落珠，面色微微一怔，转身而去，肩头却忽地落上一条白色轻纱，崇祯牵起白纱的一角，抬眼看了一下王承恩，王承恩知趣的转身退下。

崇祯慢慢转回身，看着落珠满面娇笑的样子道：“你？”方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落珠的手指压住双唇，落珠朱唇微动的说道：“先别说话，免得坏了景致。”

崇祯玩味的一笑遂不语，静静的看着落珠舞动的身姿，神色专注的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忽见落珠在一阵欢愉的乐曲中急速旋转而来，正出神之时，落珠已将一双臂膀环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幽幽芬芳扑鼻而来。崇祯眯着眼笑看着落珠，一下将落珠横抱而起，向着寝殿走去。

树后段崖的萧声渐渐消散，在这片皎洁的月光里再寻不到任何痕迹，留下的唯有心碎而已。

受宠了两月，又到了八月的酷暑时节，落珠终是寻得时机开口为堂兄求情，得出的回答却依旧是决绝的。落珠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在崇祯心中的地位，却仍是不死心。遂一早就跪在了养心殿门外，苦苦哀求着崇祯。

落珠每磕一个头，就凄厉的喊道：“求皇上赦免袁崇焕”如此这般的竟跪倒了晌午，额头也渐渐由青紫转为渗出鲜血，任谁看了都会心痛不已。连在养心殿侍奉的小太监都已不忍直视，急急的避开。而崇祯却依旧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甚至也不出来相见，由着落珠折磨自己。

“轰隆”天空渐渐布满阴云，雷声阵阵。眼见着就要下起一场暴雨。太监王承恩走过来心有不忍的对落珠说道：“娘娘还是回去吧，皇上是不会更改圣意的。”

落珠并不理睬，依旧只是磕着头高喊着：“求皇上赦免袁崇焕”王承恩见状无奈的退了下去。

“哗”大雨倾盆而至，顷刻间便已将落珠的衣衫湿透。泥水溅满全身，身子冷的发颤，但依旧执拗着磕头，口齿已经含糊不清起来，眼前好模糊。忽听一个声音道：“落珠”颤抖着抬起头，但见段崖跪在自己面前，眼神凄楚。落珠不由得心中一紧问道：“怎么样？”

“回吧”段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落珠僵在那，心境澄明，但脑袋却是轰轰作响，雨声似乎在一瞬间变小了，热泪混着冰冷的雨水一同滑下，又问道：“真的吗？”

段崖道：“方才宫外来报，袁将军已经在菜市口”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正法了”。

落珠心里疼的揪成了一团，半响才道：“何刑？”

段崖紧张起来，不语。

落珠知道段崖是因为不想骗自己而选择不说，但是这样更令她心里不安起来，遂大声的说道：“告诉我”绝望的声音透过水帘直刺进段崖耳里。

段崖迟疑了一下道：“凌迟”

落珠顿时只觉得四周的声音全部都戛然而止，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身子轻的就像一片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