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为何物

好不容易，菲菲的情况有了好转，阿May却出事了。阿May本是班里的大姐大，有想头，亦有手段，连老师也让她三分，一朵绵里藏针的“霸王花”，号称“灭绝师太”。平时她的脸总是冷冷的，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一般人难得见其温柔婉约的一面。谁想“灭绝师太”的一腔柔情，却系在理科班一个叫“钩子”的蔫小子身上。“钩子”家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钩子”身上有一种同龄人所没有的坚韧、沉狠和专注。“别人一能之，己十之；别人十能之，己百之；别人百能之，己千之。”本着这种精神，“钩子”虽然不是天资出众，成绩却能在高手如林的英华中学长期处于前列。单是成绩好，或许并不足以得到“灭绝师太”的青睐，但这种奋发向上，自我砥砺，一往无前的意志，却是“灭绝师太”的至爱。不过凡事有好的一面，就有不好的一面，自我意识强的人，一般只会对自己的目标高度专注，不会对别人的感受太在意，所以尽管两人过从甚密，相谈甚欢，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钩子对阿May的青眼视若无睹，有兴致的时候应酬你两句，没兴致的时候当你透明。“灭绝师太”本是心高气傲之人，目无余子，何曾受过如此冷遇，心里郁闷，气得吐血，是真的吐血，并非形容词。吐完以后进了医院，一住就住了半年，好好一个穆桂英，忽然变了林黛玉。幸亏她武功盖世，洪福齐天，总算大步跨过，不过也是黄鳝上沙滩，够她受的了。感情这种事，个中酸甜苦辣，不足为外人道，谁也说不清，谁也帮不上忙，往往当局者如痴如狂，局外人越帮越忙，确是令人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了！

龙泉一向不鸟别人的情事，信奉“知道的越少，责任就越少”，这世界本来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人家吃得咸鱼抵得渴，你莫名其妙插一腿，处好了不过是个电灯泡，处不好就成了照镜子的猪八戒，两头不是人了。所以除了偶尔探探灭绝师太以示江湖义气，对江湖传言却不愿多言，对她的感情更没兴趣深究。感情的创伤和其他创伤没什么两样，处理起来，原则只有一条，先冷后热。将炽热的感情冰敷一下，待温度退尽，伤口收敛，再用另一段激情燃烧，逼出积瘀。龙泉深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灭绝师太的人才手段，不愁找不着更好的主。有这样一段人生经历，于处处争强好胜的大姐头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明白针无两头利，人非高大全。况且灭绝师太本身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主，按她自己的说法：“很奇怪，那些不愉快的东西，我从来记不住，感谢主，我只记住了令我高兴的人和事！”看吧，别以为灭绝师太象林妹妹一样吐两口血就是林妹妹了，灭绝就是灭绝，天蚕蜕变之后有的是境界更高的霹雳手段和雷霆作风。

清明节，菲菲一家去扫墓，看见她们杂七杂八要带的东西很多，孤儿寡母凄凄惶惶，出于对菲菲爸爸这类知识分子天然的好感和尊重，以及对菲菲这个女孩子天性的亲近和同情，龙泉跟着一起去。不说不知道，龙泉这小子天生有点怪脾气，对医院、墓地、垃圾场十分玮忌，平时见了会绕路走，迫不得已到彼一游也不愿多留一分一秒，除了给自家老祖宗扫墓，主动陪人去那是破天荒第一次。在明清话本小说里，清明踏青貌似是件相当浪漫的事，“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一直是这类小说的主题。三言两拍里更不乏其例，龙泉看小说的时候免不了悠然神往，幻想遇上个白素贞、杜丽娘。忽然间，梦想照进现实，沿路“沾衣欲湿桃花雨，扑面不寒杨柳风”，身边人“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上香，奠酒，烧金银衣纸，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一切都做得自自然然，感觉像穿越回了话本小说描写的年代里，一介寒生和某家落难女眷在命运的红丝线牵引下偶然相遇，相依为命，患难相持。龙大才子大概代入了角色，做得情真意切，浑然把自己当作菲菲家的一分子。菲菲妈妈自是大为感动，回家的路上悄悄问龙泉：“阿泉，觉得我家菲儿怎么样？”

龙泉乍听之下，心头热血狂涌，差点泪奔了，实在太感激菲菲妈妈的青眼有加！这个VIP待遇和过年时在某人家里的待遇形成了强烈反差，他本来就是一个冲动的人，深受武侠小说的荼毒，信奉“士为知己者死。”如果这句话换成是菲儿问：“阿泉，觉得我怎么样？”那龙泉立马晕菜，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也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还好问的是菲菲妈妈，龙泉脑袋里还有一丝清明。

“阿姨，菲儿很好，我很欣赏的，我们也比较谈得来，我很珍惜我们目前的这种关系。不过，菲儿一向很有原则，我想她会有自己想法的。”

菲菲妈妈叹了口气，语调里有点落寞：“菲儿是很有自己想法，不过她想什么也不会跟我这妈妈说的，你是男孩子，应该主动点。”

不知为什么，尽管龙泉一直觉得和菲菲是一家人，也很喜欢菲菲，两个人志趣相投，禀赋相似，喜欢艺术，崇尚自由，注重品味，鄙视功利，讲究灵感，充满创意。细细数来，或许还有更多相同或相近之处，但这种喜欢，纯粹出于精神层面，对着菲菲，龙泉兴不起任何绮念，不会患得患失，更不会脸红心跳，想入非非。网上盛传的笑话：男生女生睡一床上，女生在中间设三八线，警告男生睡过了就是，一夕相安无事，三八线上无战事，醒来女生大怒，斥男生不如。如果将龙泉和菲菲设定到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封闭环境，基本上可以判定龙泉的表现是不如。菲菲好像是一个女版的龙泉，喜欢菲菲，感觉上更像自恋，典型的纳西索斯情结。一向优雅的菲菲听到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如此没品的比喻，不知会不会倒抽一口冷气，寒毛倒竖，连打N个喷嚏。

如果龙泉是天狼星，菲菲就是天狼星伴星，两者质量大体相当，相互吸引却又互相排斥，引动对位的磁场，爆发强劲的脉冲，在天文爱好者的眼中，这是亮度为负一等的恒星，整个星空最为亮丽的组合。实际上他们永远没有结合在一起，沿着一条大体相同却绝不重叠的轨迹运行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龙大才子一向自诩上通天文，下达地理，笃信缘分天定，水到渠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若有情，十世的世仇可以凑合到今生的床头，天若无意，一生的情人可能变成一世的对手。

菲菲妈妈原本希望龙泉作出些积极的反应，待看见龙泉神思不属的样子，实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有点恨铁不成钢，不知怎么点醒这个木头木脑的家伙。自己的女儿虽然不是皇帝女，但出色和优秀是毫无疑问的，说得太直接、太着紧倒像嫁不出去的了。自家女儿的个性自己最心知肚明，说急了谁也搁不下这个脸，认真说来，现在还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已经进入高考倒计时了，如果不是家里出了大变故，菲菲妈妈也不至于这样病急乱投医，想想儿女自有儿女福，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