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只见二人点菜完毕，那男子忽然说道：“雨轩，掌门吩咐我保护你周全，你就别再任性，还是随我回总坛吧！”这话说得很是小声，刚好能让那女子听见的样子。晨潇本不愿偷听别人说话，但他从小修习“天下有情”，早已达到能动听周围一切细微声响的境界，是以不愿意听却还是听到了。

那女子一脸倔强，小声而坚决地对那劲装男子说道：“黑白双煞杀了大哥二哥，我当妹妹的，难道不该给他们报仇么？虽然我只会一些花拳绣腿，不能够像男人一样打打杀杀，但出谋划策还是在行的！爹爹此番召集武林志士商量讨伐黑白双煞的事，却独独把我留在总坛，还派你来‘保护’我，不让我出总坛一步，你们这样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我卷入武林的纷争，但我也是天鹰派的一份子，理应和你们共同进退的！”晨潇一惊，没想到这女子竟是天鹰派掌门冯天翔之女、枉死的冯雪龙冯雪山之妹！

那劲装男子见女子如此倔强，心头只是苦笑，看了一眼旁边的晨潇，见他仿佛并没有听到谈话内容，又小声对女子说道：“如果掌门知道我偷偷放你离开总坛，还纵容你前往田居之野，定不会饶我！如果我保护不周，害你遇到危险，我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女子嘻嘻笑道：“汪大哥，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我自有分寸。何况有你保护我，我哪有什么危险！爹爹如果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就是，绝不连累你，好不好？”说罢调皮地看着男子。

劲装男子对眼前的女子向来疼爱，苦笑道：“好吧，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还有一点，若遇到紧急情况，你必须听我的！”女子见男子松了口，又是调皮一笑，使劲点头。那男子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甚是无奈。二人见店小二把菜端了上来，便不再说话。

晨潇听见女子叫那劲装男子做“汪大哥”，已然猜到这浓眉阔脸的男子就是中年文士所说的天鹰派高手之一——“一拳掌”汪楚留。心头略一盘算，明天就是群雄会聚田居之野的日子了，早先他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清风镇离田居之野只有小半日的路程，所以今晚在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往田居之野也还来得及。他此刻心思全放在天鹰派与黑白双煞的纷争上，刚才莫名的惆怅早已不见踪影。晨潇听出汪楚留和这个名叫雨轩的女子也要前往田居之野，心知若和他们一起前去的话多有不便，吃完饭，就早早地回房休息去了。

晨潇猜得没错，这浓眉阔脸的劲装男子正是天鹰派“一拳掌”汪楚留。汪楚留在天鹰派中地位颇高，除了掌门和已死的两位少主还有眼前的华衣女子，便是他了，另有“三刀客”与他平起平坐。汪楚留是天鹰派一等一的高手，“劈山掌”和“破石拳”刚猛无匹，独步武林，江湖人称天鹰“一拳掌”。方才他和冯雨轩谈话时就注意到了晨潇，见晨潇独自一人不言不语，虽然并不怎么奇怪，却还是起了防范之心，深怕这布衣青年是罗煞教派来的奸细。他江湖经验老道，此时又是和掌门千金在一起，所以格外小心谨慎。待晨潇随着店小二回房间休息，汪楚留立即对冯雨轩正色道：“这布衣青年看似平凡，但越是平凡之辈我们越要小心！”雨轩嘟起嘴道：“我倒觉得他平和亲近，不像坏人！”这话听起来很有雨轩故意顶嘴的味道，但雨轩说的确实她的真心话。汪楚留正欲再说，却听雨轩又道：“老汪，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你别总是绷紧了神经，那样容易老！”说罢咯咯直笑。汪楚留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却被雨轩唤作“老汪”，气得瞪圆了双眼，恨恨道：“小丫头，我很老么？值得你喊我一声‘老汪’！再胡闹当心我不带你去田居之野！”说罢再也不理雨轩，只一个劲地夹菜吃。冯雨轩笑得更开心了。

雨仍旧在下，不大不小，落在屋瓦上、树叶上，惹起一片水雾，声音沥沥的，仿佛在低吟一曲没有尾音的古谣。汪楚留眼见这雨没有停下来的势头，转身对冯雨轩道：“我们今晚就住客栈吧！明天一早再赶路。”冯雨轩本欲说“好吧！老汪说了算！”，但看汪楚留神色严肃，以为他还在生气，便顺从地点点头，不敢再调皮。

到了晚上，雨终于停了。晨潇睡不着，便出了客栈往清风镇郊外的农田走去。雨后的空气清新异常，带着一股泥土的味道，煞是醉人。晨潇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孤寂怅惘仿佛也随着这口气的呼出离开了身体。他心情舒畅，突然发现原来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因为周围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他心思一动，缓缓闭上双眼，取出长笛，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笛声轻柔，宛如湖中涟漪，一圈圈在黑夜中漾开。他仿佛又看到村民们房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看到男人们打开牛圈羊圈，牛羊陆续出圈，一片“嗷嗷”“咩咩”的声音；看到几个小孩围着堆玩游戏、嬉笑打闹……他似乎又听到草原上每一株小草生长的声音，风吹过的声音；听到冰雪融化、细细流淌的声音；听到一个村民对自己喊道：“晨大夫，我们走啦！”……原来村民们并没有真正离开自己，并没有留下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这陌生尘世……他们，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心里，闭上眼，就能看到……两行清泪静静地从晨潇微闭的双眼流了下来，滑到嘴角，咸咸的。然而他却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