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初见君（一）

三月。江南。

草长莺飞，桃花烂漫。

扬州。烟水轩。

烟水轩是扬州城里最负盛名的青楼，那儿的姑娘个个都是人间绝色。而烟水轩里，哦不，整个扬州或者说整个江南的花魁，当数许嫣嫣。

以上这些是宁修告诉我的，当时他的神情和那些自负风流的世家公子没什么两样，我也就淡然听着，一笑置之。谢宁修是何许人也，江湖上人称琉璃公子，琴剑双绝的少年侠客，秦楼楚馆中女子争相逢迎的翩翩佳郎，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品性，惯于流连花丛却不曾对哪个用过真心，那许嫣嫣最多也不过就是个色艺双绝的名妓，这样的女子，见得多了。

但现在坐在这儿，我知道我错了。

烟水轩的花厅布置的精雅绝伦，这样的环境更衬得厅正中那个翩然而舞的女子宛若天上飘落的仙子般清丽出尘。女子的脸上罩着薄薄的白纱，旋转之中面纱轻扬，偶尔露出的容颜竟足以使百花失色。但比那容颜更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神，那般清澈幽深，间或的惊鸿一瞥让人宛若坠入梦中。

那种气质，全然不像一个风尘女子。

我冷冷看一眼宁修，向来游戏风尘的他竟似痴了，目光凝聚在起舞的许嫣嫣身上半分不舍移开。

我心中莫名的一痛，指间一紧，手中的白玉酒杯蓦然粉碎，琥珀色的液体尽洒在桌面上，更有些顺着桌面流下，滴到宁修纤尘不染的白衣上，而他仍浑然不觉，仍旧痴痴地望着那一抹轻灵旋转的倩影。

我冷笑，谢宁修原来也会动情啊。

有侍女过来擦拭桌子，我挥手示意她下去。侍女不解地看着我，迟疑着退了下去。我低头看着狼藉的桌面，酒液仍在慢慢地流，一滴滴滴到宁修的白衣上，也滴到我的青衫上——宁修仍浑然不觉。

现在如果一个他的仇家站在他的身后，想必可以轻易地去走他的性命吧！我有些嘲讽地想。

我缓缓抬起头，却又不想再看堂下那绰约的舞女，于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扫视。突然间撞上一道目光，我的心莫名震了一下，定睛看向那目光的主人，是一个衣饰华丽的青年男子，面容俊美眼神阴郁，嘴角一抹冰冷的笑。男子的眼睛和头发都是深深的墨色，黑得仿佛最暗的夜。

看到我看他，男子的笑意深了些，可仍是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那样的笑容看的我不禁微微皱眉，正准备移开目光时，男子突然一扬手，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手中的杯子竟也随即被他捏得粉碎。

我心中一震，这个人显然已将我刚才的动作尽收眼底。不过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里是醉里温柔乡，又不是武林大会，他跟我比什么捏杯子。想到这里我淡然一笑，又向那个男子望去，他的目光已经移开了。

一曲舞毕，许嫣嫣微微欠身，退了下去，周围掌声雷动。宁修仍一脸呆滞，好半天眼神才渐渐清明过来，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眼神中满是意犹未止之意。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心里隐隐的痛，那般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