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中初晓

糖糖不吃糖 2403字 2024-06-19 09:39:50
天边微微放着朦朦的亮灰色,佟澈便顶着满天的星斗起来了。

沾着清冷的朝露,穿过飘渺的薄雾,攀上山巅远远向东方望去,太阳即将醒来,却早在山岭之上的那片天空里掀开了一块微白。远远的,启明星吊在天际里,仿佛怕太阳起来的时候找不到路径一样,显得分外的醒目。启明星这是现在好多人都不常看到的星象了,只有那些肯早起的人,才有的机会得以瞧见。立在山巅之上,任那清晨的冷风吹拂,在这清寂的晨曦里,除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和山谷里的犬吠之外,一切都让人感到分外安详。

佟澈钟情于这种意味,也在初到山野间的第一个夜晚里,破例睡了一个质量颇高的好觉。眺望着启明星,佟澈不禁想起了在高中,也是这么个时辰,但天却要比这冷得很多,数九寒天,大多数人还都怯懦地躲在被窝里的时候,佟澈却已跟随着父亲骑行在奔往凤凰山砬子沟的山路上,前去拜望一位常年隐居在深山辟野之中的一位老人。说来也奇怪,佟澈小小年纪往往打交道的,尽都是这些已入暮年的老顽童们。在那些日子里,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天极其很冷,可佟澈却觉得在山谷之中,蜿蜒的小溪之上,那儿有着无穷的诱惑力,使他欲罢不能。

说来好笑,那个蓄着三缕灰白胡须的老人家,既不是什么名侠剑客,也不是什么能够飞天遁地的世外高人,他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子,但也正是这样的老头子,却给了佟澈无穷无尽的震撼。也正因为这个老人,佟澈才开始有了对世界的另一种认识。他记得,那时候好像正是他抑郁症最严重的时节——至少按现在佟澈的医学常识,那种症状可以称之为抑郁。每当他走到老人家隐居苦修的山谷,就会莫名地感到一种温暖和舒坦。你可以说这是一种心理作用,但若心理作用可以令人安心,这又有何不可呢?

第一次,当佟澈看到端坐在榻上的老人家,他惊呆了!因为那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身上竟然散发着灿灿的纯白色荧光,头上的更是直冲而起如同白雾所形成的火焰一样。老人的双目和他师父严楚雄的完全不同,满是慈祥和宁静,如同两潭清澈但却无比深广的秋水,令你见了,无论是多么躁动的心都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佟澈记得就在前天,他即将动身下乡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说,老师父的身体微恙,想到此处本来有些畅意的心,竟变得烦躁了。看来这次写生结束,一定要回家好好看看老先生了。

佟澈就在山顶的一块平坦的巨石上铺好了坐垫。

这个坐垫是他妈妈亲手制作的。秋天,苞米采摘完毕以后,晾晒干燥,就用苞米的皮儿编成辫子,盘成一盘,再用马蹄针细密的缝好,外面再用麻布做好的坐垫套包上。坐着它,夏天的时候不沾屁股,冬天的时候又十分隔凉。佟澈已经用了快三年了,每当打坐冥想的时候,就把这块垫子拿出来,盘膝坐在上面,似乎可以感受到母亲的慈爱和关怀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他一样。

自小的锻炼,佟澈的筋骨非常坚实柔韧,所以每每打坐的时候都是五心朝天。

双盘打坐,有个最妙的好处,那就是稳当。由于双膝和臀部着力,使身体的重心刚好落在三点之间,这样就比较容易保持良好的坐姿。不像单盘或者散盘,那都是因为筋骨坚硬而所采取权益的无奈之举。散盘顾名思义总是身形散漫,无法把精气神提笼,而单盘又因为着力点的偏移导致不能长时间的保持稳定,且久坐之后就必须换腿以保持血脉的畅通。

佟澈调整好身体的姿势,恰在太阳刚刚露出一角的时候,他开始吐纳行功。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除了刮风、下雨、阴天打雷,每天早晨他都会被老猴子揪着耳朵带到清净的后山坡去习练。老猴子对此从来不作任何的解释,只告诉他如何的做法,而且他们宗派的那种无与伦比的藏匿之术和佟澈昨天过河所用的唯一有着名称的轻功,名曰“流烟飞渡”,都是仰仗这种功夫做的基础。两种功夫其实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世俗的武技了,尤其是那种藏匿的隐身法也许叫“术”可能更为准确一些。因为世俗的任何武功,都不可能达到将身体的可视性完全消解的程度,并且通过术法能与周围的环境达到完美和谐的统一,这是佟澈这一门从上古时代唯一保存完整的口口相传的秘技!且没有名字!而那套“流光飞渡”的来路则却不怎么光彩了——早年,一个著名的采花大盗的成名轻功绝技,本名“鬼魅神行”。此贼在清末年间危害一方,被武林人士多年追杀却未尽全功,每每化险为夷全赖仗这套绝顶的轻身之术。总说是来无踪影,去时流光,这让标榜正道的武林人士颇为苦恼。也许是机缘凑巧,这个淫贼终于被下九流中在外游历的一位奇人击杀,想来这个孙子也是恶贯满盈到了极致,该有这个劫数。事后,他的这套功法也就被那位高人得了去。多年以后,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传给了严楚雄的师门前辈。这套轻功内涵五行相生的术理,所以颇受老猴子的赞叹,索性到了老猴子这一辈更把本门的轻身术和这套功法相互矫正融合,最后更是生发出青出于蓝的“流光飞渡”传给了佟澈。但是这两种功夫,最大的特点都不是单纯依靠一般习武之人惯常运用的内息气劲,而是通过冥想的专注锻炼而得到的,对身体周围的一切天地能量的利用手段。本来学习上乘的武功就不单单靠一份蛮力和执着可以办到,加上这一门功法的特殊性,使得寻找品行端正的后继之人就成了门派的一件最头疼的事儿了。佟澈,绝对不是个禀赋超凡的人选,但那是相对世俗武学来说的,而对于严楚雄的术,却有着惊人的领悟力和运用力。老头子没事儿总挠头叨叨:这玩意儿就好像天生是为佟澈量身定做的一样。

伴随着朦朦的晨光,佟澈的身周也开始显现出亦幻亦真的气雾,尤其是在这山明水秀之地,使得平日里收效微薄的行功,竟然也事半功倍,这让在沈阳呆了三年的佟澈感到无比的欣喜。因为念书的这三年,尽管功夫并没有撂下,可是在那熙熙攘攘的都市里,周围的能量总是斑驳不纯,无比的混乱,使得佟澈每天的例行锻炼总成了鸡肋一般的行为了,但是今天却收此奇效,这让佟澈既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太阳渐渐升高,佟澈缓缓地吐息,逐渐将周身的清润润的光雾敛在一处,恰在此时,他突然微微一动,展开双眸望向了北方的茫茫群山,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奇怪感觉。不知道实质,却又让他有些不安,但细细品味,却又无从捉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