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帮助
面前的女孩子见林硕低下头没有争辩，也没有说话，便收敛了点，嘴里咀嚼着口香糖，整了整挎包便往校门走去。
长吉市第一中学。学校正门的顶端像是用巨石做的牌匾，校门两侧挂着省示范性中学，还有省重点中学的铭牌。在阳光的斜照下，光彩熠熠。刺疼了林硕的双眼。
已经到学校了，林硕便不再跟着那个说自己是小贼的女生，她的年纪和自己相仿，林硕在她的背影里看到，被她改成了收脚款式的校服裤，还有被裁短了的校服外套。
这是一个青春绽放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学校。总是在不断培养许多梦想，让有些人进入理想的天堂。总是在不断扼杀梦想，让人跌进失落的地狱。它只是个分数的机器，用诱饵般的成绩和言说，引诱成百上千的学子进入这个巨大的圈套，慢慢地深陷，无法自拔。
从门卫那里问了教导处的位置，林硕才在旁人惊异的目光中往教导处走去，林硕甚至闭着眼睛都能看到他们在关注自己哪里，是不及脚踝的牛仔裤，洗的褪去了原本的青蓝色，成了一种贫穷的白。
衣不蔽体，你们所嘲笑的，是这个吗？
教导处由于在几天前被上级教育部门吩咐过，务必要落实林硕上学的问题，要安排他在最好的班级里面读书，不能带有色眼镜来看待农民工子弟。
这些场面话，每个人心里听得都会很明白，照上级说的好好做，自己并没有亏什么。
让林硕去最好的班级，来长吉市第一中学读书，这已经是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农民工子弟了，只是，没有人指出来，那个带着金丝边框镜的人，他身后的那一群人都选择了明知而不知。
配合这场戏，残忍的假慈悲。
班主任叫吴驰，头发剪成干净锐利的板寸，配合着一对闪着精光的绿豆眼。或许他能够成为班主任，是因为有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漫不经心地带着林硕来到一个教室门口，上面写着“高132班”，是的，林硕不知不觉地从初中进入了高中，那些原本清晰的初中记忆，伴随着故乡在遇到这个新的城市，新的学校之后，一切变得难以寻觅。
丢失了，那些。
“咳！黄老师，打扰一下，有个新同学要进入我们班，大家鼓掌欢迎一下！林硕，进来坐着吧。”
吴驰的嗓音有些沙哑，仿佛嘶吼了很长时间遗留的病根，难以复原。看着站在门口怯生生不敢抬头的林硕，他带头鼓掌，站在讲台上显得有些突兀。
掌声稀稀寥寥的，比鸦雀无声好那么一丁点。更多的是用怪异地眼神看着这个眼珠明亮乌黑，个子不高的少年，更多的是有人注意到了林硕的裤子，遮不住有些破烂的鞋帮。
笑声本来只有一小点，却在某人的带头下如燎原之势蔓延开来。席卷了原本就不响亮的掌声，吴驰只好尴尬地走下讲台，顺势让林硕自己找个位子坐下。
这是自己担任班主任几年以来，介绍新生最失败的一次。他的脸上写着无奈，被林硕看到了。
班上还是有一个空位的，林硕庆幸自己没有沦落到站着上高中第一堂课的地步。
在如风似雪的眼神包围中，慢慢走过去，林硕感觉得到他们眼神中的戏谑，嘲笑，还有一些，是幸灾乐祸。
那是一个坐落在教室最后，最角落的位置。离垃圾桶最近，虽然垃圾桶并不是很臭很脏乱，但他们肯定会嫌弃。
“你看他，还提着饭盒带饭来学校吃，我滴妈啊，这都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
“你看他那裤脚，鞋子…”
“他身上怎么有一股垃圾堆散发出来的臭味?还有一股鞋油味道,恶心死了!”
林硕听到了这些嘀咕,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想要做一个不在人家背后说闲话的高尚人。
林硕就当做没听到这些吧，假装没有看穿，他们并不高尚。
在走到座位跟前的时候，林硕见到了他今天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第一个同校学生，那个说自己是小贼的女生，睫毛弯弯的，眼睛迷人。这是林硕心里最单纯的印象，不染纤尘。
放下书包，把饭盒放在课桌下面，林硕开始盯着讲台，拿着细短的教鞭的老师，在讲台上卖力地讲着，仿佛是要把这群学生的注意力从林硕身上拉回来，放到她那长满雀斑的脸上。
就像小学教师让小孩子听讲那样，别看窗外，看我的脸，看黑板！如果让别人听到，肯定会想她是不是在作比喻，自己的脸像黑板一样，又黑又死板。
这堂课讲的课程是历史，必修一。老师在讲台上唾沫四溅地卖力讲着，那些在脸上跳跃的雀斑仿佛都快被挤了出来。然而听的人却只有那么十几个，其余的都是柔若无骨地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还有的就像是耗尽发条的玩具木鸡，呆坐着，两眼无神地看着黑板，魂游九天之外。
林硕比较喜欢历史这门课程，在初一的时候就开始喜欢的，所以他了解的历史，就一直是教科书上所给予的，从猿人进化到人类，然后直到科技发达的现代，历史在林硕的记忆里面已经上演了许多回。
王朝更替，至今止步。轮回已经不复往昔，不再轮转。
林硕从书包里面翻出刚领的教科书，用新的零点五毫米签字笔在书本的扉页写上：林硕。
这个生而与自己相伴的名字，总有一天会像父亲所期待的那样，硕果累累。每一次听人念起，心中都有无限的自豪。
“李晴雨！把你口中的东西吐出来，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那个脸上的雀斑如星罗棋布的历史老师忽然停顿了下来，那双隐藏在厚如玻璃瓶底的眼镜后面的眸子，精光闪烁。
她佩服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好了。
林硕此时也抬头看了一下，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女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宽大的校服遮住了她的身材，也遮住了林硕前方的黑板。林硕并没有忘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认定自己是一个贼，小贼。
她叫李晴雨，就像自己对这个城市的一贯印象，分不清晴天还是雨天，总记得有散不开的阴霾，压抑，沉闷。
李晴雨，你多么像我对着城市的看法。
李晴雨把嘴里咀嚼得失了味道的口香糖吐掉，粘在地板上，扫过一点灰尘。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她习惯性地把双手往后撑在背后的课桌上，这样可以用一种高昂的姿态看着站在一尺高的讲台上的老师。
没有什么原因，蔑视而已。
“哼，李晴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力是什么？答不出来你就站着听一节课。”
历史老师一声轻哼，还是通过腰上别着的扬声器被放大，大到整个教室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很喜欢这样刁难不听话的学生，比如李晴雨。就是要让这中另类来回答于课本所讲的毫无关系的问题。
讲台下的学生一片唏嘘。知道这个黄老师肯定还不知情，惹上了问题少女李晴雨。她就是整个132班的老大，香港话叫扛把子。
等着倒霉吧老女人。
李晴雨抬起头，看着头顶呼呼旋转着的吊扇，带来的凉风让自己无比舒适。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同学多么希冀自己让台上的老师出糗，而这一次，她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历史老师，撑着的手掌，白皙的手指在背后的课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这是一种心跳的节拍。
那是林硕的课桌。所以林硕很自然地认为李晴雨在向自己求助，于是低下头，用细微的声音对着三合板的桌面说：
生产力的提高。
这句话在逛街的桌面留下一片雾气，热空气遇到冰凉的固体，凝结成小水滴。雨水，也是这么来的。
李晴雨的手指停住了敲击，仿佛在乐谱上忽然碰到了休止符。停止了……
“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力,是生产力的提高。”
李晴雨一字一顿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心也在一左一右地摆动，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帮助自己，难以让人察觉的帮助。
在自己背后说出来的，那个被自己称为小贼的声音。
“坐下，希望各位同学像李晴雨一样，好好改过那些坏毛病，认真听讲。接下来……”历史老师见到为难不到李晴雨,也只好作罢,不过还是扯住了道理的大旗,站在制高点向众位同学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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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吉市第一中学。学校正门的顶端像是用巨石做的牌匾，校门两侧挂着省示范性中学，还有省重点中学的铭牌。在阳光的斜照下，光彩熠熠。刺疼了林硕的双眼。
已经到学校了，林硕便不再跟着那个说自己是小贼的女生，她的年纪和自己相仿，林硕在她的背影里看到，被她改成了收脚款式的校服裤，还有被裁短了的校服外套。
这是一个青春绽放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学校。总是在不断培养许多梦想，让有些人进入理想的天堂。总是在不断扼杀梦想，让人跌进失落的地狱。它只是个分数的机器，用诱饵般的成绩和言说，引诱成百上千的学子进入这个巨大的圈套，慢慢地深陷，无法自拔。
从门卫那里问了教导处的位置，林硕才在旁人惊异的目光中往教导处走去，林硕甚至闭着眼睛都能看到他们在关注自己哪里，是不及脚踝的牛仔裤，洗的褪去了原本的青蓝色，成了一种贫穷的白。
衣不蔽体，你们所嘲笑的，是这个吗？
教导处由于在几天前被上级教育部门吩咐过，务必要落实林硕上学的问题，要安排他在最好的班级里面读书，不能带有色眼镜来看待农民工子弟。
这些场面话，每个人心里听得都会很明白，照上级说的好好做，自己并没有亏什么。
让林硕去最好的班级，来长吉市第一中学读书，这已经是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农民工子弟了，只是，没有人指出来，那个带着金丝边框镜的人，他身后的那一群人都选择了明知而不知。
配合这场戏，残忍的假慈悲。
班主任叫吴驰，头发剪成干净锐利的板寸，配合着一对闪着精光的绿豆眼。或许他能够成为班主任，是因为有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漫不经心地带着林硕来到一个教室门口，上面写着“高132班”，是的，林硕不知不觉地从初中进入了高中，那些原本清晰的初中记忆，伴随着故乡在遇到这个新的城市，新的学校之后，一切变得难以寻觅。
丢失了，那些。
“咳！黄老师，打扰一下，有个新同学要进入我们班，大家鼓掌欢迎一下！林硕，进来坐着吧。”
吴驰的嗓音有些沙哑，仿佛嘶吼了很长时间遗留的病根，难以复原。看着站在门口怯生生不敢抬头的林硕，他带头鼓掌，站在讲台上显得有些突兀。
掌声稀稀寥寥的，比鸦雀无声好那么一丁点。更多的是用怪异地眼神看着这个眼珠明亮乌黑，个子不高的少年，更多的是有人注意到了林硕的裤子，遮不住有些破烂的鞋帮。
笑声本来只有一小点，却在某人的带头下如燎原之势蔓延开来。席卷了原本就不响亮的掌声，吴驰只好尴尬地走下讲台，顺势让林硕自己找个位子坐下。
这是自己担任班主任几年以来，介绍新生最失败的一次。他的脸上写着无奈，被林硕看到了。
班上还是有一个空位的，林硕庆幸自己没有沦落到站着上高中第一堂课的地步。
在如风似雪的眼神包围中，慢慢走过去，林硕感觉得到他们眼神中的戏谑，嘲笑，还有一些，是幸灾乐祸。
那是一个坐落在教室最后，最角落的位置。离垃圾桶最近，虽然垃圾桶并不是很臭很脏乱，但他们肯定会嫌弃。
“你看他，还提着饭盒带饭来学校吃，我滴妈啊，这都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
“你看他那裤脚，鞋子…”
“他身上怎么有一股垃圾堆散发出来的臭味?还有一股鞋油味道,恶心死了!”
林硕听到了这些嘀咕,尽管他们压低了声音,想要做一个不在人家背后说闲话的高尚人。
林硕就当做没听到这些吧，假装没有看穿，他们并不高尚。
在走到座位跟前的时候，林硕见到了他今天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第一个同校学生，那个说自己是小贼的女生，睫毛弯弯的，眼睛迷人。这是林硕心里最单纯的印象，不染纤尘。
放下书包，把饭盒放在课桌下面，林硕开始盯着讲台，拿着细短的教鞭的老师，在讲台上卖力地讲着，仿佛是要把这群学生的注意力从林硕身上拉回来，放到她那长满雀斑的脸上。
就像小学教师让小孩子听讲那样，别看窗外，看我的脸，看黑板！如果让别人听到，肯定会想她是不是在作比喻，自己的脸像黑板一样，又黑又死板。
这堂课讲的课程是历史，必修一。老师在讲台上唾沫四溅地卖力讲着，那些在脸上跳跃的雀斑仿佛都快被挤了出来。然而听的人却只有那么十几个，其余的都是柔若无骨地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还有的就像是耗尽发条的玩具木鸡，呆坐着，两眼无神地看着黑板，魂游九天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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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生而与自己相伴的名字，总有一天会像父亲所期待的那样，硕果累累。每一次听人念起，心中都有无限的自豪。
“李晴雨！把你口中的东西吐出来，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那个脸上的雀斑如星罗棋布的历史老师忽然停顿了下来，那双隐藏在厚如玻璃瓶底的眼镜后面的眸子，精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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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硕此时也抬头看了一下，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女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宽大的校服遮住了她的身材，也遮住了林硕前方的黑板。林硕并没有忘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认定自己是一个贼，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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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原因，蔑视而已。
“哼，李晴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力是什么？答不出来你就站着听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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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下的学生一片唏嘘。知道这个黄老师肯定还不知情，惹上了问题少女李晴雨。她就是整个132班的老大，香港话叫扛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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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晴雨抬起头，看着头顶呼呼旋转着的吊扇，带来的凉风让自己无比舒适。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同学多么希冀自己让台上的老师出糗，而这一次，她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历史老师，撑着的手掌，白皙的手指在背后的课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这是一种心跳的节拍。
那是林硕的课桌。所以林硕很自然地认为李晴雨在向自己求助，于是低下头，用细微的声音对着三合板的桌面说：
生产力的提高。
这句话在逛街的桌面留下一片雾气，热空气遇到冰凉的固体，凝结成小水滴。雨水，也是这么来的。
李晴雨的手指停住了敲击，仿佛在乐谱上忽然碰到了休止符。停止了……
“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力,是生产力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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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背后说出来的，那个被自己称为小贼的声音。
“坐下，希望各位同学像李晴雨一样，好好改过那些坏毛病，认真听讲。接下来……”历史老师见到为难不到李晴雨,也只好作罢,不过还是扯住了道理的大旗,站在制高点向众位同学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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