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谷中彩蝶
远郊穿过一片葱绿的树林，沿着蜿蜒的山路直走，便可见山下一简洁酒铺。酒铺前为山路，后方为山，山崖不高，日光盛处，可见山上石木花草。晨曦之间，天际浅白，山上鸟虫低鸣，犹如相互轻声耳语，偶有一只黄鹂掠过枝头，枝叶轻颤，簌簌滴落些露珠，打破静如月色的空气。
此刻红日当头，山下的路上，人车陆续而过，酒铺伴着些高昂的人声，在灼目的阳光下热闹起来。
铺中，三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同桌而坐，细看此三人皆佩有武器。当首的男子身材高大，手中握有利剑，剑鞘花纹精致华丽，非比寻常。在他左边的男子身材高挑，清瘦却不失朝气，一把美丽的红鞭放在桌上，男子面色冷漠的气质令人畏之。剩下一人明显是女扮男装，身材瘦小不算，容貌也是毫无男子气概，说话娇声娇气，举止尽显小姐模样，倒是她手中的月轮，银光锐利，令人刺目。
酒铺中除去此三人外，还零散坐了些平民打扮的乡村人，手持利刃的江湖中人。前方，四名男子围桌而坐，一边喝酒，一边浅谈起来。
“找了一个上午，连个死人都找不到！”
“想要死人，这还不容易吗？”
“老大说了，咱得抓活人。”
“这三天的期限眼见就要到了，要是再找不到人，咱们可不好交差。”
“要不，直接乱找个人充充数算了。”
“活不耐烦了吧你。”
“得走了。”
这时，一个略显儒雅的男子轻轻发了话，放下盛满酒的碗，起身走向老板娘，侧目看了看身后的那一桌，轻声道：“那一桌的酒钱一起算了。”
老板娘是个二十近三十的女人，长相颇有姿色，一对梨涡相印在嘴角，一旦笑起来，模样近似只山中野鸟，调皮中带点市侩，她指了指三个少年，笑道：“那桌吗？”
“不错。”
“他们可是生人。”老板娘说完，等着那男子的回话，可男子却没有理会她，见身后随同的三人跟了上来，便出了酒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绵延的山路尽头。
酒桌处，宋楚楚的目光从四人消失的背影处收回来，望向肖希儿，声音有些颤抖道：“希儿，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肖希儿瞥了一眼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冷冷道：“怕了？怕了就趁早给我回去。”
“我……”宋楚楚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天白，眼中的不安渐渐安静下来，“不怕，我都说了我要跟你们在一起，我们三个，不离不弃，对不对？”说完，宋楚楚轻轻摇了摇肖希儿的肩膀，一抹纯笑漾在嘴间，眼中，到处都是。
肖希儿的语气只好缓和下来：“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希儿。”这时，沈天白开口了，“杨子为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过看样子，他们并不对我们起兴趣。”
希儿随口一应：“三个小破孩，能有什么兴趣。”
“他们应该知道念石的线索，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不。”肖希儿拿起红鞭，起身道：“跟杨子为的人，没出息。”说完，他看了看山路的方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道：“我们去楚咫便可。”
“现在，我们已经出了绝尘宫的边境，往前走左是石?谷，右是暗窟。”沈天白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石?谷。”
宋楚楚听完不解，遂问道：“为什么？石?谷并没有通向楚咫的路。”
沈天白看着楚楚，笑道：“若要找到念石，必先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场浩劫，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石?谷谷主苏绮罗，是现今江湖中跟花家渊源最深的人。”
楚楚听完，喜心赞道：“小天哥哥真聪明！”
“知道聪明了还不走？”肖希儿不耐落了一声，瞪了这两人一眼，起身上了马，往山路走去了。
后方，酒铺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刚才三人的谈话声声入耳，不禁失声一笑，心里暗自念着那一句：跟杨子为的人，没出息……
一路风尘，三人来到了石?谷前，宋楚楚跟在沈天白身后，问道：“苏谷主肯见我们吗？”
沈天白回应道：“放心，苏谷主是希儿的姨娘，为人温和，只要说清来意，想必她不会为难我们的。”
肖希儿走在前面的马忽然停下，她回过头，对沈天白道：“不许告诉任何人我们的目的，你忘了？”
沈天白短暂沉默，进而道：“希儿，念石的事杨子为负责便可，你又何必操这个心？”
“杨子为这种人做的事，你也放心？”肖希儿道：“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你师傅……”说着，她顿了顿，将目光从沈天白转向宋楚楚，继续道：“还有你爹的。”
沈天白和宋楚楚为此话一怔，长时间低头不语。肖希儿在下了马，走到石?谷谷口，对侍女道：“绝尘宫，肖希儿。”
侍女听声而下。
沈天白和宋楚楚相继来到肖希儿身后，石?谷谷口的风景犹如美丽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浓郁的佳境，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三人不觉惊叹，此等绝世仙境，真是世间难得一景。
此时，报信的侍女已回来，柔声对三人道：“谷主请三位到‘落花亭’中相见。”
三人跟随侍女进入谷中，首入眼帘的是一条漫长的石路。路旁是无边的花海，色彩斑斓，片片花叶成对相拥，一簇一簇的开在挤在路旁，个个柔情依偎，肌肤相亲，在日光的照耀下如同河流般波光粼粼，浅风一过，像一波波大浪，穿上了上蝶儿们精致的彩衣，缕缕香气，齐齐涌来，好似要把自己淹没了才快活般。
渐渐走过了蔓延的石板路，一片绿湖开满海棠，在一小楼阁旁安然静午睡，姿态慵懒，好似深闺女子有些被挑逗的娇嗔。沈天白一路被石?谷的风景迷住，眼中的花蝶梦幻般沉淀在美中，此时，悠扬的古琴声，花香般飘了过来。只见楼阁下一彩衣女子，影若风中花蝶，在动人的琴声中翩翩起舞。
此女子气质超凡，沈天白一眼看之，险些疑是幻境中的仙子。她飘渺的姿态，在一片花洋中或起或沉，暖袖映阳一舞，光粒如雨而落，点点堪比星光，点缀在她眉间、眼角、蝴蝶花一样的嘴唇间，连那陪衬在她身旁的万物之灵，都显得枯槁无味了。
“喂。”
沈天白眼中的景象被肖希儿在耳旁的一声冷喝打断。
“希儿……”沈天白回过神，方才发现自己太过失礼，正欲道歉，却只遭肖希儿一白眼，被弃在身后，暗自懊悔，慌忙跟了上去。
再过了一排长廊，便是‘落花亭’了。亭的规模不大，小巧别致，亭前布有白色垂帘，将里面的苏绮罗影印得朦胧虚幻。令沈天白疑惑的是，此处景色有些陈旧，并不如先前见到的地方鲜艳，倒是美得令人有些感伤的情调。
“此处已不是绝尘宫，希儿大可不必男人装遮人耳目了。”苏绮罗坐在亭中石凳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对身旁的侍女道：“待会儿记得拿些好看的衣服到希儿房间去。”
“是。”
“你身后的两位是？”苏绮罗问道，沈天白闻声站出来行了礼，道：“晚辈是宋青之徒，沈天白。”
苏绮罗领会，目光望向楚楚，温和一笑，“那，那位就是宋青小女，宋楚楚了？”
宋楚楚咧嘴笑道：“小女子见过谷主，代家父向您问好。”苏绮罗缓缓赞道：“果真是个小家碧玉，让人怜惜。”听绮罗说完，楚楚的脸就浅浅红了，想不到苏谷中为人竟是如此温和，肖希儿往先冷漠的脸上也增了些光彩，她对亭中的苏绮罗高声道：“姨娘，希儿想请你帮忙。”
“说吧。”
绮罗话声一落，肖希儿的语气略显甜美起来：“希儿最近在宫里待闷了，想去楚咫逛逛，不知道楚咫有什么好玩的，想到姨娘年轻时去过，特意来问问。”
亭中渐渐沉默，有一丝难言的寂静，良久，才迟迟传来了一声：“姨娘老了，不记得了。”
沈天白和宋楚楚的脸色淡白起来，唯有肖希儿还一脸生气，自信足足，只见她眼中尽显矫情，道：“姨娘，您就告诉希儿吧，万一我到了楚咫人生地不熟的，哪些人惹得起惹不起，闯了祸可如何是好？”
苏绮罗的沉默渐渐瓦解下来，她道：“现在正是阳春，楚咫的北国风光已过，实在没什么看头。”说完，顿了顿，略有思索道：“倒是珏山的樱花，别有一番风韵。”
“楚咫路经珏山，我自然会去看，可若不到楚咫，我不甘心。”听希儿这么一说，苏绮罗叹了口气，满脸无奈道：“你这丫头，脾气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倔。”希儿顺势道：“姨娘既然知道我倔，要是舍不得我一头在墙上撞死，就快些告诉我吧。”
“楚咫在江湖中已没了什么威胁力，你要玩，尽管去罢，只要别惹恼了冉家人就可以。”
苏绮罗说完，一旁的沈天白便道：“冉家？可是冉笑缘？”
苏绮罗问道：“天白知道？”
沈天白含笑而道：“楚咫风云人物，晚辈也是从师傅口中得知。”
苏绮罗道：“三十年前冉家有一女丧命于绝尘宫，算得上是冤死，冉笑缘就是亡者的弟弟，这仇，说报可报，总之你们不要招惹了人家就是。”
听完这话，肖希儿严声问起：“我绝尘宫怎会错杀冉家女子？”
苏绮罗低叹一声：“江湖陈年恩怨，是非成空。”
希儿却不依不饶：“姨娘不告诉我，我就是将来被人家杀了，也会死不瞑目的。”
“你这丫头，到底要威胁我到什么地步？”苏绮罗望向肖希儿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这个妹妹生的好丫头，十年功夫，就脱落得如此动人，脾气也是跟了自家的特质，固执，傲慢，不禁让苏绮罗想起数十年前的恩恩情情来。
“你们应该知道，二十年前的花家吧……”
亭下三人闻“花家”二字皆愣住，这个在绝尘宫的禁忌，在他们尚未出世之前就已经被尘封在过往的年月，对于这个曾经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门派，意识中也只有些许寥寥残影。肖希儿嘴角深藏一抹得逞的笑意，自己要的答案，终于可以水落石出了。
“若是谈起冉女之死，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才是……”
……
“三十年前，楚咫花家在江湖中叱咤风云，花家之主花秦天起了称霸之心，妄想歼灭六派，一统江湖。当时我才十六岁，不谙世事，一次偶遇，迷恋上了花秦天之子花色，不过命运弄人，他深爱的人，是冉家二女冉双梅。双梅性格刚烈洒脱，温柔却不失热情，没错，他们如此般配，又如此艰难，就算我不情愿，也只能退出……
也许是上天也妒忌了，那年绝尘宫以谋杀罪，将冉双梅押上了邢台，一代佳人，香消玉殒。花色为之震怒，暗中偷袭绝尘宫，那晚宫中死伤近百人，江湖闻之悚然，不得不齐心共敌花家，只奈花家太强大了，虽花秦天丧命于江湖杀手绝魂刀下，但花家的实力并未被击溃。那次决杀后，花色成为花家之主，直到再过十年……”
沈天白三人听得入迷，一个遥远的故事，一字一句的在眼前铺开来。
---
苏绮罗继续道：“江湖中再次出现了被花家暗袭一事，六派挥剑花家，结果可想而知，花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强势，整座花家府邸被夷为平地，花色与肖荀双双落崖而死……”
说到这里，苏绮罗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隔着白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凭着声色猜测她眼中的情感，似悲伤，又像是无关于己的陈年旧事，“希儿，我说了这些，你可满意了？”
肖希儿的脸上并无太多光彩，苏绮罗说了这么多，却只字未提念石，心里难免失落，“姨娘，您也累了，我们想自己逛逛，不打扰您了。”肖希儿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却被苏绮罗轻轻叫住，“等一等，你若执意要去楚咫，那便要记住，楚咫除了冉笑缘之外，还有一人不可近。”
肖希儿闻声回过头，等着苏绮罗后边的话，就连一旁的宋楚楚和沈天白也不禁绷紧了神经，良久，苏绮罗缓缓而道：“端木尽华。”
四字落地，她便从容起身，从亭中缓缓而下，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落花亭’。
三人望着苏绮罗远去的背影，久久沉思。
端木尽华。这个人的名字，在绝尘宫还从未听闻。
喃喃念着，肖希儿的眼中，再次沉寂起来。
……
“宫主，不好了！”
绝尘宫，一侍女神色慌张向大殿跑去，肖天看着面色慌张的侍女，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皱眉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那侍女匆匆跪下来，慌乱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肖天听完，眉头倒松了不少，只缓缓笑道：“希儿失踪又不是一次两次，你急成这样做什么？”
侍女吞**吐道：“小姐，小姐她已经两天没回来了，到处都找不到她，楚楚姑娘和沈公子也不见了……”
肖天的脸色骤然降下来：“宋**可知道？”
侍女在这厉声中慌了神：“还，还不知道……”
肖天大怒：“那还不给我去找！”
侍女闻声，匆忙而下。
“唉，这丫头……”肖天低声一叹，自己前几日将绝尘宫之宝明珠交予她，本是想让她定下性子，尽量少在外乱跑，想不到她反倒跑得无影无踪，两天不见踪影，这样的事，已经很少发生了。
……
日近傍晚，肖希儿和宋楚楚已经换好了衣服，来到正厅用餐时沈天白已到，待众人坐下后，肖希儿随口问道：“姨娘，彩蝶不来了吗？”
苏绮罗鼻尖附上黑色轻纱，只有一双略显苍老的眉眼露在外，她望向门外，道：“应该就来了，她跟你一样贪玩的。”
说完，从屋内转角的门走了进去。
“谷主不吃饭吗?”宋楚楚好奇，小心问道。
“姨娘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肖希儿随便扔了一句，拿起碗筷，毫无大家小姐风范，自顾自的吃起来。
“肖希儿可真是死性不敢，连我不在场的饭都敢吃！”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高音，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彩衣女子一脸霸气，大步而来，步子落到了三人前时，她凝眸一笑，道：“石?谷，亦彩蝶。”
肖希儿自顾自吃饭的动作没有一丝怠慢，她毫不理会亦彩蝶。倒是宋楚楚坐在肖希儿身边，被前来女子的气场为之一振，暗自想到，这，不会是另一个肖希儿吧……
一旁的沈天白也是久久怔住，眼前这个满面不羁的女子，不正是今日在在‘落花亭’途中随歌而舞的女子吗……
亦彩蝶察觉到沈天白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双翦水双瞳顿生光亮，她望向沈天白，明亮的长眼中是满溢的笑意，悠悠道：“这个，就是让肖希儿喜怒不能自已的小天哥哥吗?”
“砰”的一声，桌上一碟碗盘落地，肖希儿霍然起身，目光直直地看向亦彩蝶，眼睛里盛着怒气，怒火中，又藏着一丝害羞。
宋楚楚坐在原地，倒吸一口冷气，沈天白见状急忙起身将希儿拉住，“希儿，坐下，这是石?谷。”
肖希儿并没有坐下，但眼中的怒气稍稍缓和下来，她看着眼前满脸挑衅的女子，道：“亦彩蝶你最好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不然别怪我不认亲。”
亦彩蝶的脸上泛起一丝做作的恐惧，道：“那怎么办，我一直觉得，我的嘴不如你的臭呢。”
“亦姑娘。”未等肖希儿开口，沈天白就对亦彩蝶道：“希儿脾气不好是她不对，但请你尊重希儿。”
亦彩蝶被沈天白维护肖希儿的举动微微怔住，她看了看打翻在地上的菜碟，对身后的侍女冷声道：“还不快收拾，是瞎子吗？”
侍女们闻声急忙上前收拾残局，亦彩蝶瞅了瞅沈天白，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把目光投向希儿，脸上是调侃的笑容，悄声道：“你的小天哥哥还不错。”
肖希儿强忍着怒火，在沈天白的劝阻下安静的坐了下来，一旁的宋楚楚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往肖希儿碗里夹了一块肉，“希儿，你最喜欢的五花肉。”
肖希儿拿起碗筷，满脸不耐的吃起来，宋楚楚见希儿气已消大半，内心大喜，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沈天白，将一片肉放到了他的碗里，“小天哥哥，吃肉。”
沈天白对宋楚楚温柔一笑，亦彩蝶见了这笑，眨了眨眼睛，忽然伸出筷子将沈天白碗中的肉夹起来，放回宋楚楚的碗中，道：“你这么瘦，还是你吃吧。”
宋楚楚的脸顿时尴尬起来，希儿吃饭的动作停下来，看了看楚楚有点绯红的脸，有些粗鲁向对面的亦彩蝶道：“你管人家谁吃呢！”
亦彩蝶扬起脸，五官在灯光下映得精致典雅，她略显孩子气道：“在我家谁吃什么不吃什么，我都管。”
肖希儿闻声略微一愣，进而冷笑，起身将一碟的五花肉统统倒入亦彩蝶碗中，包括她扔给宋楚楚的那一片也扔了进去，一边倒一边说：“你统统吃了吧，吃死你好了。”
完了将盘子放下，坐回若无其事继续吃饭。
“你！”亦彩蝶看着自己凌乱的碗，气急败坏的看了看肖希儿，再看了看她两边双双沉默低头只顾吃饭的沈天白和宋楚楚，强忍住了火气，将碗中的肉狠狠塞进了嘴里。
一顿饭，终于折腾完了。
深夜，肖希儿溜出房间，手握红鞭，向苏绮罗的房间走去。
尽管自己白天从她口中得知了楚咫的情况，但却毫无念石的线索，苏绮罗连花色的事都肯说，怎么会独独忽略念石？自己又不能主动问起，否则她一定会起疑心，让爹派人带自己回去。看来，要想得知念石的下落，不能从各派主要人物入手，他们为了自己门派的安慰，定不会透露半点关于念石的消息，还得先到楚咫，找到之前跟花家有染的人。想着，肖希儿渐渐靠近苏绮罗的房间。
“嘿。”
肖希儿贴着墙，正欲接近苏绮罗房间的窗户，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落下，肖希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亦彩蝶，她踮着脚尖，悄声来到肖希儿面前，像是看透了她一切心思般，狡黠笑道：“你想偷窥我娘，对不对？”
肖希儿满眼不耐的回应她：“怎样？”
亦彩蝶眯了眯眼睛，道：“这个地方可不好，换个地方如何？”
说完，未等希儿答应，就拉着她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夜里的落花亭格外静谧，微风吹拂下的白帘肆意飘动，肖希儿和亦彩蝶坐在亭中，白天奔腾的情绪，在幽静的景致中渐渐缓下来，肖希儿的眼还是很明亮，却不如耀眼的光线中那么刺目，倒像是潭没有缘头的湖水，蓄满了没有活气的情感。
亦彩蝶倚在肖希儿对面的长椅上，望着夜空，轻声道：“所以，你想从我娘的口中得到念石的线索？”
希儿懒懒答：“可是她不肯说。”
彩蝶道：“那可是江湖中的疤，若说出来，石?谷就危险了。”
肖希儿失声笑道：“那东西真有那么可怕吗？”
“不知道，说不定有，也说不定没有。”彩蝶的声音在夜里变得有些轻柔，希儿听着，不禁问道：“彩蝶，你不好奇吗？”
亦彩蝶轻悠悠道：“我又不是你，肖女侠，我就等着满了十八，我娘把我给嫁出去。”
希儿不解：“姨娘还是不让你习武？”
彩蝶的声音落寞的落下来：“她都不让我离开石?谷一步。”
夜，淡淡的，月亮从云中走出来，像是在窥探这一对少女的心事，彩蝶想起孩童时期跟希儿的那个约定，想起那时她口中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喃喃道：“你的小天哥哥，真的不要了吗……”
清风稍微用力一吹，从亭顶垂下来的白帘便飘起来，亦彩蝶看见了一轮皎洁的明月。
希儿在这朦胧的月光下淡淡的笑起来，那笑，真的很浅。
十年之后，关于沈天白，她早已习惯了避而不答，不管是对彩蝶，还是自己的心：“我明天就要走了。”
彩蝶却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缓缓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女孩。”
希儿瞪了她一眼：“真不想跟你说话。”
亦彩蝶听完，倚在长椅上笑起来，咯咯咯的，肖希儿觉得像一条溪遇见了石崖，路断了，水不停的滴在石子上，咯咯咯。
那年肖希儿第一次遇见亦彩蝶，在绿影湖旁的阁楼上，她翩翩起舞的姿态，就像是一只恋花的彩蝶，即便那时的她，还只有七岁，却已如自己一般，拥有了让人过目不忘的容颜。彩蝶，彩蝶，肖希儿的心里，一直无法磨灭这个名字。
－我们相互交换一个秘密吧。
－好。
－我遇见了我喜欢的人，要变成一只蝶，舞在他身旁……
－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小天哥哥……
此刻红日当头，山下的路上，人车陆续而过，酒铺伴着些高昂的人声，在灼目的阳光下热闹起来。
铺中，三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同桌而坐，细看此三人皆佩有武器。当首的男子身材高大，手中握有利剑，剑鞘花纹精致华丽，非比寻常。在他左边的男子身材高挑，清瘦却不失朝气，一把美丽的红鞭放在桌上，男子面色冷漠的气质令人畏之。剩下一人明显是女扮男装，身材瘦小不算，容貌也是毫无男子气概，说话娇声娇气，举止尽显小姐模样，倒是她手中的月轮，银光锐利，令人刺目。
酒铺中除去此三人外，还零散坐了些平民打扮的乡村人，手持利刃的江湖中人。前方，四名男子围桌而坐，一边喝酒，一边浅谈起来。
“找了一个上午，连个死人都找不到！”
“想要死人，这还不容易吗？”
“老大说了，咱得抓活人。”
“这三天的期限眼见就要到了，要是再找不到人，咱们可不好交差。”
“要不，直接乱找个人充充数算了。”
“活不耐烦了吧你。”
“得走了。”
这时，一个略显儒雅的男子轻轻发了话，放下盛满酒的碗，起身走向老板娘，侧目看了看身后的那一桌，轻声道：“那一桌的酒钱一起算了。”
老板娘是个二十近三十的女人，长相颇有姿色，一对梨涡相印在嘴角，一旦笑起来，模样近似只山中野鸟，调皮中带点市侩，她指了指三个少年，笑道：“那桌吗？”
“不错。”
“他们可是生人。”老板娘说完，等着那男子的回话，可男子却没有理会她，见身后随同的三人跟了上来，便出了酒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绵延的山路尽头。
酒桌处，宋楚楚的目光从四人消失的背影处收回来，望向肖希儿，声音有些颤抖道：“希儿，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肖希儿瞥了一眼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冷冷道：“怕了？怕了就趁早给我回去。”
“我……”宋楚楚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天白，眼中的不安渐渐安静下来，“不怕，我都说了我要跟你们在一起，我们三个，不离不弃，对不对？”说完，宋楚楚轻轻摇了摇肖希儿的肩膀，一抹纯笑漾在嘴间，眼中，到处都是。
肖希儿的语气只好缓和下来：“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希儿。”这时，沈天白开口了，“杨子为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过看样子，他们并不对我们起兴趣。”
希儿随口一应：“三个小破孩，能有什么兴趣。”
“他们应该知道念石的线索，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不。”肖希儿拿起红鞭，起身道：“跟杨子为的人，没出息。”说完，他看了看山路的方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道：“我们去楚咫便可。”
“现在，我们已经出了绝尘宫的边境，往前走左是石?谷，右是暗窟。”沈天白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石?谷。”
宋楚楚听完不解，遂问道：“为什么？石?谷并没有通向楚咫的路。”
沈天白看着楚楚，笑道：“若要找到念石，必先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场浩劫，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石?谷谷主苏绮罗，是现今江湖中跟花家渊源最深的人。”
楚楚听完，喜心赞道：“小天哥哥真聪明！”
“知道聪明了还不走？”肖希儿不耐落了一声，瞪了这两人一眼，起身上了马，往山路走去了。
后方，酒铺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刚才三人的谈话声声入耳，不禁失声一笑，心里暗自念着那一句：跟杨子为的人，没出息……
一路风尘，三人来到了石?谷前，宋楚楚跟在沈天白身后，问道：“苏谷主肯见我们吗？”
沈天白回应道：“放心，苏谷主是希儿的姨娘，为人温和，只要说清来意，想必她不会为难我们的。”
肖希儿走在前面的马忽然停下，她回过头，对沈天白道：“不许告诉任何人我们的目的，你忘了？”
沈天白短暂沉默，进而道：“希儿，念石的事杨子为负责便可，你又何必操这个心？”
“杨子为这种人做的事，你也放心？”肖希儿道：“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你师傅……”说着，她顿了顿，将目光从沈天白转向宋楚楚，继续道：“还有你爹的。”
沈天白和宋楚楚为此话一怔，长时间低头不语。肖希儿在下了马，走到石?谷谷口，对侍女道：“绝尘宫，肖希儿。”
侍女听声而下。
沈天白和宋楚楚相继来到肖希儿身后，石?谷谷口的风景犹如美丽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浓郁的佳境，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三人不觉惊叹，此等绝世仙境，真是世间难得一景。
此时，报信的侍女已回来，柔声对三人道：“谷主请三位到‘落花亭’中相见。”
三人跟随侍女进入谷中，首入眼帘的是一条漫长的石路。路旁是无边的花海，色彩斑斓，片片花叶成对相拥，一簇一簇的开在挤在路旁，个个柔情依偎，肌肤相亲，在日光的照耀下如同河流般波光粼粼，浅风一过，像一波波大浪，穿上了上蝶儿们精致的彩衣，缕缕香气，齐齐涌来，好似要把自己淹没了才快活般。
渐渐走过了蔓延的石板路，一片绿湖开满海棠，在一小楼阁旁安然静午睡，姿态慵懒，好似深闺女子有些被挑逗的娇嗔。沈天白一路被石?谷的风景迷住，眼中的花蝶梦幻般沉淀在美中，此时，悠扬的古琴声，花香般飘了过来。只见楼阁下一彩衣女子，影若风中花蝶，在动人的琴声中翩翩起舞。
此女子气质超凡，沈天白一眼看之，险些疑是幻境中的仙子。她飘渺的姿态，在一片花洋中或起或沉，暖袖映阳一舞，光粒如雨而落，点点堪比星光，点缀在她眉间、眼角、蝴蝶花一样的嘴唇间，连那陪衬在她身旁的万物之灵，都显得枯槁无味了。
“喂。”
沈天白眼中的景象被肖希儿在耳旁的一声冷喝打断。
“希儿……”沈天白回过神，方才发现自己太过失礼，正欲道歉，却只遭肖希儿一白眼，被弃在身后，暗自懊悔，慌忙跟了上去。
再过了一排长廊，便是‘落花亭’了。亭的规模不大，小巧别致，亭前布有白色垂帘，将里面的苏绮罗影印得朦胧虚幻。令沈天白疑惑的是，此处景色有些陈旧，并不如先前见到的地方鲜艳，倒是美得令人有些感伤的情调。
“此处已不是绝尘宫，希儿大可不必男人装遮人耳目了。”苏绮罗坐在亭中石凳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对身旁的侍女道：“待会儿记得拿些好看的衣服到希儿房间去。”
“是。”
“你身后的两位是？”苏绮罗问道，沈天白闻声站出来行了礼，道：“晚辈是宋青之徒，沈天白。”
苏绮罗领会，目光望向楚楚，温和一笑，“那，那位就是宋青小女，宋楚楚了？”
宋楚楚咧嘴笑道：“小女子见过谷主，代家父向您问好。”苏绮罗缓缓赞道：“果真是个小家碧玉，让人怜惜。”听绮罗说完，楚楚的脸就浅浅红了，想不到苏谷中为人竟是如此温和，肖希儿往先冷漠的脸上也增了些光彩，她对亭中的苏绮罗高声道：“姨娘，希儿想请你帮忙。”
“说吧。”
绮罗话声一落，肖希儿的语气略显甜美起来：“希儿最近在宫里待闷了，想去楚咫逛逛，不知道楚咫有什么好玩的，想到姨娘年轻时去过，特意来问问。”
亭中渐渐沉默，有一丝难言的寂静，良久，才迟迟传来了一声：“姨娘老了，不记得了。”
沈天白和宋楚楚的脸色淡白起来，唯有肖希儿还一脸生气，自信足足，只见她眼中尽显矫情，道：“姨娘，您就告诉希儿吧，万一我到了楚咫人生地不熟的，哪些人惹得起惹不起，闯了祸可如何是好？”
苏绮罗的沉默渐渐瓦解下来，她道：“现在正是阳春，楚咫的北国风光已过，实在没什么看头。”说完，顿了顿，略有思索道：“倒是珏山的樱花，别有一番风韵。”
“楚咫路经珏山，我自然会去看，可若不到楚咫，我不甘心。”听希儿这么一说，苏绮罗叹了口气，满脸无奈道：“你这丫头，脾气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倔。”希儿顺势道：“姨娘既然知道我倔，要是舍不得我一头在墙上撞死，就快些告诉我吧。”
“楚咫在江湖中已没了什么威胁力，你要玩，尽管去罢，只要别惹恼了冉家人就可以。”
苏绮罗说完，一旁的沈天白便道：“冉家？可是冉笑缘？”
苏绮罗问道：“天白知道？”
沈天白含笑而道：“楚咫风云人物，晚辈也是从师傅口中得知。”
苏绮罗道：“三十年前冉家有一女丧命于绝尘宫，算得上是冤死，冉笑缘就是亡者的弟弟，这仇，说报可报，总之你们不要招惹了人家就是。”
听完这话，肖希儿严声问起：“我绝尘宫怎会错杀冉家女子？”
苏绮罗低叹一声：“江湖陈年恩怨，是非成空。”
希儿却不依不饶：“姨娘不告诉我，我就是将来被人家杀了，也会死不瞑目的。”
“你这丫头，到底要威胁我到什么地步？”苏绮罗望向肖希儿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这个妹妹生的好丫头，十年功夫，就脱落得如此动人，脾气也是跟了自家的特质，固执，傲慢，不禁让苏绮罗想起数十年前的恩恩情情来。
“你们应该知道，二十年前的花家吧……”
亭下三人闻“花家”二字皆愣住，这个在绝尘宫的禁忌，在他们尚未出世之前就已经被尘封在过往的年月，对于这个曾经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门派，意识中也只有些许寥寥残影。肖希儿嘴角深藏一抹得逞的笑意，自己要的答案，终于可以水落石出了。
“若是谈起冉女之死，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才是……”
……
“三十年前，楚咫花家在江湖中叱咤风云，花家之主花秦天起了称霸之心，妄想歼灭六派，一统江湖。当时我才十六岁，不谙世事，一次偶遇，迷恋上了花秦天之子花色，不过命运弄人，他深爱的人，是冉家二女冉双梅。双梅性格刚烈洒脱，温柔却不失热情，没错，他们如此般配，又如此艰难，就算我不情愿，也只能退出……
也许是上天也妒忌了，那年绝尘宫以谋杀罪，将冉双梅押上了邢台，一代佳人，香消玉殒。花色为之震怒，暗中偷袭绝尘宫，那晚宫中死伤近百人，江湖闻之悚然，不得不齐心共敌花家，只奈花家太强大了，虽花秦天丧命于江湖杀手绝魂刀下，但花家的实力并未被击溃。那次决杀后，花色成为花家之主，直到再过十年……”
沈天白三人听得入迷，一个遥远的故事，一字一句的在眼前铺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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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绮罗继续道：“江湖中再次出现了被花家暗袭一事，六派挥剑花家，结果可想而知，花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强势，整座花家府邸被夷为平地，花色与肖荀双双落崖而死……”
说到这里，苏绮罗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隔着白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凭着声色猜测她眼中的情感，似悲伤，又像是无关于己的陈年旧事，“希儿，我说了这些，你可满意了？”
肖希儿的脸上并无太多光彩，苏绮罗说了这么多，却只字未提念石，心里难免失落，“姨娘，您也累了，我们想自己逛逛，不打扰您了。”肖希儿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却被苏绮罗轻轻叫住，“等一等，你若执意要去楚咫，那便要记住，楚咫除了冉笑缘之外，还有一人不可近。”
肖希儿闻声回过头，等着苏绮罗后边的话，就连一旁的宋楚楚和沈天白也不禁绷紧了神经，良久，苏绮罗缓缓而道：“端木尽华。”
四字落地，她便从容起身，从亭中缓缓而下，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落花亭’。
三人望着苏绮罗远去的背影，久久沉思。
端木尽华。这个人的名字，在绝尘宫还从未听闻。
喃喃念着，肖希儿的眼中，再次沉寂起来。
……
“宫主，不好了！”
绝尘宫，一侍女神色慌张向大殿跑去，肖天看着面色慌张的侍女，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皱眉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那侍女匆匆跪下来，慌乱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肖天听完，眉头倒松了不少，只缓缓笑道：“希儿失踪又不是一次两次，你急成这样做什么？”
侍女吞**吐道：“小姐，小姐她已经两天没回来了，到处都找不到她，楚楚姑娘和沈公子也不见了……”
肖天的脸色骤然降下来：“宋**可知道？”
侍女在这厉声中慌了神：“还，还不知道……”
肖天大怒：“那还不给我去找！”
侍女闻声，匆忙而下。
“唉，这丫头……”肖天低声一叹，自己前几日将绝尘宫之宝明珠交予她，本是想让她定下性子，尽量少在外乱跑，想不到她反倒跑得无影无踪，两天不见踪影，这样的事，已经很少发生了。
……
日近傍晚，肖希儿和宋楚楚已经换好了衣服，来到正厅用餐时沈天白已到，待众人坐下后，肖希儿随口问道：“姨娘，彩蝶不来了吗？”
苏绮罗鼻尖附上黑色轻纱，只有一双略显苍老的眉眼露在外，她望向门外，道：“应该就来了，她跟你一样贪玩的。”
说完，从屋内转角的门走了进去。
“谷主不吃饭吗?”宋楚楚好奇，小心问道。
“姨娘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肖希儿随便扔了一句，拿起碗筷，毫无大家小姐风范，自顾自的吃起来。
“肖希儿可真是死性不敢，连我不在场的饭都敢吃！”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高音，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彩衣女子一脸霸气，大步而来，步子落到了三人前时，她凝眸一笑，道：“石?谷，亦彩蝶。”
肖希儿自顾自吃饭的动作没有一丝怠慢，她毫不理会亦彩蝶。倒是宋楚楚坐在肖希儿身边，被前来女子的气场为之一振，暗自想到，这，不会是另一个肖希儿吧……
一旁的沈天白也是久久怔住，眼前这个满面不羁的女子，不正是今日在在‘落花亭’途中随歌而舞的女子吗……
亦彩蝶察觉到沈天白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双翦水双瞳顿生光亮，她望向沈天白，明亮的长眼中是满溢的笑意，悠悠道：“这个，就是让肖希儿喜怒不能自已的小天哥哥吗?”
“砰”的一声，桌上一碟碗盘落地，肖希儿霍然起身，目光直直地看向亦彩蝶，眼睛里盛着怒气，怒火中，又藏着一丝害羞。
宋楚楚坐在原地，倒吸一口冷气，沈天白见状急忙起身将希儿拉住，“希儿，坐下，这是石?谷。”
肖希儿并没有坐下，但眼中的怒气稍稍缓和下来，她看着眼前满脸挑衅的女子，道：“亦彩蝶你最好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不然别怪我不认亲。”
亦彩蝶的脸上泛起一丝做作的恐惧，道：“那怎么办，我一直觉得，我的嘴不如你的臭呢。”
“亦姑娘。”未等肖希儿开口，沈天白就对亦彩蝶道：“希儿脾气不好是她不对，但请你尊重希儿。”
亦彩蝶被沈天白维护肖希儿的举动微微怔住，她看了看打翻在地上的菜碟，对身后的侍女冷声道：“还不快收拾，是瞎子吗？”
侍女们闻声急忙上前收拾残局，亦彩蝶瞅了瞅沈天白，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把目光投向希儿，脸上是调侃的笑容，悄声道：“你的小天哥哥还不错。”
肖希儿强忍着怒火，在沈天白的劝阻下安静的坐了下来，一旁的宋楚楚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往肖希儿碗里夹了一块肉，“希儿，你最喜欢的五花肉。”
肖希儿拿起碗筷，满脸不耐的吃起来，宋楚楚见希儿气已消大半，内心大喜，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沈天白，将一片肉放到了他的碗里，“小天哥哥，吃肉。”
沈天白对宋楚楚温柔一笑，亦彩蝶见了这笑，眨了眨眼睛，忽然伸出筷子将沈天白碗中的肉夹起来，放回宋楚楚的碗中，道：“你这么瘦，还是你吃吧。”
宋楚楚的脸顿时尴尬起来，希儿吃饭的动作停下来，看了看楚楚有点绯红的脸，有些粗鲁向对面的亦彩蝶道：“你管人家谁吃呢！”
亦彩蝶扬起脸，五官在灯光下映得精致典雅，她略显孩子气道：“在我家谁吃什么不吃什么，我都管。”
肖希儿闻声略微一愣，进而冷笑，起身将一碟的五花肉统统倒入亦彩蝶碗中，包括她扔给宋楚楚的那一片也扔了进去，一边倒一边说：“你统统吃了吧，吃死你好了。”
完了将盘子放下，坐回若无其事继续吃饭。
“你！”亦彩蝶看着自己凌乱的碗，气急败坏的看了看肖希儿，再看了看她两边双双沉默低头只顾吃饭的沈天白和宋楚楚，强忍住了火气，将碗中的肉狠狠塞进了嘴里。
一顿饭，终于折腾完了。
深夜，肖希儿溜出房间，手握红鞭，向苏绮罗的房间走去。
尽管自己白天从她口中得知了楚咫的情况，但却毫无念石的线索，苏绮罗连花色的事都肯说，怎么会独独忽略念石？自己又不能主动问起，否则她一定会起疑心，让爹派人带自己回去。看来，要想得知念石的下落，不能从各派主要人物入手，他们为了自己门派的安慰，定不会透露半点关于念石的消息，还得先到楚咫，找到之前跟花家有染的人。想着，肖希儿渐渐靠近苏绮罗的房间。
“嘿。”
肖希儿贴着墙，正欲接近苏绮罗房间的窗户，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落下，肖希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亦彩蝶，她踮着脚尖，悄声来到肖希儿面前，像是看透了她一切心思般，狡黠笑道：“你想偷窥我娘，对不对？”
肖希儿满眼不耐的回应她：“怎样？”
亦彩蝶眯了眯眼睛，道：“这个地方可不好，换个地方如何？”
说完，未等希儿答应，就拉着她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夜里的落花亭格外静谧，微风吹拂下的白帘肆意飘动，肖希儿和亦彩蝶坐在亭中，白天奔腾的情绪，在幽静的景致中渐渐缓下来，肖希儿的眼还是很明亮，却不如耀眼的光线中那么刺目，倒像是潭没有缘头的湖水，蓄满了没有活气的情感。
亦彩蝶倚在肖希儿对面的长椅上，望着夜空，轻声道：“所以，你想从我娘的口中得到念石的线索？”
希儿懒懒答：“可是她不肯说。”
彩蝶道：“那可是江湖中的疤，若说出来，石?谷就危险了。”
肖希儿失声笑道：“那东西真有那么可怕吗？”
“不知道，说不定有，也说不定没有。”彩蝶的声音在夜里变得有些轻柔，希儿听着，不禁问道：“彩蝶，你不好奇吗？”
亦彩蝶轻悠悠道：“我又不是你，肖女侠，我就等着满了十八，我娘把我给嫁出去。”
希儿不解：“姨娘还是不让你习武？”
彩蝶的声音落寞的落下来：“她都不让我离开石?谷一步。”
夜，淡淡的，月亮从云中走出来，像是在窥探这一对少女的心事，彩蝶想起孩童时期跟希儿的那个约定，想起那时她口中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喃喃道：“你的小天哥哥，真的不要了吗……”
清风稍微用力一吹，从亭顶垂下来的白帘便飘起来，亦彩蝶看见了一轮皎洁的明月。
希儿在这朦胧的月光下淡淡的笑起来，那笑，真的很浅。
十年之后，关于沈天白，她早已习惯了避而不答，不管是对彩蝶，还是自己的心：“我明天就要走了。”
彩蝶却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缓缓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女孩。”
希儿瞪了她一眼：“真不想跟你说话。”
亦彩蝶听完，倚在长椅上笑起来，咯咯咯的，肖希儿觉得像一条溪遇见了石崖，路断了，水不停的滴在石子上，咯咯咯。
那年肖希儿第一次遇见亦彩蝶，在绿影湖旁的阁楼上，她翩翩起舞的姿态，就像是一只恋花的彩蝶，即便那时的她，还只有七岁，却已如自己一般，拥有了让人过目不忘的容颜。彩蝶，彩蝶，肖希儿的心里，一直无法磨灭这个名字。
－我们相互交换一个秘密吧。
－好。
－我遇见了我喜欢的人，要变成一只蝶，舞在他身旁……
－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小天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