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傲娇书童 3586字 2024-10-29 16:14:25
夫土广而任则国富,民众而制则国治。富治者,民不发轫,甲不出暴,而威制天下《尉缭子?;兵谈篇》

扫平江东之后,按照历史,我们将会迎来的应该是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虽然不知道历史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不过无法预测未来的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安定民心,充实钱粮,因为不论历史变或不变,接下来总会有无数的大仗要打的。

在三国那个农业占有绝对的物质和思想统治地位的时代,粮米可以说是老百姓最为看重的事情。半年的鏖战也在江东制造了大量的难民,这些人的衣食完全无着,要么等着饿死,要么失身为贼。处理吃饭问题,就成为了上任长史后的我第一个要处理的问题。

说实话,一直生长在城市里面,对于种地我还真的没有多少经验,为此我曾经专门到田间去巡视,也曾经叫来当地比较优秀的农民询问他们的耕种经验。

得到的答案让我郁闷很久,这里的实际发展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

汉代南方由于有得天独厚的水利灌溉条件,因此,农业的发展始终还停留在靠天吃饭的程度上。当时使用的种植法是被称为“火耕水耨”的耕作方法,

“烧草下水种稻,草与稻并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复下水灌之,**,稻独长,所谓火耕水耨。”

在当时的华南地带,根本就连插秧法都还没有推广,白白浪费了一年可以两季的收成。这怎么可能不让我觉得懊恼。

虽然能够找到问题的症结,但想让我提出改进的方法那就完全不可能了。不过这倒也难不倒我,和张昭等人商量过后,我提议派出数千名兵士过江到北方专门找农业比较发达的地区学习技术。在我的记忆中,那个时候北方已经开始使用插秧法了,虽然还不算成熟,使用范围也小,不过这些东西可以到手之后慢慢改进。

孙策很快就同意了这条意见,所有的士兵由程普和韩当亲自挑选,一千人,全是聪明伶俐的人才。

我特地叮嘱那些士兵,能学到多少就学多少,如果能劝说优秀的人才移民江南,那不管是移民者还是介绍他过来的士兵,我一律重赏!

把他们打发过了江,我开始准备第二手方案,毕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我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全压在他们的身上。

“火耕水耨”法最大的依赖来自于水利,没有足够的灌溉,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由于南方水源丰富,在南部人们往往在溪流上筑坝修闸,然后在后面建陂,灌溉稻田。这样的陂塘水利比起北方的开水渠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要小上许多。南方的农业能够不断的发展,全赖了这种便利的生产方式。

所以,我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加强对这种水利设施的兴建和利用。不过这个想法刚刚提出来就在张昭那里收获了一盆冷水:我们现在手里的人力和物力根本不足以维持大规模的兴修水利。

虽然官职比我低,但是在张昭那家伙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情面好讲,可恶。

可我承认,他说得没错,想法再好,也是需要建筑在现实的基础上才有意义,不然就只会是空中楼阁。

目的和手段,目的伦理和行为伦理,从来都是两回事。

有些时候目的很好,可到了实施的时候,因为手段不对,往往达不到效果,甚至事与愿违。本来想要造福,最后却成了遗祸万年。

不过,要是被这些事情难倒,我沈天云也太对不起自己那号称一百八十的智商了。

没日没夜的敖了几天,我总算在脑子里面勾勒好了自己要的图景。为了确定想法可行,我再次找上了张昭。

其时,张昭担任从事中郎,每天的公务不会比我少多少,我去见他时,他正埋首在大堆的公文之中。听到我进来,他这才站起身迎接。

“子布兄夙夜辛劳,当注意身体啊。”我随便客套一句,历史上张昭长命得很,我才不担心他会突然挂掉。

“百废待兴,昭岂敢因私废公。”张昭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手下人端上茶水,他端在手里抿了一口,润润喉咙,这才接着说道,“长史大人此次前来还是为水利之事?”自从封官之后,不论我怎么说,张昭也不肯以名字相称了,不管我怎么**都无效。对这个顽固到了一种境界的人,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子布兄果然料事如神,我确为此事而来。”

张昭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平视着我说道:“我已算过,要完成覆盖江东的陂塘,需要的人力至少是我们现在手下士卒的七成以上,就算可以征调部分百姓加上囚徒,也要虚耗四成左右。钱粮方面的消耗会更加惊人,以当下之力,实在难以支撑。”

我点点头,明知道这个方案不可行,他还是统计出了需要的开销,这份认真就相当可贵了。

不过,我可也是有备而来的,笑了笑,我接着他的话道:“如果说,我们既不用出钱,也几乎不用出人,就可以完成这一工程,子布兄仍反对否?”

张昭一愣,投来一个看外星人的眼光,毕竟是两千多年前,有些东西就是想破了头他也是很难可能想出来的。

“前**曾将秣陵城内外的流民组织成了垦荒队,开垦荒芜了的田地。但荒田毕竟有限。如今江东已尽为我主所有,更有大量流民在外,若能将其组织成团,一来可以解人力之困,二来可以除地方之忧。”我缓缓说道,这个想法已经在脑海里面盘旋很久了,虽然这也是一条辛劳的路途,不过对于那些流民来说,总要好过困顿而死吧。

张昭沉吟半晌,才道:“若真能组织这样大数量的流民,行动所需的粮饷必是巨资,这钱从何处支出。”

“找人代出?”我微笑着公布答案。

“代出?”张昭思索了一下,终于还是摇摇头,“昭愚钝,还望长史大人明示。”

“哎,我也只是一个想法,所以才来与子布兄商议啊。”我赶忙谦虚两句,然后才转回了正题,“我所指者,乃江东士绅。”

“哦?”虽然声调是在上挑,但我说的显然并不出乎张昭的意料,既然我们不能出钱,老百姓又没有多少钱,那么我所指的,就只剩下那些士族了。所以我说出答案的时候,他连眉毛也没动一下,那份表情,摆明是在等待我的下文。

“我的打算是,让他们出钱,然后可以在之后的耕地上面,分到一部分自己的属地,享受灌溉之便的同时,这部分地还可以免除税收,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出钱,实际上是在为自己修陂塘,而地方占有的部分,则从税务中扣除。他们可以享有一份长期的免税耕地,这部分实际的得益长远看还在他们所出的部分之上。至于地方上,我们等于不用出钱就拥有了一部分官有土地,这部分官田可以成为我们的粮饷一个主要的来源,而且那些兴修水利的流民在建成后,也可以留在土地上耕种,不用愁无人打理,也可削减流民人数。”

其实我说的这些,无非就是向地方的士绅贷款,然后利用税收还贷,再通过政府的力量对这个工程施加宏观调控罢了,只不过这种取巧的思想素来为儒者较难接受罢了。所幸汉代儒家的思想垄断还不足够强,许多法令并非伦理性而是从实用性的角度来考虑,所以我觉得张昭未必不能接受这个提案。

不出我所料,听完我的说话,张昭沉默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才用一种非常缓慢的语速开口,似乎没说一个字都要经过非常仔细的斟酌一样,“长史大人,士族据地益广,富者愈富,如此不均,有违先贤之道啊。”

我就知道张昭非在这等着我不可,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条逻辑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没少了毒害人,早有准备的我当即道:“子布兄请想,若富者可富,固然有仗其祖荫功业一说,然余者众人,仍须仗辛劳方可致富,若果人人均贫富而活,世人岂非皆失上进之心。我予耕官田之农粮饷,若其勤劳节俭,三代之内,当可置地而复自由。而士族虽有无税之地,却须知那些地面维持一个普通百姓之家尚可,若要求富贵,还需认真打理自己的属地方是正途。”

张昭不语,要他一下子接受公然承认贫富差距这样的理念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因为我还坐在旁边,因此张昭也没有思考太久,而是说到:“长史大人之说,也是一理,虽与古之礼法不合,但不妨与主公一提,用否,便由主公定夺可也。”

我心里一喜,张昭能这么说,至少说明了他不会持反对态度,只要他不反对,凭我在孙策那里的影响力和这一番准备,应该可以让这个提案顺利通过。当下便点头道:“如此,便从子布兄之言,我这就去见主公。”说完,起身告辞。

待见了孙策,他的反应和张昭差不多,对于这个想法也是半信半疑。还招来了一众文官前来商议,尽管也有人提出和张昭相似的异议,不过他们的口才和学识还比不上张昭,仅仅几个回合就败下阵去,听到最后,孙策大手一挥,“就依天云之言。”

孙策有令,他人也就不再多说,不过如此繁杂的工程,要是全堆到我和张昭这里可就麻烦了。当即张纮举荐一人,乃吴郡顾雍,孙策大喜,力聘之,终至会稽。孙策即命为监农御史,总揽水利一事。

当下便在江东各地广贴榜文,招募流民。因为开出的条件也算不错,不到一月,就有过万人报名。顾雍从其中剔除一千左右老弱病残之人,专门赐给补贴,其他人便分成数队。同时,一月之间,他也在各大士族之间游走,凭借着良好的声誉和出色的口才,大部分的士族答应出钱出力。

实际上,这些士族并不吃亏。而且孙策刚刚横扫了江东,借这个机会和孙策拉好关系,对他们的长远利益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份投资,无论如何也是值得,所以我才把一切都放手交给顾雍,对于历史上这位赫赫有名的名相,我没有半点的怀疑。虽然我提出的只是一些原则性的想法,但到了他和张昭这样的人手里,就会变出一个个的可行性方案出来。

民以食为天,只有先解决了百姓吃饭的问题,我才能去考虑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