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缓缴申请

十点一刻曲悠出了宿舍，王文军已经在等着了，仍然戴着细框眼镜，瘦瘦的，高高的，黑黑的，看来暑假也没消停，还是那副微微笑的表情，见到曲悠笑的更欢，眉头一颗黑痣跟着一动一动。

王文军是曲悠在大学里唯一一个高中同学，两个人在班上自然是相互照应，也算有个依靠。王文军也申请了个贫困生，也不清楚他家是否真的贫困，除了大二学费欠了一半，其它方面完全不符合贫困生标准，用钱大手大脚，电脑手机也都买了，曲悠称他为伪贫困生，他也是脸皮厚，什么活动都拿上自己的贫困生证明，大二的时候照样领了学校的贫困生补助——一件过冬的毛衣，结果就没见他穿过。曲悠虽然痛恨伪贫困生，但也有私心，对王文军网开了一面，王文军除了生活方面不像贫困生，其它方面还是比较优秀，曲悠连续两年第一名，他两年都是第二，平时做事也勤勤恳恳，为人也不错，所以包庇一下其他同学不会有意见，何况又和自己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于情于理也该给个情面。

“悠~~暑假打算去你家看望你的，结果种种原因没去成。”

“既然没来成就不用说了。”

“你看至少我有这个计划和愿望嘛。呵，你又晒的这么黑。”

“晒的比别人更黑的，还有资格说别人吗？”

“那小子怎么样？”

“是我弟弟好不！你就不能说你弟弟怎么样了？”

“呵呵…”

王文军上了大学就用稚气的外表欺骗了所有人，看上去戴个眼镜斯文的很，高中时候抽烟喝酒样样精通，打架斗殴也时常出现，到了大学像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大改作风，学习刻苦助人为乐，两年的学习委员做的同学们心服口服，害的身为班长的曲悠时刻不敢怠慢，不过打心底佩服他，平时玩游戏体育运动什么的样样都来，成绩却从未落下过，学也学了，玩也玩了，不像曲悠，课外都耗在勤工俭学和乱七八糟的学生会活动上，感觉一无所获。

王文军也没谈恋爱，经常和曲悠一道，很多同学都以为他和曲悠私底下有一腿，曲悠是懒得反驳，有些问题越解释越混淆，王文军不但不反驳，还时常开玩笑说和曲悠就是一对，关系好的人都知道是个玩笑，不熟悉的估计就这样以为了，曲悠没办法，有脾气却跟他吵不起来，有时王文军也会开玩笑的说曲悠，要不我们就在一起好了，曲悠也开玩笑回应，那你给我交学费吧。王文军就嘿嘿笑着说能不能打白条，曲悠就说行，那先把这爱情打个白条……

说来说去总归是玩笑，谁都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今天是要去填写学费缓交申请表，曲悠心安了不少，去年也有写，后来不了了之，希望今年也是这样。两个人聊了聊暑假的情况，不知不觉就到了逸夫楼门口。逸夫楼是艺术楼，艺术学院的行政部也在里面，二楼的口上便是学工处了。

每次到这宽敞的大厅和灰色的台阶，曲悠都十分不自在，欠学费就跟欠别人钱一样，天天经过债主呆的地方，肯定自在不起来，一楼大厅公示栏是曲悠经常关注的地方，主要是关注有没有催学费，这次经过也习惯性的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催款的信息，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莫不是别的事？

楼里面也没有人走动，走到学工处门口，可以听到一男一女聊天和笑声，那是陈辅导员和梁辅导员，悠一听便知，曲悠在学生会里经常和陈辅导员打交道，因为陈辅导员主要管学生工作，为人还比较亲和。梁辅导员主要管行政方面，曲悠每次见到他跟见到瘟疫一样唯恐躲闪不及，大学两年了虽然经常见到，就没说过一句话。

到了门口，两辅导员也不再说话，转身到自己的办公桌假装工作。曲悠还打算和陈辅导员套套近乎，不想她一头扎进书堆捉起迷藏，就差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了。

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梁老师酝酿一番突然扬起头：“有什么事？”

“梁老师您好，我是四班学习委员，昨天您通知我们过来的。”王文军说道。

曲悠一阵焦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刚才差点就喊出来没事没事，我们走错了。心想这梁辅导员还真是虚伪至极，天天看到王文军和曲悠，还是他通知两个人过来，结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梁老师失忆症突然痊愈，递给他们两张表格，示意他们到旁边的桌子上去填写。

写完，梁老师上下的看着每一条，曲悠双手扶在办公桌上，可以感受到桌子在晃动，原来是梁老师在不停的晃着腿。晃得还真有节奏，还以为在听着rap。

曲悠心里一阵阵反胃，恨自己不是他上司，不然上去一顿臭骂！可悲的是现在自己就是个下属，无权无势。权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一种看不见的压力，他表现的再让你厌恶，你也要表现的毕恭毕敬，因为，他掌握着你某一方面的命运。

“曲悠。”梁老师的点名让曲悠回过神来，“你的情况，可能还有点问题。”

曲悠小心翼翼的问是什么问题？

梁老师放下表格，腿晃的更厉害，恨不得撼动整栋楼。

“你大一的学费都还没交清吧，学费缓交申请，就是指当前这一学年的学费缓交，它的前提条件是，上一学年的学费已经交清的情况下知道吗。”

没等曲悠回答，梁老师接着换到另外一张表，“王文军是吧，把这个地方再写清楚点，具体缓交的日期，也要写清楚。”

曲悠努力回想大二填写缓缴申请时的情况，貌似没有问什么问题，这回怎么有了这个兴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突然又明白玩口才游戏自己毫无胜算，只得硬生生的问：“那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你的情况就是，要在这学期选课前，也就是这几天了，将大一大二的学费全部交清，交清了才能选课，然后再来申请这学期的学费缓交知道吗？”梁老师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晃着，眼睛瞪着曲悠，眼神坚定的让曲悠无法直视。

曲悠无暇欣赏他的高难度动作，此时也许装可怜能换得一丝怜悯，曲悠低下头声音减了七分：“家里现在确实很困难，能不能缓缓？”

梁老师像见到无赖，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摊开一字一句强调着：

“对于你们贫困生，学校已经给了很大的让步，让你们在不交学费的情况下学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但是，这样做必须有个限度，就是允许你们拖欠部分学费，当然了，这是在大四之前，毕业的时候还是必须全部交清才能毕业的，所以嘛，你们还是要按时缴纳，那个，上一学年的费用，知道了吗？”

“可是家里确实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曲悠演的太入戏，头垂的更低，声音低的只能自己听见，悲伤情绪趁机冒了出来，要是配段感人的音乐，此刻定会痛哭一番。

梁辅导员显然不懂戏，完全不为所动，身体像装了弹簧，动力十足。语气里抛弃了责备算是给曲悠一个台阶下：“所以学校提供了助学贷款啊，你们没有贷吗？”

“哦~~~”梁老师又像旧病康复：“贷款一次只能贷六千元，贷了六千元，大一的学费还没交清么，这学期也只能贷六千，具体时间还要等通知，我说你大一的学费也差不了多少了吧，还是回去想想办法吧，这几千块钱的事，为什么老拖着不交，这样也不是办法，知道吗？”

曲悠想了想，确定自己和家里还是无法拿出这区区几千块，想做最后的挣扎：“老师，如果，暂时实在交不清，那…”

梁老师也不看曲悠，一边收拾文件一边说那只能去找黄书记了。

黄书记，黄芳？艺术学院党委书记，那个吊角眼的妇女？曲悠心中不禁一颤。这恶女人竟然和哥们黄飞一个姓！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