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探视病人

天马山山势崎岖，劲松苍然，雄险之中亦颇显几分秀丽。远远看去，整座山体便似一匹鬃扬蹄奋的神骏天马。太白山众人非止一日，行到天马山下，报出三江五山秘密切口，与守栅头领祁彪相互叙礼，经过十哨五岗，方到达聚义厅前。但见“打家劫舍”、“替天行道”两面大旗迎风招展，欺入目来！

这当口，一个敞开胸襟划拳的黑皮汉子突然蹿起，扯开烂铙破钹也似的嗓门嚷道：“祁老三，兀那酪豆腐样儿的水嫩婆娘，是什么来路？”祁彪道：“百二哥，这是太白山掌柜的白大当家！”

那百二哥公鸭也似笑了两声，摇摇晃晃走将过来，一双金鱼眼朝白鹭身上直鼓瞪。原来盘坐作一圈猜拳的十余个汉子亦呵呵笑拢近来，神色极为放肆。

虎舵主眼见这干强徒惫懒无礼，不由怒形于色。那百二哥满脸横肉一抖，咧嘴道：“小子，你两只招子冲百二爷发狠么？”

虎舵主道：“在下我不叫小子，现忝居昆仑商州舵主一职，在武林道上虽非头面人物，却也有名有姓。这位白大当家既是我师妹，亦是内子。”那百二爷听虎舵主自报家门，很是吃了一惊，赶忙抱拳道：“久仰虎舵主名声，果然少年英侠。百某天马山二头领百大祖便是。”口里唠叨，两只眼珠子却不老实，对适才的无礼也无交待。

貂儿早就瞅那姓百的不顺眼，即听他道罢名字，心想原来这厮就是那叛徒哈！且不忙，看姑娘我待会如何收拾你这混蛋。

那百大祖这时亦七荤八素地来瞥视貂儿，但见她面容姣美，风姿明秀，较之白鹭犹微见胜一筹，不禁一呆。可突然之间，那张芙蓉秀面已眉目冷厉，凝结寒气，直令他打了个哆嗦，暗自忖道：这是个很辣的娘们！

比较百大祖的猥琐，天马山大当家殴云屹倍加显出桓武威猛的气概。他个头生得魁梧健壮，虬髯戟须，豹头环睛，是北六省有名的盗头。令旗所麾，有八寨十六岫三十三岗豪强响应。

在天马后山，有处断崖，名唤喝风岩。站立岩上极目远方，人有旷然超世、高出云表之感。貂儿因呆在山寨，闲散无趣，便到处走动。傍晚时刻，不觉走到此地。

正在怔怔出神间，忽听到极细微的一串声息，似是轻功极高的人踏沙飞步。出于下意识的自发反应，她登时将身子往一块隐蔽的巨石后面一藏！

不片刻间，但闻衣袂飘猎，已自岩下蹿上一个人来。

这人年约二十，面如润玉，却又隐隐泛出枯黄之色。身子极瘦极高，穿着淡黑衣服。他双足甫落，即敏锐地将四处探射一遍，啾啾啾地吹了三声。稍作停歇，然后又是三声。如是反复四次，便将双手一负，遥望那苍空中的万顷云涛，千山暮澜。

貂儿正自感到奇怪，却听前山方向突然传来“噗噗”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正往这边赶。貂儿藏身的巨石边上草丛深深，足可隐身，但为保险起见，她仍是忙往地上伏倒。但闻跫跫足音恍然间从前面掠过。那来人已奔岩前去了。

貂儿拨开草丛一看：却原来是天马山二头领百大祖！

这时只听那百大祖道：“高统领召唤小人，不知有何差遣？”那高统领冷冷说道：“你可知道太白山启志已经死了么？”百大祖显然大骇一跳，惊呼道：“启志死了？”

那高统领道：“太白山大当家的是昨天上的天马山吧？”百大祖六神不宁、惴惴不安地答道：“正是，正是。”高统领继续问道：“青锋山、冷龙江的几个贼头方才也到了山上啦？”百大祖越发头点似鸡啄米：“是、是，统领大人法眼敏锐，神通广大，小人佩服万分！”

高统领轻嗤道：“那你又是否知道他们为什么事汇聚天马？”

“这个……小人驽钝愚蠢，猜测不来，还请大人明示。”百大祖可能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声音有些子打颤。那高统领笑道：“好得很，把耳朵伸过来，我有计较吩咐。”百大祖应命，把个脑袋斜斜的伸长过去。那高统领就凑在在他耳边底底呢咕。百大祖起先颇有惊慌犹疑之状，但听着听着，脸上渐现喜色，一张鲶鱼嘴合不拢来，哼哈有声。

少停，那高统领道：“就这样，你且去吧。”

貂儿只看得见他俩轻声蚁议，却听不到一言片语。料想这必是极阴毒的计谋，不禁大为着急，几番要冲闯出来，终因有所顾忌，捺着性子隐忍不发。只见那高统领吩咐完百大祖之后，拍拍他的肩，轻轻一笑，蹑空飞掠而去。一时之间，便已不见，身法之快，竟如妖魅。貂儿不禁暗自庆幸适才没有轻举妄动。

百大祖站在岩前，目送那高统领去远，抹了把冷汗，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老子好玄没吓破胆！”似乎心有余悸，摸摸胸部，口里念念有词走向林中。

貂儿此际一跃而出！

百大祖惊见貂儿现身，强自镇定道：“貂儿女侠，雅兴不浅，来游览天马风光啦！”貂儿哼道：“放屁！本姑娘早就知道你心怀不轨，所以一路跟踪过来。你刚才跟那姓高的瘦子捣的什么鬼，都给姑娘我老老实实抖出来。若有半句假话，定叫你生不如死！”

“跟踪我?”百大祖一愣，随即狞笑道：“臭娘皮的！”拔刀便砍。他是天马山二当家的，于武技之道并不怎样，却颇有些膂力。只是蛮勇又怎及技击巧妙？貂儿望那刀的来势。只信手一抓，便抓住了刀背。再往里一夺，百大祖顿时捉刀不住，只得松手放开。

貂儿将刀刃架在他颈上，喝道：“说！那姓高的瘦竹竿刚才叫你做什么坏事？”百大祖才伸手就被制服，心中信心殆尽，哭丧着脸叫：“臭娘们，够胆便杀了老子！”

“你敢不说！”貂儿将刀望前推了推，刃口在那百大祖颈子上蹭出一条血沟。百大祖吃痛，杀猪也似嚎叫起来。

貂儿大怒：“不给你点颜色瞧，姑娘我将名字倒转过来使唤！”把刀“夺”地标进树上，一记卸骨绵掌拍在他肩胛骨部位。百大祖肌骨立时碎裂，疼痛难忍地发出嗬嗬的狂吼。

貂儿一不做、二不休，双掌飞动，噼啪声中，百大祖身上多处骨骼被施以辣手。剧痛难熬之下，高声哭喊苍天。貂儿恐被人发现她在此整人，自地上抓了把青苔塞进他嘴里。百大祖额头青筋条条突起，直痛得死去活来。更兼满口沙土青苔，吐之不出，吞之难下，简直比要了他性命还难受。因满眼尽是乞求饶恕之色。

貂儿笑嘻嘻地道：“不太好过是吧？肯老实交代了吗？”见百大祖点头，便挖出他嘴里的青苔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

“我说，什么都说。”百大祖有气无力地喘息道：“高统领说我们几个身份已败露，叫行火中取栗之计，回聚义厅自首，务请欧大哥从严惩办。”貂儿听到，惊咦不已。百大祖继续说道：“我自陈罪状，必是因为已有改悔之心，欧大哥断不至治我死罪。他必定要问我，背叛三江五山的还有哪些人。届时届时——”

貂儿性急焦躁，喝道：“怎样？”百大祖道：“届时将白大当家，风四以及青锋山木秀清，冷龙江马键、司寇寒林等人说成同伙，诬指他们会齐天马山是受命于朝廷，要不利绿林群豪。”

“想得倒挺美，”貂儿冷笑道：“欧寨主和我师姐又岂会中计？”百大祖道：“单凭我一面之辞，自然不足取信。但巴天福、唐明昭肯定会暗中施展手腕，配合照应，高统领也将在紧要关头故布疑局，推波助澜以取疑欧老大。到那时，欧老大就算全不相信我的话，三江五山也准会窝里反。天马山上必定大动干戈，胡乱一气，届时——”

听到这里，貂儿暗暗吸了口凉气，一时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百大祖**道：“姑奶奶，我可什么都说了。你就大发慈悲，早点解除我身上的痛苦，赏我一个痛快罢。”貂儿道：“好说！”将树上那刀起在手中，轻轻一指弹出，刀刃划出一道白光，嵌入百大祖的胸膛，刀头透体而出，挟了些子血液渗入草地。

此时夜色已浓，四下里苍苍茫茫。喝风岩正朝东方，此际但见月儿自云海深远处游出，借凉凉的光辉亲吻大地。貂儿踩着月色，踏着树影，心想要不要去跟师兄师姐商量一下？这样想着，不觉已到了他们房门外。只见房屋内漆黑一片，遂改变心意，转身折回到自己房间，望着那朵红艳的灯花思量半晌。其时月光如银，洒泻满窗。

次日清晨，天马山聚义厅广场外围聚着一堆人。貂儿钻进去一看，正中摆的分明是那百大祖白布裹身的尸首。欧云屹双眉紧锁，一脸凝重。众人群议粥粥，为百大祖的死因吵吵嚷嚷，莫衷一是。貂儿听他们说得玄乎其玄，不禁一声脆笑，说道：“各位都别瞎猜啦。姑娘我倒知道这叛徒是怎么死的。”接着，她便将昨日傍晚在喝风岩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个遍。

她这一说罢，众匪顿时一片哗然。百大祖是天马山叛徒，白鹭其时已经先行告诉了欧云屹。故欧云屹对貂儿投以感激的一瞥。他环视全场，高声说道：“三江五山，屯聚好汉！但万人所集，难免鱼龙混杂。像太白山启志、天马山百大祖就是其中现形之辈。这干人贪恋富贵，不惜沦为叛徒，充当朝廷鹰犬，同那些奸恶之徒合谋荼毒真血性、真义烈的好汉。如此绿林败类，幸得貂儿姑娘仗义出手，遂使奸谋不攻自破。但是现在咱们三江五山之中，却还有叛徒藏匿。此干败类不除，实为莫大祸害。白大当家此番寄书会齐各路头领，为的就是揪出奸细，一举铲除绿林中这些个为蛊作祟的败类！”

三江五山头领文重山、司寇寒林、谢尘生、木秀清等皆是豪气干云之人，当下纷纷表态，要从重处罚叛徒。唐明昭、刚金、巴天福等脸上虽不露声色，内心却已萌生惧意，如芒刺在背，忐忑难安，指望能得片刻含糊，蒙混过关。

欧云屹身为各路绿林的渠帅盟主，龙头老大，他的眼光已何等之老辣？瞧着那几个鼠辈故作镇定的模样，不由仰面苍笑，传令左右将他们俱各拿下了！

那三个叛徒心胆皆裂，但除了垂死挣扎一番授首以外，却也毫无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