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蜜桃酥酥 9020字 2024-06-23 10:16:45
白天上班的时候,张君一直无法静下心来,虽然他已下定决心告诉段小雅一切,可一想到段小雅平时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他又觉得为难起来,他知道段小雅是很坚强的女孩子,可他还是害怕段小雅伤心,当然他也害怕段小雅会找谢婷大吵一架,如果是那样,谢婷会被别人的议论弄得痛不欲生。可他又想不出一种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自己眼下的难题,最后他决定一个人向段小雅说明一切。

决心虽然已定,张君的内心还是不能平静,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下班后,他便直朝谢婷的宿舍走去。他清楚的记得谢婷对他说过,工厂今天不加班。张君的内心今天很矛盾,期望快点赶到谢婷的宿舍,却又害怕真的到了那里。期望是因为他想早点和谢婷结婚,让父母不再为自己操心,害怕却是因为担心段小雅知道这一切后,不能平静的接受。会和谢婷大吵一架。

时间并没有因为他内心的矛盾而停止,路程也没有因为他的担心而增加,在矛盾和期望中苦苦挣扎的张君还是到了谢婷所住的宿舍。

“唉,昨天不是和你说过吗,小雅现在下班后就直接到医院照顾她老乡去了。”郑小妹想不到的是张君并不是来找段小雅。

张君笑了笑,说:“我不是来找小雅的。”

“那你找谁?”郑小妹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

、“我找谢婷。”张君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

“她在洗澡,有什么事吗?”

“我找谢婷,我爱她。”

张君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婷刚从洗完澡出来,听到张君的这句话时,她内心即有高兴,又有害怕,高兴的是张君终于在别人面前说他爱她了,而害怕却是因为担心同一宿舍的几人怪她横刀夺爱,对她另眼相看。

“小妹,我知道你心里会睢不起我。”谢婷看着一脸惊愕郑小妹,说:“可你以后会明白的。”

谢婷说完,又对张君说:“张君,我们出去吧。”

谢婷选择这个时候出去,自是有她的用意,一来是因为她不想面对郑小妹那惊愕的眼神,二来却是因为她想让郑小妹告诉另外几个还没有回宿舍的室友她和张君谈恋爱的事情。她觉得借别人的嘴说出这样的事是最合适不过了。

张君和谢婷并排走的时候,谢婷很自然的挽住了张君的手,经过昨晚的事后,她已不怕别人的眼光和议论。如果说她内心还有一点不安,那就是对段小雅,但那种不安绝不是夺人所爱,心有愧疚的不安。她只是觉得段小雅是一个好人。她家里很穷,全靠她一个人在外打工的钱支撑着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读书,有时如果厂里将发工资的日期稍微往后推两天,她就会发愁,到了这种时候,段小雅总会很及时地将钱给她垫上。到现在,她还欠着段小雅一千两百元钱没有还呢。她曾经也不止一次的问段小雅,家里条件既然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出来打工,得到的回答是,为了能够不再靠别人生活,其实谢婷知道,段小雅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为了爱,她知道,段小雅是爱张君的,她留在这座城市的原因是因为她爱张君。

“张君,你必须要对小雅说清楚,她是个好人。”

张君点了点头,说:“谢婷,你放心,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一定会和小雅了断的。”

“你今晚就和小雅说清楚,她迟一点知道我们的事,她的伤害就越深。”

张君并没有回答,而是点了点头。

谢婷见张君答应了她的要求,又说:“陪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中吧。我们俩的事,我家里还不知道呢。”

没用多久,两人就到了公用电话亭,谢婷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后,就用张君听不懂的方言和父母说着话,但张君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家里并不同意她们在一起。这让张君心里多少有一点忧虑,他是下定决心和谢婷结婚的。最后,谢婷可能发现了张君的不安,为了让张君放心,她决定用普通话和家里人交谈。

“爸,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和他分开的。”谢婷说完,就挂了电话。她转过身对张君说:“本来想让你和我父母说几句话,可他们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虽然说现在早已到了恋爱结婚自由的时代,可对于很多来自偏远农村的打工妹来说,她们的婚姻,多多少少会受到家里的一些影响。

听了谢婷的话,张君默不做声。谢婷看出了他内心是的不愉快,安慰他说:“放心,我家里会慢慢接受你的。”

张君说:“谢婷,我真的很爱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现在就去医院找小雅,对她说明一切。”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让谢婷感动。

谢婷点了点头,说:“你知道他老乡住在那个病房吗?”

张君点了点头,说:“知道,上次她跟我说过。”

“那你对小雅说了我们的事后,她如果骂你,你千万不要做声。毕竟是你对不起她在先。”

张君点点头,说:“我知道。”

目送着张君离去的身影,谢婷觉得痛苦极了,她没有回宿舍,她害怕面对同宿舍里的人那鄙夷的目光,竟管她并没有做错。

张君很快就找到了段小雅,对于他的出现段小雅觉得很意外,但更多的却是高兴。

“张君,你怎么会来这里?”段小雅高兴的问。

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段辉从段小雅那兴奋而又高兴的眼神中猜出了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是段小雅的男朋友,不知为什么,段辉马上感觉到自己在他面前突然变得不堪一击。他曾听他表妹说过,段小雅的男朋友不但人长得好看,而且还是大学生。今天一见,段辉果然自惭形秽,他的自卑感油然而生,这更使他觉得己配不上段小雅。

“来找小雅呀。”段辉明知故问。

段辉点点头,说:“找她有点事。”

段小雅说:“张君,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来吞**吐。”

“小雅,我,我”

段辉见张君那个样子,知道他有什么话不想让自己听到,他对小雅说:“小雅,你趁早回去吧,我这里没事。”

段小雅看看段辉,又看看张君,她觉得张君今天有一点怪怪的感觉,她想,或许他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段辉,那我先出去一会儿,等会儿我还过来。”

段辉笑笑说:“你别来了,这么晚了,我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护士呢,要真有什么事,我就叫她们。”

段小雅走在前面,而张君则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不多久两就出了医院,段小雅笑着说:“张君,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呀。”

张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小雅,我家里老是催我回去结婚,你是知道的,我父母为我的事操碎了心,我再也不想让他们为我操心了。”

听了张君的话后,段小雅没有做声,她爱张君,可张君一提到结婚,她还是觉得来得太突然,毕竟两人从相识到相爱才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她认为,光有爱情还不够,两个人要在一起,时间才是最好的磨合剂。更何况,她才十八岁,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但她又知道张君说的都是事实,她来自农村,当然知道那种到了结婚年龄的人还没有结婚的人要面临的压力。她想了想,说:“张君,要不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跟你到你家里去一趟,跟你父母好好地谈一谈。”

张君摇摇头,说:“没用的,我知道我父母的是怎么想的,你说服不了他们。”

“可我还没到结婚年龄。”

“小雅,谢婷答应和我结婚了。”张君鼓足勇气,他终于把那句他最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骗你,我和谢婷恋爱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我怕你不会与我结婚才这样做的。”

听了这句话,一向坚强的,从不在别人面前流泪的段小雅突然流了泪,她曾经是那么相信她和张君的感情,可现在,她才知道,张君一直周旋于她和谢婷之间,张君以前对她说的话,只不过是一种美丽的谎言罢了。

看着一言不发的段小雅,张君说:“小雅,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真的不想让家里为我的事再操心了。”

听了张君的话,段小雅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痛哭,她只是默默地流泪,默默地流泪。这让张君心里比刀割还要难受,如果段小雅选择打他,骂他,那他心里会稍微好受一点,虽然他以前也同时有过两个女朋友,但却从来没有让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伤心过,他总会找出让她们心甘情愿离开他的借口。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做得很过分,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想。

张君并没有劝正在流泪的段小雅,他知道,这个时候,劝也没用。他只是站在一旁,等段小雅流过泪后把他大骂一场。他想,痛哭过后的段小雅一定会骂他是个感情骗子,他已做好了承受恶毒的语言的准备。

段小雅流泪的时间要比张君想象的短,短的让张君怀疑起她是否爱过自己,段小雅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对他大声斥骂。张君只看到段小雅擦了擦眼泪,然后以一种极其蔑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段小雅这一连串动作,让心有愧疚的张君彻底没有了心里包袱。原来她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重视这段感情,张君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段小雅走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下面,她确定张君没有跟在后面,她终于哭了起来,这一次是哭,而不是只流泪。张君的判断其实是错误的,段小雅很重视这段感情,可他低估了段小雅的坚强,低估了段小雅承受打击的意志。

在广告牌下面哭泣的段小雅引来了两个民警的注意,他们走上前,问:“你没事吧?”

段小雅发现民警站在自己眼前,不由的懊悔起来,她知道这段时间查暂住证查得很严,很多人就是因为没有暂住证,而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段小雅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暂住证呢?”

段小雅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拿出随身带着的厂牌,说:“我没带。”

大概是看段小雅哭得伤心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民警并没有刁难段小雅,而是对她说:“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伤心的事到了宿舍再去哭吧。”

段小雅点点头,然后就走了,刚走几步,又听到一个民警说:“你住的离这里远不远。”

段小雅说:“不远,就住在湾头村。”

“最近那里很乱,上车吧,我送你回宿舍。”

听了句话,段小雅很是意外,她想到平时查暂住证时民警们那凶神恶煞般的表情与眼前这个始终面带微笑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段小雅刚要说声谢谢这类的话,又听见那个民警说:“湾头村离这里虽然不远,但有一段路程却很偏僻,那里经常有人作案,特别是你这种单身女孩子,是他们作案的最好对像。”

段小雅还想拒绝,那个民警又将工作证拿了出来,说:“这是我的工作证,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段小雅上了那个民警的车,她想不到,她第一次坐上警车不是因为做了违法的事,当然也不是因为没有暂住证,而是因为民警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这座城市的民警的形象在她心中是极差的,一想到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地将那些没有暂住证的人押上警车,段小雅的心里就感到愤怒。可今天她好像又发现了民警好的一面。

“你好像对民警抱有戒心。”那个民警的话打断了段小雅的思绪。

段小雅觉得很难回答他的话,她觉得民警们对外来民工似乎过于严厉,严厉到令所有民工们都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

“你们对我们有看法并不奇怪。”那个民警并不在乎段小雅不回答他的话,而是笑着说:“不过随着制度的健全,你们的看法会改变的。”

警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段偏僻的路段,那个民警指着外面说,最近所里正准备对这里进行清理,用不了多久,你们走这段路时,就不会担惊受怕了。”

说话的时候,警车已到了宿舍的门口,几个正在值班的保安见有警车来送段小雅,倒也不敢太为难她,开了大门让她进了宿舍区。段小雅刚要对那个民警说声谢谢的时候,那个民警已经驾车而去。

回到宿舍的段小雅没想到室友们都还没睡,她刚一进门,就听见郑小妹说:“小雅,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怎么进来的,保安没为难你吧。”

郑小妹显得比平时热情了很多。

段小雅点点头,说:“没有,今天值班那个保安很好。”

谢婷也跟着后面说:“小雅,你没事吧?”

本来她以为段小雅回来后,会大声斥骂她,她也做好了挨骂和遭人白眼的准备,却没想到段小雅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段小雅看着她,然后笑了笑,说:“我没事。”

本来想跟着段小雅一起声讨谢婷的几个室友被她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弄糊涂了,口快心直的郑小妹以为段小雅还不知道谢婷和张君的事,说:“小雅,张君”

“小郑,我太累了,想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吧。”段小雅打断了郑小妹的话,她也不等她说话,就关了电灯。

关了灯的宿舍并没有像段小雅期望的那样黑成一片,别处的灯光透过阳台,窗户,照进了这间狭小的房间,躺在床上的段小雅又将床帘拉下,这一次她的眼前就只剩下黑暗了,黑暗中,她又一次流泪了。

谢婷也是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愧疚和期望折磨让她无法入睡。

早上起来的时候,段小雅从谢婷的眼神中看到了愧疚和期望,段小雅知道她的眼神因何而愧疚,可段小雅觉得,这件事,谢婷根本就没有错,当然她也没有错,她知道,有很多事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了的,至于谢婷眼神中的期望,段小雅就不清楚了,她笑了笑,说:“谢婷,你昨晚没睡好吧?”

“小雅,你骂我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一点。”谢婷被段小雅的大度感动了,她几乎是哭泣着说:“我对不起你。”

“你和他真心相爱,我骂你做什么。”段小雅还是笑了笑,说:“爱没有错。”

呈现在段小雅脸上那无所谓的表情,让郑小妹和另外几个室友怀疑她是否爱过张君,当然也让谢婷心里的愧疚减少了一些。

洗漱完毕的段小雅匆匆地走出宿舍,她只希望能够快一点到厂里的流水线上重复那种枯燥无味的动作,身体上的疲劳,或许能减轻她内心的痛苦。

“小雅,你没事吧。”郑小妹不知什么时候赶上了她。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小雅,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张君?”郑小妹是个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女孩子。

段小雅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她说:“小妹,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比爱情更美好,爱虽然重要,但她并不是唯一。”

到了车间,上了流水线的段小雅拼命的,不知疲倦的做着那些她平时讨厌的动作,可繁重的体力劳动丝毫不能减轻她心中的痛苦,相反,体力和脑力的疲劳更使她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一般。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段小雅又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她害怕一个人独处,人多的时候,她强迫自己坚强,强迫自己不哭,不流泪。可段小雅自己也知道,她的坚强,只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其实她很在乎和张君的那段感情。

随着下班的人流走出工厂后,段小雅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选择。是选择先去宿舍换了衣服后再去医院照顾段辉,还是选择就这样直接去医院照顾段辉,这种简单到不用思考的问题却难住了段小雅,犹豫和思考了一番后,段小雅决定直接去医院照顾段辉,其实她很想换了衣服再去医院照顾段辉,可她害怕室友们那善意的关怀,她害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在她们面前哭起来。

坐上公交车后,段小雅又一次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想起了曾经和张君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张君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在回忆中,她不知不觉就到了医院门口,要不是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乘务员报了站名,段小雅几乎坐过了头。下了车后的段小雅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直去段辉的病房,而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在洗手台用冰冷的自来水洗了洗脸,然后又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否愁容满面,她努力地调好自己的表情,然后才去段辉的病房。

到了病房,段小雅发现段辉的表妹也在那里,而且还有几包东西放在那里,看那样子,好像要出远门一样。

段辉见了段小雅,说:“小雅,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怎么了?”段小雅问。

“那个肇事司机说给我一万元钱,从此就和我扯清了。”

“那医生怎么说?”段小雅问。

“医生说我的腿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听了段辉的话后,段小雅的心情突然开朗了许多,一直以来,段小雅都担心这场车祸会给段辉留下后遗症,她生在农村,当然知道行动不便的人在农村生活的艰辛。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早上,火车票都买好了。”

段小雅说:“那我明早请假送你。”

“不用了,我表妹送我就上车就行了。你请假太麻烦了。”段辉又突然说起另一个话题,“小雅,你找男朋友的事你家里知道了吗?”

段小雅是一个善于表现坚强的人,尽管段辉的话触及到了她的伤处,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用说了,我觉得我和他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我已经想好了,和他分手。”

段辉还想说什么,段小雅却巧妙的利用他明天回家的事把话题转移到了老家,她成功地让段辉和他的表妹,当然也包括家乡的山山水水成了他们的话题。他们相互轮流的说着发生在家乡的种种事情,段小雅惊讶的发现,家乡竟然医治了她的伤痛。三个人就在段辉的病房里聊了起来,同学,朋友,父母,姐妹,兄弟,当然还有发生在家乡的种种轶事,都成了他们谈论的话题。

段小雅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钟了,她是故意选择这个时候才回去的,她之所以选取择别人都已睡熟的时候回宿舍,是因为她害怕别人那善意的关怀,这并不是说段小雅讨厌别人的关怀,对于关心她的室友,她是心存感激的。她只是害怕自己在别人面前不够坚强。

回到宿舍,洗过澡后的段小雅躺在床上,她又一次陷入了痛苦中,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厌烦这座城市,她觉得这座城市吞噬她的希望和梦想,她的感情,而留给她的,只有伤痛和失望。

经过一夜的思考,段小雅决定逃离这座城市,她觉得只有离开,才能让自己忘记伤痛。

第二天,当段小雅到厂里的人事部办理辞工手续的时候,人事部的人并没有感到意外,人来人去,人去人来,已成为这家工厂固有的模式,或许也是所有工厂的固有模式。办离司手续比段小雅想象的要简单,也要顺利,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段小雅办完了所有的离司手续,还结清了当月的工资。

办了离司手续,走出工厂的段小雅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用整天做那种枯燥的动作了,她再也不用面对那令人讨厌的流水线了,她终于摆脱了那种整天忙碌却又没有任何前途的工作了。对于竖立在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对于行驶在这座城市的汽车,对于这座城市里闪烁的五色灯光,段小雅知道它们很快就会在自己的记忆中消失。对于张君,她有的只是伤痛,却没有留恋。留恋一个一直欺骗自己,一个视感情如儿戏的人,段小雅觉得那是一件很傻的事。如果说这座城市还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那就是郑小妹,石仙花和谢婷这三个室友了。段小雅心想,以后也只有在想起她们的时候,才会想起这座城市。

段小雅一刻也不想在这座城市停留,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座城市,她匆匆地到火车站买了第二天上午的车票后,又想起应该给郑小妹,谢婷,石仙花三人每人送一件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她想,与她们分开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这座城市在让很多来自五湖四海,互不相识的人成为朋友后,又无情地让他们分开。

段小雅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称心如意的纪念品,这并不是因为超市里缺少这样的礼物,这座城市里无孔不入的商家们能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当然你必须付得起钱。段小雅找不到合适的礼物,是因为它们的价格太过于昂贵。最后,段小雅决定买三本包装精美的笔记本,她决定回去后在上面写上一段有纪念意义的文字,她觉得除了文字,其它一切东西都有可能被时间淹没。时间是无坚不摧的猛兽,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文字能与它抗衡了,记忆和历史也只有在文字的记录下才会变得真实,永恒。

走出超市的段小雅又到邮局,给段小垭寄去了五百元钱,她知道段小垭家里是无法按时给她寄生活费的,段小雅心想,趁着自己现在还有一些钱,给段小垭汇去吧,说不定能解她的燃眉之急,回家以后,自己就不会这么宽裕了,想帮她也无能为力。

当段小雅分别将笔记本送到郑小妹,石仙花,谢婷三人手上时,她们才知道段小雅辞职的事,平时一脸笑容的郑小妹突然间变得来不开心起来,她说:“小雅,你走后,我会很想念你的。”她竟然掉了几滴眼泪,看得出她很伤心。

在外飘泊几年的石仙花见惯分离的场面,她虽然和段小雅的关系很好,但她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手是她们谁也逃避不了的命运。聚是缘分,散是缘分已尽,然而这样的缘分已尽在打工群体中演绎的太多,婚姻,前途,或者是对都市生活的厌倦,都会让她们极不情愿却又必须选择分离,打工人在异乡收获了友谊和爱情,然而能让友谊永远继续,能让爱情结果的却只有极少数,大部分人还是要在异乡结束友谊和爱情。深知这个道理的石仙花并没有像郑小妹那样难过,她笑着说:“小雅辞工,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小妹,你想想小雅终于要结束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了,作为好朋友,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听了石仙花的话,郑小妹也变得高兴起来,只有谢婷,显得不那么高兴,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她对段小雅说:“小雅,你是不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才离这里?”

“你别傻了,这和你没关系,我只是受不了这份辛苦。”段小雅笑着说。

谢婷拿出一千元钱,说:“小雅,这是我上次借你的钱。”

这时候郑小妹在一旁说:“谢婷,中午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说要给家里寄五百元钱吗?”

“哦,那钱我下班的时候路过邮局,已经寄了。”她怕别人不相信她的话,又说:“我一个老乡上个月借我五百元钱,昨天她还给我了。”

段小雅知道谢婷说得不是真话,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谢婷递给她的钱,说:“谢婷,我会给你写信的,因为你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谢婷被段小雅的大度感动了,她说:“小雅,你真的不怪我吗?”

“一直以来,我都想结束我和张君的恋情,只不过我一直都犹豫不决。但我知道,我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段小雅说到这理,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谢婷,她觉得有必要消除谢婷心中的不快,她想了想说:“我家里是不可能我和张君在一起的,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勇气,敢违拗家人。”

听了段小雅的话,谢婷觉得好受一些,心里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还是石仙花一句话恰到好处的替她解了围,“你们怎么了,好像生离死别一样的,又不是没有机会见面了,小雅家里条件那么好,兴许,她明年就来这里旅游呢。”

石仙花的一句话,使几人没有了分别的惆怅,她们又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聊过去,聊现在,聊将来,聊她们刚刚从电视里知道的事,那就是办暂住证再也不用那么昂贵了

第二天,石仙花,郑小妹,谢婷三全人分别对段小雅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就上班去了。望着空荡荡的房子,段小雅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她将五百元钱放在谢婷的床垫下,她知道,谢婷昨天急着还钱,并不是因为她家里不缺钱用,段小雅知道谢婷家里有两个妹妹在读书,一个卧床在病的母亲,而这都是靠她每月寄回去的钱维持,尽管她昨天就想对谢婷说,这些钱等她以后有钱了再还,可她又怕谢婷不接受。只好等她上班去后,把钱放在她的床垫下,和谢婷在一个宿舍住了这么久,她知道谢婷每回宿舍后都将她的厂牌放在床垫下。

行李并不多的段小雅,没多久就到了火车站,进了候车室一看大堂里的电子钟,发现离火车出发还有半工半个多小时,看着候车室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拖着笨重的行李,看着他们脸上的那喜悦的,痛苦的,或是疲惫的表情,段小雅觉得这座城市并没有让她尝到辛酸,喜悦,疲惫。她觉得这座城市是那么的平常,平常得就像人生中的一个驿站,而她只是一个匆匆过客,除了短暂的停留,她对这座城市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她甚至感觉不到它的虚伪,它的真实,它的善良,它的丑陋。

火车终于缓缓地开动了,段小雅望着窗外那渐渐模糊的人影和高楼,她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城市的一切,都会慢慢地从她的记忆中散去,郑小妹,石仙花,谢婷,当然还有张君,或许会永远停留在她的记忆中,但这座城市是肯定不会了。

段小雅只想快一点到家。

家乡已从她的大脑中把这座城市挤走了。

家乡让她没有了心情欣赏窗外那一闪而逝的风景。

家乡让她忘记了乘坐火车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