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祸(三)

梨花酥糖 2596字 2024-06-21 14:11:44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闯进韦温的房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口里断断续续地道:“大人,韦大人,李隆基把皇太后杀了,近卫军近卫军杀来了”

韦温吓得面如土色。但是他并没有乱了阵脚,一把抓起小太监的衣服,厉声道:“那韦播呢,高嵩呢?近卫军不是由他们控制的吗?”

“回回大人,韦播与高嵩大人被诛杀了。现在大人,大人快点逃命吧!”小太监一时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老爷,这可怎麽办啊!”宋姨娘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咱们,咱们总不能够坐以待毙吧?”宋姨娘开始慌慌张张地穿衣服。

韦温不语。背着手踱到门外,看着天空的那一轮清冷的月,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一样。也许,真的活在梦里了,眼前的宋姨娘,还有晕死过去的小太监带来的消息,都是梦里的。

他很想大笑,也很想大哭。韦后被诛杀了,韦播被杀了,高嵩被杀了。那接下来,就到自己了。他忽然觉得很荒谬,就在前一个时辰,他还在幻想着自己君临天下之日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就要成刀下鬼了。

“老爷你要去哪里老爷?”宋姨娘一跤跌下床来。眼前一片昏黑。不不能昏不能昏,月儿还在睡觉呢。一定要叫月儿赶快逃命。月儿,娘来了,别怕,谁也伤害不了你宋姨娘边想着边急急忙忙朝韦月的屋里跑去。她顾不上韦老爷去哪里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就是称为同林之鸟的夫妻吗?

不知不觉,走到了牡丹苑。仰起头,韦温惊异于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什么时候,自己的心里已经有她们母女了?

“夫人,怎么那么晚还没有睡?”轻轻地踏进干净优雅的牡丹苑,韦温看见坐在铜镜之前的陶氏。陶氏呆呆地坐在那儿,眼神哀伤,面容憔悴。

韦温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韦家没落的时候,他娶了她。第一次发现她的美丽,是在揭开她头上喜帕的那一瞬。他清晰地记得,她的美,几乎使自己窒息了。那时,他想,为了她能够幸福,他做什么都愿意的。只是后来他实在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不再爱她了。

“老爷,你来了!”陶氏高兴滴站起身,吩咐丫鬟去给韦温沏茶。“老爷,你许久不曾来我这里了。婉儿实在很高兴你来这儿!”韦夫人挨着韦温坐下,幸福溢于言表。

“紫儿呢,叫紫儿来给我看看。”韦温道。

一旁的丫鬟立即去请韦紫了。

“老爷。谢谢你。若不是你,紫儿肯定无法当选皇后的。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一定是你帮的忙。”陶氏无比感激地看着韦温。

韦温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会。“帮忙?”他想,真的是帮忙吗?他把自己的女儿推向无底的深渊了。转而又想,紫儿不可能当皇后的了,李重茂肯定会被李隆基逼下马来。但他不想告诉陶氏,让她活在难得的开心也好罢。他更加不能够告诉她,近卫军已经杀过来了,逃命也来不及了。

就安安静静地跟她们呆一会吧。想到这,韦温的脸上显得异常平静起来。

紫缓缓步入正厅,淡紫色的长裙上面盛开着一朵一朵栩栩如生的蝴蝶兰。站定,目光定格在母亲的身上,她几乎吓了一跳,她的母亲此刻很幸福地靠在父亲的肩上,而父亲则一脸专注地凝视着母亲。紫眨了眨眼睛,这是假的,她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假象,或者说,是她的幻觉。

“爹爹,找紫儿何事?”紫轻声地问。

韦温笑了,笑容很温暖。有那么一瞬间,韦紫觉得那就是一束阳光,直直地射到自己心里面。但摇摇头,她不相信。退了一步,垂首。

“紫儿,过来。让爹爹好好看看你。”

韦温的话还未说完,门突然被撞开,一名管家冲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老爷,老爷,近卫军杀进府里来了,该怎么办啊!”

韦温把杯中的茶喝完,缓缓抬起头,说:“陈管家,你走吧。出去,不要吓到我的婉儿和紫儿。”

陈管家呆住了。他以为,老爷早就跑了。宋姨娘带着韦月从围墙逃出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大声问道:“宋姨娘,老爷呢,老爷怎么不和你一起走?”

“老爷,谁还管老爷,你最好上那个什么破牡丹苑去找找吧,老爷一定是在那个狐狸精那里了!”宋姨娘冷笑着。不再理会他。

“陈管家,你走吧。”韦温叫醒了陈管家。

无奈,陈管家只好退下去了。老爷怎么会变成这样?

陶氏的脸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牡丹苑离韦府的正门最远,此时她却能够清晰地听见凄厉的哭喊声。尖锐的刀枪打斗声,火烧着无题发出的嘶嘶声,还有马蹄踏地的沉闷的声音,仿佛,整一座韦府就要被翻过来了。

紫握着拳。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痛。“爹爹,这是真的吗?”

“紫儿。什么事都没有。爹爹会在你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韦温不知道怎么安慰紫。若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布衣,一切只围绕妻儿转。

“可是爹爹,近卫军为什么会闯进来呢?”紫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很害怕。

“李隆基造反了。太后被他杀了。李隆基自是容不了我们韦氏宗族的。”韦温决定跟她们说出真相。

“哐当”!门被狠狠地踢开了,一群士兵提着明晃晃的刀夺门而入。为首的,赫然是近卫军中级都尉葛福顺。

“哈哈。韦温,你竟躲在这里!老子正好砍了你的头去向李隆基邀赏。哈哈哈。!”葛都尉得意地大笑。“弟兄们,快砍了他们!”

“且慢!”韦温大吼了一声。“她是殇帝李重茂的皇后,你们可以杀我,但是不可以杀她!”韦温站起身一字一句道。

“废话少说!上!杀掉韦温!”士兵们一拥而上,乱刀砍向韦温和陶氏。

韦温使劲力气把陶氏压在身下,但是,徒劳无功。很痛。很痛。他的脑袋怎么还会有意识的呢?他想起了以前自己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紫呆呆地站在那,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的手被葛福顺紧紧地抓着,但是紫感觉不到疼。她看见父亲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涌。他的手和母亲的手紧紧地交缠着,他的眼睛却朝自己望着,却一动不动。

手很疼。紫的意识终于清醒了。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爹爹和娘亲,已经气绝了。

紫的脖子很酸,眼睛很疼很疼。却流不出泪。她多想大哭一场。她想起了奶奶,病重的奶奶,竟也会死在乱刀之下。

“走!臭丫头!别以为你还是大小姐!”一名士兵粗鲁地推着她。若不是葛都尉说暂不杀她,他早就手起刀落把这丫头漂亮的头颅砍下来去请赏去了。

紫踉踉跄跄地沿着小径走着。小径旁边堆满了尸体,那些直到昨天还一脸谄媚假笑来讨好自己的娘姨们,那些为了这突如其来的荣耀而张灯结彩、与自己一同长大,却仿佛在自己被确定为皇后才认识自己的丫鬟们,还有那些视自己为空气的兄姐们。他们,全死在乱刀之下。

胃部翻江倒海。紫禁不住开始吐了起来。吐得昏天暗地。尔后,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紫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了。她想起了父亲的眼睛,父亲的想对自己说什么呢?她忽然又想起了正堂墙上挂着那幅画像中女人,那傲慢的眼睛,仿佛目空一切。

有一双手。紧紧地攫住她。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