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心匪石

颖城的使者早已上殿，等着元玘开口赐婚，元玘知道自己今天的这个决定可能会给珞城带来灭顶之灾，可是他必须这样做。

“玥瑶公主的确早有婚约，不便与贵国联姻。”元玘斩钉截铁地说。

颖城使者看着九龙宝座上的元玘，突然冷笑，“听闻珞城新君年少登基，颇有作为，如今看来怕是传言有误，既然皇上不愿让公主下嫁颖城，那就等着两国兵戎相见吧！”

“皇上，两国交战，百姓必定深受其苦。乾明帝如此看重玥瑶公主，不如就趁此缔结**之好！望陛下三思！”是大将军成珹，成亲王染病，今日未曾入朝，成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成珹知道玥茗对于喻承瑾和元玘意味着什么，成瑗已入宫多日，却始终无法得到元玘的宠爱，如果有朝一日喻玥茗得以入宫为妃，那么喻氏一族在珞城中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

“请皇上下旨！”珞城群臣在宣政殿上齐声请求元玘下旨赐婚。

元玘没有选择，“小礼子，退朝！”

“二皇子殿下入朝觐见！”殿外司礼太监的声音打破了殿上的僵局。

元玘松了口气，他回来了！

“参见皇上！”元珏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他是为了玥茗，也是为了元玘，元珏必须让玥茗留在珞城。三天前，他一收到元玘的飞鸽传书，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玥瑶公主的确早有婚约，这是先皇在世时亲笔写下的圣旨，请皇上宣读！”元珏将圣旨递与小礼子，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将这道圣旨拿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去喻玥茗公主名号，赐与二皇子元珏为妃，钦此。”这是崇光帝在弥留之际留给元珏的最后一道圣旨，元珏不想让人知道它的存在，尤其是元玘，他不爱玥茗，更不会娶玥茗为妻，这道圣旨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可是如今迫于形势，他必须将这道圣旨公之于众。

“这是先皇的遗旨，使者必能体谅当今圣上的孝心，至于联姻一事，珞城必定会另外选得名门闺秀与颖城永结**之好。”元珏趁机婉转地拒绝了乾明帝求娶玥茗的要求。

成亲王府，管家喻仁悄然走进书房。“老爷，皇上退朝了。”“哦？二皇子及时赶到了吗？”“嗯，二皇子殿下拿出了先皇的赐婚圣旨，皇上已将大将军家的二小姐册封为灵韫公主，前去颖城与乾明帝联姻。”“好，你先下去吧！”

在得知颖城使者前来是代表乾明帝求娶玥瑶公主的那一天，成亲王喻承瑾就派人联络了远在郾城的元珏。崇光帝将这道赐婚圣旨交给元珏时，只有喻承瑾在侧，他当然知道这道圣旨不仅仅是赐婚这么简单，只是这其中的原委就连元珏本人也不曾知道，此时此刻也只有这道圣旨才可以救玥茗。成亲王称病不上朝，就是在等元珏回来公布先帝遗诏。

“皇兄，当众宣读圣旨只是为了救玥茗，迫不得已，还望皇兄体谅！”元珏心里明白圣旨是圣旨，但他绝不会娶玥茗。

“你从来没有爱过茗儿吗？”元玘的心情很复杂，玥茗爱得那么执着，却换不来爱人的一点真心。

“心不能勉强，爱更不能施舍。”玥茗的心意，元珏明白，但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心停留。

“事到如今，你不能不娶她！”既然这是玥茗希翼的幸福，他就一定要成全她。

“我绝不会娶玥茗！”他爱沅夕！只是在元玘面前，元珏无法说出口。

“从你拿出父皇遗诏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须娶她，除了你，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够娶她为妻！她是我们的茗儿，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成为天下尽人皆知的笑话？”元玘明白是元珏的这道圣旨救了玥茗，同时却也将他们推向了无可转寰的绝境。

“这明明是个悲剧，我们为什么还要让它发生？”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注定无法携手一生，难道就连心底最后的守护也不能留给她？“我要见沅夕！”元珏知道自己必须给沅夕一个解释。

沅夕在孔雀台等他，元珏却迟迟未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沅夕解释。孔雀台传来阵阵古琴声，所奏之曲是《卫风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曲中的女子在诉说着当初与爱人相恋时不顾一切追随他而去的心意，但最终这位貌似忠诚的少年还是背弃了这个曾经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女子，琴声里有爱而被弃的伤心，也有所托非人的悔恨，“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分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琴声就断了，弹琴的人犹豫了，她还是放不下，无法说出一刀两断的话。元珏走上孔雀台，凭栏而立的沅夕此刻正幽怨地看着远方，而那个看不见的远方就是她的家乡——滨城。元珏知道她孤身一人来到珞城，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可是现在他要成亲了，再也无法兑现曾经给她的承诺了，也许他们就不该回来！琴声再次响起，不再是悲戚的《氓》，而是《邶风柏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弹琴的人是元珏，他想告诉沅夕，他的心意从未改变。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

沅夕眼中的泪早已泛滥，她终于明白了那天元珏送她入宫时强压在他心头的伤痛，钻心蚀骨，痛彻心扉。元珏将沅夕轻轻拥入怀中，他知道这里是皇宫，也知道她现在是珞城的景华夫人，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可以把整颗心都给她，可是却无法给她一个婚姻的承诺。只是今天他还是他自己的，没有婚姻，没有责任，他只想好好爱她。

玥茗在众人的贺喜声中牵着元珏的手走进了康亲王府，那里是她的新家，只属于她和他。元珏大婚，元玘册封他为康亲王，赐亲王府邸，元珏离开了羲和殿，离开了元玘，离开了沅夕，用他对婚姻的承诺换来了今天身不由己的一切。

芙蓉帐内，温暖如春。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还来不及让玥茗想清楚，她就已经成为了元珏的新娘。玥茗完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里不愿清醒，只想永远沉溺在这期盼已久的快乐里，但不安的阴影却总是若隐若现地浮现在玥茗心头。夜已深了，外边的宾客都散了，可是元珏却还没有到新房来。紫苏推门进来，“小姐，王爷让我进来服侍您安歇！”玥茗掀开盖头，疑惑地看着紫苏，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合卺酒还在桌上，他难道连新房都不进来吗？“二哥哥现在在哪儿？”“在书房……”玥茗马上就要起身，“小姐，王爷说……”紫苏的话还没有说完，玥茗就听见了那晚羲和殿几乎让她心碎的箫声，一模一样的曲子，只是比那晚更加绝望，玥茗的心渐渐凉了，他的心里还是没有她。“紫苏，我累了，安歇吧！”帐外的红烛要燃一夜，但此时玥茗却觉得烛光刺得她眼睛疼，“紫苏，把红烛灭了吧！”“小姐，新婚之夜的红烛是灭不得的……”“灭了吧！”一个人的新婚之夜还要红烛做什么？新房的烛火灭了，在一片漆黑里没有人看得见玥茗的眼泪，她可以哭个痛快。玥茗还清楚地记得元珏牵着她的手时，掌心里有让她难舍的温暖，他们曾经靠得那样近，最终却是咫尺天涯，身在咫尺，心在天涯。在那绝望的箫声里，玥茗终于知道她心里不安的是什么，她得到了元珏许诺的婚姻，却没有得到他的心。

天还没有亮，玥茗就醒了，她必须得为自己也为元珏寻一条出路。玥茗起身的声音惊动了紫苏，“小姐，天还没亮，您再睡一会儿吧！”“紫苏，天亮以后，我们回家吧！”“小姐，康亲王府不就是您的家吗？”没有元珏的爱，这里不过就是一个牢笼，玥茗不想困死在这里。紫苏知道玥茗性子倔强，她认定的事就再不会有转寰的余地，可是大婚一日便归宁回府，这会遭来多少非议？

“王爷，小姐她定要回府，奴婢劝不住，还是王爷去劝劝小姐吧！”紫苏不明白从前那么疼爱玥茗的二皇子，为什么会让她在新婚之夜独守新房？

“她要回宫了吗？”元珏知道是他委屈了玥茗，可是他没有办法勉强自己的心。

“不，小姐要回成亲王府。小姐说她已经不是公主了，皇宫自然也不再是她的家了。”玥茗的倔强还一如从前。

“让管家备车，我亲自送她回去！”元珏知道自己对不起玥茗，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毓秀宫里，小礼子在寝宫门外焦急徘徊，元玘并未传召，他也不敢惊扰圣驾。锦瑟知道皇上昨晚在毓秀宫里多饮了几杯酒，二更时分才睡下，但小礼子此时赶来定是有要事禀告。锦瑟在暖阁外轻轻地敲了两下房门，她知道沅夕睡得轻，一定听得见。不一会儿，沅夕打开了房门，“什么事？”小礼子进来请了安，向沅夕回禀了事情的经过，沅夕的眉头皱了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转身进了暖阁。昨夜，玥茗大婚，元玘喝得酩酊大醉，沅夕知道他心里的苦，身为帝王却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只能躲到她这里借酒消愁。昨天送玥茗出嫁的宫女们，今天一早就都回了宫，小礼子追问原由才知道今早元珏送玥茗回了成亲王府。成亲一日，未到归宁之期，便提早归家，一定会遭人非议，元珏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小礼子来了？”元玘醒了，沅夕倒了杯茶给他。这些天元玘为了玥茗的事憔悴了不少，为了国家而舍弃情爱的君王并不少见，只是元玘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曾有，玥茗不爱他，纵使他放弃一切也得不到她的心，酒让他失去了理智，但麻痹不了他的心，他的心还是一样地疼。“什么事？”元玘知道小礼子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沅夕便将康亲王府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元玘，元玘叹了口气，元珏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摆驾，去成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