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年前。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间普通的病房，昏暗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在炎热的空气里转转停停，心口快速的跳动着，不受控制一般，想要破腔而出。四肢无力，只能动动手指。

“醒了？宝贝！孩子他爸，宝贝醒了！”

只见一只颤颤微微的、纤细的手慢慢的抚上我的脸颊，手的主人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白衣女子，好像穿了很久似的白衣上布上了黑色的污渍，有些泛黄。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长长地头发有些凌乱，红肿的眼睛泛着泪水，却是笑意盈盈，枯燥的双唇抿了又抿。

听到女子的呼唤，一位身着灰色衬衫，领带有些歪曲的中年男子走近，牵起女子的手，一起在我脸上摩挲，浓眉下的那双失神的、焦急的眼睛立刻变得知足起来，牵动着腮边的胡茬，开口道：“小悦，我的宝贝，你急死爸妈了，怎么现在才醒？”有些责备的话语，却不见责备之意。

“你们是？”我用尽力气拼命收索，却只能触动一丝丝的心痛。

“小悦，别吓我，我是妈妈啊。”女子焦急的说道，加在我手上的左手稍稍用力。

“妈妈？我记不起来了，小悦？是我吗？我怎么不知道。”我锤着脑袋，恨自己忘记自己是谁。

手被中年男子轻轻拿起，“小悦，你是我们的女儿，你姓金，叫金悦熙，我是爸爸金顺浩，她是妈妈王香。小悦乖，想不起来就别想，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他轻声安慰着，宠溺的摸摸我的头。

“老金，你女儿终于醒啦。恭喜啊。”临床的阿姨道贺着，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开始走到我身边祝福着，羡慕着。

后来，我再也没有想起十岁之前的事，我们搬了家，来到黄山脚下，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黄山的确人杰地灵，秀美的山河，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污染的空气，渐渐淡去我心口的疼痛。

河边有一片芦苇草，我喜欢置身其中，尤其在秋季，折一枝芦苇蒿，内部空空的，就像我的人生一样，少了童年的回忆，漂浮一生，找不到自己的根。

当我得知父母是为了我的病，丢掉工作，背井离乡来到乡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的时候，我又怎能启齿提起那段往事。

眼睁睁的看着父母那双白皙的手，慢慢爬满老茧，棱角分明的脸，变得黝黑黝黑。我只能告诉自己要乐观，没了回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所以，我愿意做一株芦苇。

可是，我错了，我的父母并不像我期望的那般是个慈父严母，在那个家，我可有可无；在那个家，我活得好累。

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我睁开双眼，是那间高档的病房，门旁的常春藤依然努力地往上爬。

“悦熙，醒了。昨天的事，我，对不起。”李梧桐捧着一束康乃馨，递给我。

“怎么会？梧桐，我们是好姐妹嘛，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我接过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梧桐，你是喜欢江晨的吧。心里带有一丝酸意。

“江晨……”梧桐有些支支吾吾，双手紧握，不敢对着我的眼睛说。

“你喜欢他？”我打断她的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要好好把握哦。他人不错的。”我掰开那被她自己捏得有些变形的手，打趣道。

只见梧桐脸颊立刻爬满红晕，眼中带着笑意，“悦熙，你，你不喜欢江晨吗？”

“对呀。”我捏捏她的鼻子，真烫！“喜欢就去追啊，我看好你的。”

我摸着她带来的花，闻闻，真香。阳光下更添生机，只是和我一样，没有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