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噩梦（三）

原来，不是置身于记忆中高中校园里的那个实验楼阳台，原来那个一脸血污的亦舒和被惊惧湮灭的自己都是置身在梦境中，原来又是那个缠绕了我两个月却总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我呆呆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反复浮现噩梦中亦舒惨不忍睹满是血腥的脸，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快要窒息了。

“静雪，你没事吧？”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裸露在空气里的左手，莫兰坐到我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饱含担忧，“是不是做噩梦了？”

“莫兰！”我忽然像个命悬一线的溺水者，在铺天盖地的惊惧恐慌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顾一切地扑进了莫兰怀里，两个月的苦苦承受顷刻之间像溃了堤的洪水一泻千里，我呜咽着说，“莫兰，亦舒死了，萧亦舒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萧亦舒死了……”然后，便泣不成声，有咸咸的液体从眼睛里滑出来，滑落唇角，滴到了莫兰那件浅紫的睡裙上。

也许是被我不顾形象的号啕痛哭吓呆了，也许是被我忽然间扯出的死亡事件震慑住了，姐妹们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宿舍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过分。半夜三更的光景，只有我毫无掩饰的哭声在宿舍楼的走廊里幽幽荡荡，来回充斥折磨着那些早已入眠抑或没有入眠的同胞们的耳膜。

不知道是哭够了还是哭累了，我从莫兰手中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对守在身边的姐妹淡淡说了句：“对不起，我没事了，大家继续睡觉吧。”转身掀开被窝躺了下去。

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我听见大家离去的脚步声，掀被子的声音……她们动作都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似的。然后是“啪——”的一声，宿舍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回归到了深夜宁静的怀抱。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流了一夜泪，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都会看见，亦舒站在0301班教室门前的花丛中，波澜不惊地望着我，脸上漾着一贯恬静可人的微笑，手里拿着要送我的毕业礼物——一本《优秀武侠小说作品选集》。

尽管对我而言，两个月那么漫长的光阴已经过去，我却依然对亦舒的猝然离世耿耿于怀。我总是在无事可做的闲暇里想起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然后半是痛苦半是自责地悄悄落泪。

我知道，亦舒的死，不只带走了那两年我们同甘共苦的美好回忆，还带走了我生命中一件极其宝贵的东西——那段激情飞扬的流金岁月里得之不易却荡气回肠的友情。我现在才知道：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原来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的宝贵。可是这些人和事，我却是永永远远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再也无法触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