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杨小溪并不赞同这个决定，她说，一个女人草草交付自己的一生是一种极度不自爱的行为，尤其是为了一个曾经抛弃她的男人，很不值得。

清越以为，值不值得旁人并不会理解，哪怕那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杨小溪握住清越的手，直视她的眼睛，“你确定梁辰川爱你吗？”

清越笑了笑，避开她的直视，“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奢望。”

“他为什么帮你？”

“或许他觉得我……可怜。”清越苦笑。从一开始就以那样的方式进入他的视线，被抛弃，被轻视，被践踏，也许这样一个女人当真会激起大男子的同情。辰川可怜她，所以帮她，哪里能奢望什么爱？

“可怜？苏清越，你不糊涂啊，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甘愿接受这种施舍。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一旦结了这个婚，你就是欠他的，拿什么还？”

她有什么是他没有的呢？

“无所谓，总有一辈子可以还的，何况他或许并不需要我的一辈子，也许厌弃了就丢了。徐曼丽那样的女人他都可以说忘就忘，丝毫没有留情，我怕什么？我没有什么损失。”

小溪没有再劝说下去。这些道理清越不会不明白，只会比她更清楚。她既然已经愿意以这样卑微的姿态走进这段婚姻，也早就做好了所有的一切准备。她叹了口气，“也好，都到这时候了，我也是瞎操心。”又想起什么，“你见到他父母了吗？这么草草地结了，也没见到梁家的老人露面。”

“辰川说，他父亲是从政的，不喜欢抛头露面，怕媒体扰得老人家不得清净。再说他们向来不喜欢他经商，更不喜欢他三天两头闹绯闻……”

“那两老对你满意？”

“辰川说满意，也许吧，我不知道。”

小溪皱皱眉，怎么想都有点郁闷，“我总觉得这事古古怪怪的，你说你又不是没人要，怎么偏要嫁给这个底细不清的梁辰川？”

清越失笑，“小溪同志，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那么别扭？在别人看来都是我高攀了人家梁总，怎么听你的话倒像是我委屈下嫁了一样？你还真当我是倾国倾城的一枝花儿啊？”

小溪很严肃，一点没开玩笑，“我就觉得我姐们儿最好，别的什么人都配不上！配不上也就算了，至少也是你喜欢的。”

清越笑着起身拥抱住杨小溪，是真的感动，真正的好朋友才会这么想吧，仿佛天底下就她最好，想把天底下最好的给她，这么情真意切。

小溪也抱住清越，微笑，“算了，现在也只能祝福你好运，但愿你的选择是对的。”

梁辰川亲自开车来接她，搬了小公寓里的行李住进他的大房子。并不是市区的那一间，复式的小二层，有很开阔的视野。他引她到二楼去放行李，卧室很雅致，楠木的地板，白色的衣柜，梳妆台也是新添置的，她有些忐忑，踟蹰着不敢进去。

辰川猜到她在担心什么，淡淡地一笑，朝另一侧指了指，“我的卧室在那边。”

清越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又意识到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她这样的担忧其实不太合理，但他居然早就想到，甚至愿意迁就。

他带她一一参观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楼下有一片小花圃，他说闲暇时可以种一点花，以前太忙，所以浪费了一块风水宝地。

似乎一切都很美好，像是云淡风轻的未来缓缓向她漂浮过来，但踩在云端里的感觉并不踏实。可是该满足了，有这么一个安宁的地方供她歇脚，让她逃避，真的很好了。

焦点瞬息万变。

盛世集团高层大换血的消息再次冲散了对之前扑朔迷离的八卦恋情的关注，只不过顾子维依然是这场事件中的主角。顾世年依然以盛世集团第一大股东的身份稳坐董事会主席位置，其独子顾子维接替父亲成为新一任执行总裁，目前正在争取一个与ISE国际集团的合作项目以证明其实力。顾老董事长表示对儿子的实力十分有信心，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新董上任，诸多业务需要交接，集团高层换血导致的股民动摇，大落，都需要顾子维亲力亲为，同徐曼丽的婚事自然就耽搁下来。因着身份的改变，大明星倒也并不再接戏，只是偶尔出席几个时尚活动，做几个代言，完成遗留的通告罢了。

至于苏清越，对于休婚假仍旧很不习惯，每天只好跟杨小溪煲电话粥打发无聊，但大多数时候杨大记者很是繁忙，因而不无聊的时候也实在少得可怜。

今天便是千载难逢，刚巧小溪跑一个新闻在清越居所附近，两人约好在附近的咖啡厅小聚。端着热咖啡，越发谈得不亦乐乎，话题无非是清越的新婚生活以及小溪忙碌的工作。

关于新婚，清越在电话里一向不怎么愿意谈。也是，直到今天她与梁辰川依旧分房睡，对待彼此比当初还要客气，没什么好说。

杨小溪不以为然，“你懂什么，这叫相敬如宾！”

清越知道小溪是在安慰她，凡事总要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吧。

“你怎么样？最近又在八卦谁？”

“喂！苏清越，这才离开新闻战线多久，就开始诋毁我们新闻工作者了？什么叫八卦，我这叫为人民服务好不好。尤其是我们娱记，多少人茶余饭后的欢乐需要我们辛苦提供，多少人的好奇心需要我们耐心满足，容易么我们……”

清越趁势打趣，“可人民好像不太待见你们啊，张口闭口叫你们狗仔呢。”

“这是人民不理解，当然了，也不排除部分无良同行使我们这些好同志受到牵连。”

“好了好了，你这张嘴！”清越笑着抿一口拿铁，不经意瞥见杨小溪腕上一块价值不菲的女士手表，有些奇怪，“你以前一直说手表碍事，这是怎么了，舍得在这上面破费了。”

小溪脸上立刻显出一种别样的笑容，居然有种矜持的娇羞，这让清越更加意外，似乎看见了红彤彤的太阳正从西边升起。

她扬扬手腕，精致的手表在阳光下呈现出奢华的尊贵，“我就算舍得破费也花不起这个价钱啊，你知道这得多少钱吗？”小溪神秘地朝清越伸手，合着唇语，比了一个数字。

清越果真愣了一下，“那么多，得多少个月的工资！”

“你怎么能拿我们那点可怜的工资来衡量？不过我说啊，你以后可别这么大惊小怪了，你们家那位又不是出不起这价钱的人，喜欢的话让他给买一条不就是了？”

清越皱皱眉，如今谁都以为她是阔太太，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个位置如坐针毡。哪怕多花梁辰川一分钱，她都觉得自己平白地低贱了一寸，她从来不认为他们之间有过平等。他的高度，她的低微，就连婚姻也是辰川伸来的援手，她就势高攀。

清越只能将苦涩咽进肚子里，匆匆换上笑脸，“前几天你说过在跑最近大红的那少女组合的新闻，总不会是人家小姑娘送你的见面礼吧。”

“啊哈？”小溪显得极度吃惊的模样，“就那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有这种品味！”

“哟，这会儿能挤对人家了，见了面还不得客客气气的。说吧，谁送的？”

“这个……其实呢，我跟他也不太熟，也就是个追女明星的阔少而已，几个小姑娘被他三两下就收拾得服服帖帖，看起来绝对是情场老手，不过吗，长得倒真不错……”

清越忍不住笑，“你就是花痴女一个！既然人家是追女明星的，怎么手表却到了女记者的手上？”

小溪得意地扬扬眉，“也许是觉得我这女记者比女明星还要漂亮吧！哈哈！”

清越撇撇嘴，表示对她的自恋很不屑，心里其实倒真的相信杨小溪的魅力。她就是那么一个天生美到张扬的女子，即使是女明星也难以掩藏她的光彩，因而清越一直很佩服自己，与美女为伴是需要勇气的，何况还是这么亲密的美女。

“喂……”小溪突然拉了清越一把，声音低下去，朝她身后的某个位置努努嘴，“那个人，不会是……吧？”

清越疑惑地一回头，果然就看见了。

梁辰川，他怎么会在这里？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刚好背对她，披散着波浪般迷人的酒红色大卷，身着米色风衣，仅是背影而已，就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风情。

印象中辰川很喜欢米色，清越记得他卧室里的米色格调，那女人显然也知道。

“徐曼丽！”娱记杨小溪立刻认出来。

清越脑子里顿时有种糨糊掉的感觉，徐曼丽，且不说她的知名度，就凭她们之间的渊源，实在不该认不出她。

他们在说什么？

嗯，其实并不在意。

小溪似乎比她要着急得多，她皱着眉一直在说着什么，大概是传授怎样把老公看牢的秘籍之类。清越只是在笑，没有在听，无所谓吧，毕竟他与她只是空顶着一个夫妻之名，何必限制彼此的自由。

就像她还忘不了顾子维，梁辰川又怎么真的忘得了徐曼丽呢？

但现在这种关系，还是不要被发现的比较好。清越向小溪偷偷做了个手势，而后拿起衣服走，然而悄悄走到门边，踉跄着撞了一下门框。小溪吓得赶紧掩护，不过还好，辰川此时在背朝她们的方向，并没有发现。

徐曼丽却看到了，她稍稍吃了一惊，而后对清越笑了笑，接着缓缓倾身向前，用纤手拂过辰川的眉梢，分外亲昵的姿态。清越一怔，看不见辰川的表情，飞快地拉门出去，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徐曼丽示威的笑容仿佛也融进那风里了。

心里堵得慌，闷闷地，钝钝地疼。那是她的丈夫，她不该心虚，她也并不理亏。

“清越！”小溪担心地赶上来，脸上有比她更加显然的愤怒，“徐曼丽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忍下去？不行，跟我进去找梁辰川问个明白！”

“不用，”她拽住小溪的手，咬牙摇摇头，“他们以前就是一对，辰川爱她，他帮我已经够多了，我不该管他什么。只不过子维……”

无论如何，徐曼丽不该对不起子维。

小溪愣了愣，接着狠狠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怎么就这么……叫我说你什么好。现在你两边都守不住了，我看不是你欠了顾子维，是欠了徐曼丽的债吧！那女人怎么那么狠，两个都不放过。”

“人家是大明星，犯得着跟我抢什么吗？”

小溪见清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又赶紧换了笑脸安慰，“清越啊，咱不灰心。其实你现在也是小有名气啦，看看，好多头版都上过了。”

有这么安慰人的么，清越苦笑。

小溪自己也意识到这话水准不够，“算了算了，咱不跟她比，咱比她强一百倍！什么梁辰川、顾子维都是瞎了狗眼的！”

清越果然被逗乐，“你就不怕得罪徐曼丽庞大的粉丝团？”

小溪拍拍胸脯，“怕什么？我是你苏清越的粉丝，我叫苏粉！”

清越哈哈大笑，一把拉住小溪的胳膊，预备把坏心情通通扫光，“走！咱吃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