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许诺

出了偏殿才知道已经接近黄昏了，我抬头四下里张望，好像应该往左边走吧，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膏，其实刚才我是骗九阿哥的，我拿走药膏可不是怕他弄丢……

沿着记忆的路线来到大殿，那里比早些时候安静了不少，少了白天络绎不绝进宫拜祭的人群，也少了很多张罗打点的太监宫女，却多了哭天抢地的声音，大殿外，两大排宫女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跪着，仿佛很悲痛的样子，都在哭天抢地地嚎啕大哭，我受不了地捂住耳朵，不太确定她们这样子是真的还是装的。

大殿里面就十三阿哥一人。我走了进去。见他一个人背对着大门跪着，手里捧着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很细微的抽泣的声音传来，虽然声音很小，可是我还是确定他是在哭。

听着那几乎微不可闻的抽泣，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居然会有一种很心疼的感觉，他才14岁，本是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年纪，记得我十四岁时……

我故意大声咳嗽两声，引得他抬起头来看我，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从怀里掏出手绢，笑着递给他，故意揶揄地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样子很丢脸……”话没说完人就被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我瞬间僵硬了身体。

“答应我，千万别离开我好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仿佛小动物的呜咽一样可怜，却带着深深伤痛和殷切的希冀。

我微皱眉头，这家伙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答应我，好不好？”

“呃……这个，好。”我想或许他把我当做他额娘了吧。

他双臂又紧了紧，勒得我腰有些疼，可我并没有推开他，皱着眉头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抬手回抱了他。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放开了我，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却又多了一些尴尬，有些小孩子气地推开我，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倒吸了口凉气，这家伙过河拆桥，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啊！我不服气地回了过去，“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在哪儿在哪儿，你管我。”

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他吧，他呆住了，傻乎乎地看着我。

我这才又注意到他的脸，他的脸上有好几片青紫，隐约有着血痕，左侧脸颊微微有些浮肿，比九阿哥的伤势严重多了。也对，他本来年纪就比九阿哥小，能打得过人家才怪呢。“怎么我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在人家打架？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儿吗？”

“你以为我想和他打架？我也不想啊，可是谁叫他在我额娘的灵前一点儿都不尊重。”

“……”没想到这家伙还蛮孝顺的嘛。

见我**，他突然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进的宫？”

“啊，这个，我不是陪嫁丫鬟吗？我家小姐进宫来，我自然就跟着进来了。”不知为什么，我竟不想让他知道我是郭罗络家三小姐的事儿，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刚刚和他打架的那个人的表妹。他知道了，说不定连我也记恨上了。

见他半信半疑，不是很相信的样子，我立马转移话题，“好了，我帮你擦药。”我拧开药膏的盖子，挤出了一些，刚要伸手敷在他脸上，他却躲开了，一把把药膏抢了过去，有些不自在地说，“我自己会擦啦。”说着就手忙脚乱地开始挤药膏擦。

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我笑了，没想到这家伙也有害羞的时候。

正擦着，突然门外传来太监高声的叫喊，“皇上驾到！”

我大惊，康熙怎么突然来了？只听见大殿外面的哭声全都停止了，一阵山呼万岁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片鸦雀无声。

眼睛的余光瞄到十三阿哥已经站了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低头弯腰地退到一旁侍候着不说话。

一个月白身影步履沉稳地跨进门来，十三迎了上去恭敬地行礼，“儿臣恭迎皇阿玛。”

康熙沉着脸，本来就很有威仪的脸上现在更是增加了一份压迫感，他大步走到十三面前，抬起十三的脸看了看，看到脸上的淤青，脸色又沉了几分，问，“听说你和老九打架来着，是不是？”

十三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在额娘的灵前和人打架，吵着额娘安歇。请皇阿玛处罚。”说完就跪了下去。

康熙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儿几秒，随即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胤祥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朕都知道了，这事儿虽然你做得也不对，不过你做了应该做的事儿，朕不处罚你，朕要处罚……”他看似随意地在大殿里一扫，问门外的侍从，“九阿哥人呢？今天不是轮到他守灵吗，怎么不见人影了？去，把他找来。”他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他话才说完，十三就立马着急地求情道，“皇阿玛，九哥在这里守了一天了，现在到了吃晚膳的时辰了，是儿臣让他到偏殿去吃点东西的。九哥今天只是和我闹着玩的，儿臣并没有怎么受伤，皇阿玛就饶了他吧，就当是为额娘积福。”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求情的人，很难相信他居然为了打自己的人求情，如果是我，我早就趁这个机会在康熙面前添油加醋一番，狠狠处罚凶手了。

康熙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儿，没说话。

十三生怕康熙不信，就捡起丢在地上的药膏，“皇阿玛，您看，这是刚才九哥让她送来的药膏。”十三指了指我。我心一惊，康熙眼风只是随意瞄了我一下，又转回头去摸摸十三的头，宠溺地笑了笑，“傻孩子，来，同皇阿玛一起给你额娘上一炷香。”

十三乖巧点点头，“是，皇阿玛。”

父子两一起上了一炷香后，康熙走到棺木前摸了摸棺木，叹了口气，似乎是感慨地说道，“婉莜啊，你养的儿子就跟你一样的善良。”

康熙又交代了宫女侍卫们几句，然后交代十三去休息，他让别的阿哥来守着，说十三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好好睡一觉了。十三答应着说等其他阿哥来他就去休息，康熙点点头，又摸了摸十三的脑袋，就走了。

见康熙走远了，我走了过去，不解地问十三，“喂，你干吗要帮九阿哥求情？他打了你，你为何不借此机会报仇一番？”

他看着我，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男人耶，怎么可以做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

“这坏话又不是你说的。是别人帮你说的。”

“那也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有仇应该当面报，怎么可以在别人背后捅人家一刀？”

“……”他也太正大光明了吧？正不知说什么好，耳边又传来他的分析，“再说了，皇阿玛说要处罚他，其实就是想打他板子，这几十板子下去，他还能站得稳吗？我曾经亲眼看到别人挨板子，挨过之后好几个月都不能动。”

可是九阿哥是皇子，康熙舍得把他打到站不稳的地步吗？我在内心嘀咕了一句，看着他一脸无奈。

他看着我的表情，突然凑近我，有些痞痞地说道，“其实说实话，我刚才还真想皇阿玛打他三十大板呢。”说完他做了一个打板子的动作，然后转身，到棺木前蹲下来继续烧纸钱。

看着他的背影，我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康熙说得不错，他确实很善良，拥有一颗全天下最宽容，最美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