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打架

小幸福一天天长大。习芳让她用最好的东西。按理说一个小姐再有本事能挣多少钱呢？但习芳可以。小城里都已经出了名的，习芳是“服务行业”的大姐大。习芳经常会把小幸福扔在老太太家的楼下，然后假装走开。小幸福就会自己爬上楼去。

老太太对她的恩情，她永远不会忘记。老太太年纪大了，也喜欢小幸福。用老太太的话来说，孩子是没错的。没事儿的时候让她来我这玩儿，就当是她奶奶了。

李旭也结婚了。媳妇王悦是外地人。听了习芳的事情便觉得幸福很可怜。

习芳工作忙的时候，王悦去接过幸福。她自己一个人都偷偷在那儿掉眼泪。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她穿的那么漂亮，却没人敢跟她玩儿。她看见那孩子一个人在角落玩洋娃娃，总觉得她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小幸福太懂事了。

她刚进幼儿园，就跟一堆小孩打架。

老师也是偏向那些孩子的。通知习芳来，习芳却麻烦王悦来。那是王悦第一次见小幸福。她那么弱小，却把那些男孩子打的乱喊乱叫。她的新衣服烂了，脸被挖破了，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你知道错了吗？赶快道歉！”被打的孩子家长也来了，闹得很厉害。

小幸福的嘴巴闭的紧紧的，就是不开口。

王悦也很无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那些被打的小孩气的大声喊：“我妈妈说了，你这种小孩不能玩儿，会被传染的，那个叫什么病？”他似乎有些忘记了，旁边一个小女孩马上补充道：“艾滋病！”

所有的大人愣住了。突然间觉得很不好意思，拉着自己的孩子。老师也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尽管王悦可以理解她们的那些鄙夷，但这毕竟是一个孩子。

“乖，幸福呀，给小朋友们道歉吧！以后大家就会跟你玩了…”

“不要！”没有人料到这个小女孩居然如此大声的喊叫着。

“真是什么娘就什么丫头…”有大人还摆出一副“算了吧，跟这样的孩子没撒好计较的”大度样子。

小幸福仍旧一脸戒备的看着所有人。她的视线就那样浏览着所有人。作为一名老师，王悦此刻似乎能够感觉到，这一切，对这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这个小城的人们，因为自己的偏见，无形之中伤害着一个孩子的心灵。她想要说些什么，却碍于颜面无法说出口。在主流的思想面前，她不能在无法辨析原因的情况下就帮一个“小姐”的孩子出气。

“哼，就是，我妈妈说了，她和她妈妈一样，不是什么好人，都不要脸…”

小女孩还没说完，小幸福就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王悦似乎明白点原因了。她看着这个牵着自己手的五岁小女孩，只为自己的懦弱惭愧。

“老师，您也看到了，一定是这些小孩子说了不好的话，您也知道，即使大人再错，孩子是没错的，同样作为老师，我是一个初中老师，未必能完全懂小孩子的心思…但您是个幼儿教师，一定很理解小孩子的心情吧？对于孩子，不是应该平等的对待吗…”

事情就那样平息了。但王悦知道，伤害却永远无法抹平了。她试图询问，开导幸福。却被这个孩子开导了。

“小阿姨，你别难过！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你知道阿姨难过什么吗？”

“因为我打架了。老师说，打架的不是好孩子，可我想做好孩子。”

王悦突然就觉得眼泪要出来了。她看着这个小女孩，她那么纯真，却因为有一个从事那种行业的妈妈…

“阿姨不是因为你打架难过，阿姨是看我们小幸福受伤了所以难过。”她摸着幸福的脸，心中下了个决心。她要说服李旭收养幸福。这样，这个孩子就可以不用这样被欺负了。

李旭很同意这个想法。当初中意王悦也是因为她的善良。但老太太把这个想法告诉习芳的时候，习芳却拒绝了。

王悦和她沟通，让她自己想想怎样才是对幸福好。

“幸福和人打架，你为什么不去幼儿园？不就是怕她被人看不起吗？为什么不为孩子的未来好好想想？她还那么小….”王悦说着眼泪就往下掉。

“姐姐，你很善良，但幸福的幸福不是用善良就能换来的，她是我的孩子，我要守着她，我要守着她…”

“你守着她，却不能给她一个好的未来，你只能给她钱！钱能买来她让人看得起吗？…我不是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我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习芳笑了笑。不再说话。无论王悦怎么和她沟通，她也不放孩子。王悦甚至想到了用打官司的方法，她觉得，习芳是没有资格做一个母亲的。但，却被李旭阻止了。

“咱们可以对幸福好，但，咱们不能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你是不知道，当初，她为了生下幸福，遭了多少人的白眼，但她都挺过来了…”

王悦仍旧不死心。她决定问问幸福的意见。

“幸福，你觉得奶奶家里的人对你好吗？小阿姨对你好吗？”

幸福眨巴着眼睛点头。

“那你愿意当小阿姨的孩子吗？”王悦不知道这样说到底合不合适，姑且试试。

“恩！”幸福回答的很迅速，王悦心中一喜。

她继续孜孜不倦的去寻找习芳，习芳为了躲她，甚至都不离开迪厅。

“你别躲我了，本来我已经放弃了，但是幸福说她愿意当我的孩子…习芳，你就当为这个孩子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喜欢这个孩子…”

习芳没有料到王悦这么坚持。她本就笑嘻嘻的，却听到那句“幸福说她愿意当我的孩子”时眼神一滞。

王悦全当她答应了。便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习芳独自一人坐在吧台，有客人过来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王悦第二天就去找了律师，然后咨询了一大堆，到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习芳却在楼下等她。有来往的邻居都往她那看。5年了。习芳24了，可如今，她站在街灯下的样子看上去竟然仍旧同一个单薄的少女一般。她干了这一行这么多年，身上却看不见一点风尘气。

王悦不禁再想，当初，她是为何要从事那一行？凭她的样貌，即使带一个孩子，也不用那样去挣钱。

李旭正好送幸福下来，便看见习芳和王悦面对面站着，王悦正要开口，便听见幸福开心的喊着：“妈妈。”习芳的眼里有甜蜜，但转瞬消失。王悦不知道她的不舍为何要隐藏起来，如果她丝毫不在意这孩子，又为何会这样？一连串的问号，她也懒得管，只想着幸福不能再跟着习芳了。

“来幸福，小阿姨抱抱！不是说想当小阿姨的孩子吗？”王悦想让幸福回答给习芳听到。这样，她便顺理成章了。

“小阿姨，今天不陪你玩了，我好久没见妈妈了，我好想她。”幸福说着摸着习芳的脸问：“妈妈，你想我吗？”习芳感觉到那温暖的小手摸着她的脸，那幼小的孩子在问她话，恍惚间，似乎有些疼痛。

习芳客气的对两人说麻烦了，然后抱着幸福走。

李旭明白王悦的心情，牵着她的手回到家。她走到卧室，却看见梳妆台上有幅画。

很简单的两个小人，画的却很认真，歪歪扭扭的拼音和字组合在一起。王悦泪如雨下。

李旭进来，看见那画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响才说了句：“这孩子今天下午嚷嚷着让我教她写字，原来是这样。”其余的话李旭没说出口。今天他去接幸福的时候，刻意的询问了她是不是愿意当他们的孩子。幸福也是很爽快的点了点头。但听完李旭接下来的话时，却再也不说话了。他告诉幸福：“以后，你名义上就不再是你妈妈的孩子了。”这话或许是残忍的，但想到幸福的未来，他觉得这是对的。

王悦抱着李旭就不停的哭。“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

那张画很简单，两个小人牵着手，用歪歪扭扭的字在人头上分别写了“幸福”和“妈妈”，底下还有一句：“少了一个人会怕。”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能知道什么呢？但她又什么都知道。

或许，她还不明白她的妈妈给予她的是让人唾弃的身世。谁又能知道后来呢？

李旭安慰着王悦，只能慢慢看了。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王悦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