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夹心小棉袄 11348字 2024-06-17 09:12:41
重庆的九月秋高气爽,山城渐渐被薄雾所笼罩,城垣若隐若现,有如仙境般虚幻飘渺。长江与嘉陵江蜿蜒盘旋,如双龙戏珠般缠绕在城市的群山之际,让人经不住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城内居民则丰食而闲适,劳动之余,便齐聚茶馆,喝茶闲谈,讨论时事;或者四处大摆龙门阵,搓麻聊天,生活甚是惬意。

这天清晨,城区石板坡一幢普通的木式民居内,一名青年学生刚刚起床,正轻手轻脚地穿衣服,那是一套白色的校服,校服左胸前绣着重庆大学的校徽。他没有惊动仍在卧室内熟睡的两名青年和一名少年,这三人分别是他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前者已经在外面打工养家,后者还在念中学。老父已到垂暮之年,其妻已逝,但几个儿子都还算孝顺,老人自个儿倒也清静自在。

只是这老三王名扬有些让人不放心,此人脑瓜聪明,功课却一般,经常逃课漏课,好读斜诗歪书,喜欢搞恶作剧,爱捅娄子,脑子里总是充满各种怪异的想法,虽然经过努力考上了名校,其行为却仍是让人颇为头疼。

王名扬本来是在学校寄宿的,但由于昨晚下了一场大雨,此人为了追求雷和闪电的力量,脱掉外衣光着身子跑到学校附近的山坡上裸奔,并美其名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等到他衣衫不整如同落汤鸡般准备返回学校时,门房老头儿以为大半夜的见了鬼,吓得狂呼大叫着夺路而逃,还叫来几个胆大的学生,提着棍棒准备打鬼。他只好连夜跑回家,在四弟的床上胡乱对凑了一夜。

此时王名扬已经穿戴整齐,背上单肩书包,蹑手蹑脚地准备偷偷溜出屋子。但其行为早在昨晚回来时就被老父看在眼里,只是当时没想教训他,现在见他想要偷偷溜走,于是抄起随身携带的宝贝旱烟枪杆,对着王名扬兜头便打,一边打一边骂道:“不争气的东西,天天逃课混日子,不好好读书,整天就知道玩,想把你老子活活气死是不是?不孝之子,打死你个不孝之子!”

王名扬用手护着脑袋,一边躲闪惨叫,一边反驳道:“哎哟,爹,别打了,我这次没逃课,只是回来看望看望您老人家,您别生气,气大伤身,哎哟嗬!”

“你还敢狡辩?今天不扒下你一层皮,我这个爹算是白当了!”

老人越说气越大,手上的劲也渐渐加重,结果将烟锅枪杆也给打断了。于是他扔掉烟枪,伸手脱下一只鞋,准备用鞋底继续行使家法。王名扬乘他停手的空隙,连忙冲开屋门跑到大街上,逃脱了大部分皮肉之苦,只是屁股上又挨了一鞋底,却也不敢恋战,随即一溜烟地跑出了鞋底的射程,跑到了安全地带。

老人将儿子打跑后,目送他走远,然后叹口气,拾起地上的烟枪,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我也管不住你了,随你去干什么,别给老子丢脸就行……”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随手将烟管扔到一边,将屋门紧闭了。

王名扬向菜园坝学校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揉搓身体被打得红肿的部位,一边大声抱怨老头子的心狠手辣。当他走到半路时,突然听到前面的闹市区传来一阵阵声浪,他这个人好热闹,闻声立马忘了疼痛,拔腿向声源中心跑去。

王名扬赶到现场时,只见大街上吵吵嚷嚷,聚集了一大群人,正举着横幅**示威。其中有大学生,中学生,电厂工人,妇女组织,商界与学界名士,甚至还有**教徒与寺院和尚,一个个都声嘶力竭,情绪激愤。

当队伍经过政府办公处时,学生队伍中派出代表向政府官员请愿,提出驱逐位于小梁子的日本领事馆,以及其它请求。其余学生则继续高呼“支持东北军,还我大好河山”,“反对对日妥协论,反对不抵抗主义”,“反对内战,枪口对外”,“对日绝交,对日宣战”,“惩处汉奸走狗,罢免**派”等口号。

正当王名扬东张西望时,听到学生队伍中有人喊他的名字,王名扬闻声望去,见是学生会骨干赵为民,这才发现重大学生也加入了**队伍,于是连忙跑过去。赵为民问他:“你昨晚跑哪去了,让我们一顿好找,还以为你被鬼拖走了呢。”

王名扬听了顿时气闷,说:“什么被鬼拖走了,我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算了,还提它干什么。我问你,日本侵略东北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9月18日开始的,我们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

“噢,这样啊,我说呢,怪不得这么多人,连和尚也来凑热闹了。我刚还听见他们边走边念经,说什么日本人乃十八层地狱饿鬼转世,因不满自己每天只能喝西北风,于是集体逃窜来到人间作恶,想要重新分食世界之类的话。”

“是吗,这和尚说话还挺幽默。对了,大伙正在策划讨论,准备成立一个类似于抗日救国会之类的组织,任务和会规都已经想好了,只是不知道该起什么名字好。你的点子多,脑子转得快,不如你帮我们想一个合适的出来吧。”

“抗日救国会?有点意思,算我一个吧。不过这会名确实不够响亮,没有号召力,不够勾引人。依我看,不如就叫‘食日黑天会’怎么样?日本人不是迷信什么天照大神和太阳女神吗,我们就给他来个日食看看;日本人不是称自己是太阳升起的国家吗,我们就给他来个天黑地暗。大家一起努力,在他们的太阳旗上抹黑,气死他们小日本。你看这名字怎么样,是不是挺有创意啊?”

“食日黑天会?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啊,不行,换一个。”

“不是吧?我说你可真挑剔,不过话说回来,日本那个鬼地方天灾地祸水灾之类的还真是不少,我们干脆叫‘台风海啸暴雨大雪火山爆发总动员大会’得了,小日本沉得越快越好,省得我在这儿伤脑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点长,别人恐怕记不住,再换一个。”

“那‘东岛稀歪会’怎么样,东岛意即东洋岛,也就是指日本,稀是稀少的稀,歪就是心术不正的那个歪。这个名字基于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日本人越来越稀,路越走越歪,哪天完蛋了才好。哈哈,我真是个天才!这个名字没的说吧?”

“东倒西歪会?感觉不是很好,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人家听了会以为我们是一帮酒鬼,或者是一帮身体畸形的家伙呢。还是不行,再另外想一个。”

王名扬不耐烦了,“你别光催我呀,有本事自己想一个更好的出来。”

赵为民抓耳挠腮,“嗯……这个……我想不出来。”

“听我的没错,这名字既形象又响亮,再合适不过了。”

赵为民只好同意,“行吧,就用这个了。”

“那好”,王名扬喊道,“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从今天起,震惊世界,尤其吓死日本的著名组织‘东岛稀歪会’成立了!本会秉承世界最先进思想反侵略反战争理论,自建会之日起,正式向中国的头号敌人日本宣战!本会以**日本为终身大事,时刻准备为维护国际和平秩序吐血流泪。但凡入会者,需向同盟会交付终身会费100圆整,作为本会倒日经费。现在大家可以交钱并且鼓掌喝彩了!”

众人听了一阵哄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尤其还要交那高得离谱的会费,队伍中一名重大女生说道:“你这不是在抗日救国,你是在乘机大发国难财!”

周围人越发笑得厉害,王名扬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我也是说着玩玩,给大家添点乐子什么的,根本没那回事儿。大家一定要把国家大事与私人利益区分开,以国事为重,以无私与坦诚之心相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啊!”

赵为民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会费和其他细节以后再慢慢讨论,当务之急是,我们应该推选出一名会长来主持大局,在会长的领导下有组织地行动。会长应当才能出众,具有威信和号召力,大家都想想看谁最合适。”

众人听后讨论纷纷,王名扬为出风头,随即抢着说道:“我知道会长的最佳人选。毫无疑问,在我们重大莘莘学子中,定有一人卧虎藏龙,出类拔萃,能够担当此重任。他头脑睿智,能够在一堆芝麻中找出大米来;他反应迅速,能够在一个西红柿飞来时张嘴接住;他精力充沛,常常身先士卒,始终排在打饭队伍的最前面;他武艺高强,救美女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因此毫无疑问,这个人……”

大家听到这里,立即齐声接口道:“毫无疑问,这个人肯定不是你!”

王名扬打了一个响指,大声说:“完全正确!你们怎么知道?”

人群中响起一片嘘声,一名学生嘲笑道:“由于你总是满篇废话,由于你又疯又傻,由于你手无缚鸡之力,还由于你一副衰样,总之不是你就对啦!”

“没错,你们简直就是我肠子里的寄生虫,说得太对了……”

赵为民见王名扬把话题越扯越远,十分无奈,说:“算了,现在讨论不出结果来,以后再继续商量,大家都回学校去吧。王名扬,你和我们一起走。”

王名扬闻言,知道学生会因为他昨晚无故玩失踪的事,肯定要把他抓住狠批一顿以示惩罚,于是连忙找借口推托道:“这个……啊,我刚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点事情需要优先解决,东岛稀歪会的兄弟姐妹们,咱们回头学校见啊!”

王名扬说着随即撒丫子飞跑,赵为民一把没抓住,说道:“你能有什么急事,少想骗人……别跑,王名扬你给我站住,乖乖跟我们回学校去!”

但是王名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路跑得飞快,渐渐与学生的**队伍拉开了距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于是放慢脚步,绕道向学校方向走去。

王名扬走着走着,无意中经过军队的一处征兵站。平常这里总是冷冷清清,行人避之唯恐不及,原因是士兵薪饷极低,还经常被上级克扣,连续几个月领不到军饷是常有的事。而且四川各军阀连年内战,互相间打来打去,没有人愿意去白白送死。当时军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老婆比军官多,军官比士兵多,士兵比枪杆子多。由于军队的这种混乱和腐败状况,再加上对百姓的侵扰和掠夺,老百姓常常恨那些军阀头头不能多死几个,因此应者寥寥无几。

不过今日情况一反常态,征兵桌前里层外层地聚集了一大堆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对当兵很是心动的。路中间还设了一个擂台,道路也为之堵塞。负责招兵买马的士官也不像往常那样懒懒散散,此刻正奋力向人群呼喊着什么。

王名扬一时好奇,也挤到人群中听他讲话,只听该士官说道:“鉴于目前中国所面临的情况,日后可能会爆发中日大战,川军部队为响应民众抗日呼声,准备扩充兵源,积极抗日。今后不仅会提高士兵的生活和饷银待遇,还减免当兵者家庭的部分税收。机会难得,名额有限,大家速来踊跃参军,当兵吃军粮了啊!”

周围一群青年闻言纷纷喊着要参军,士官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大家不要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有鉴于日本军队的强大,这次征兵不像往常那样照单全收,所有人都必须通过测试后才能留下。无论是谁,只有在那个擂台上站立一分钟,即可以被录取,现在你们就开始吧。”

众人一听如此容易,立马一窝蜂地向擂台上涌去,士官不满地训斥道:“你们怎么一点次序都不讲,下来下来,都给我下来!现在大家开始排队,按顺序一个一个上,谁都不许抢。听到了没有?每个人都必须守纪律。好,先从你开始。”

士官说着,拍拍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青年,青年面带喜色,连忙跳上擂台。这时士官向他身旁的一名士兵扬扬下巴,士兵立即脱掉军服上衣,光着膀子也跳上擂台。该士兵一脸凶悍,鼓起满身强壮的肌肉,一副准备要找人打架的模样。

擂台上的青年见状,有些迷惑不解。士官清清嗓子,解释说:“噢,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刚才话说得不够详细,漏掉了一个小小的细节。现在我再来补充一点:当你们站到擂台上时,我的这名士兵会想办法把你们扔下去,给你们的一分钟增加些乐趣,这样才有挑战性。要是不来点对抗,测试也就失去了意义,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好了,废话不多说,台上的人准备,计时开始!”

士官话音一落,擂台下的一名士兵掏出怀表,开始计时,台上的士兵则立即向那名青年扑去。该青年不知所措,呆站着没动,被士兵抓住衣领一使劲,一把扔了下去,砸倒了一片台下的观众。排队的青年见状,纷纷面面相觑,几个胆小的立即打了退堂鼓,走出队伍开溜了。其他人则心惊胆战,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士官见状很是不满,大声呵斥着让他们接着上台。留下的青年硬着头皮陆续上去,只有少数身体比较强壮的坚持了下来,被示意通过并在表格上留下了姓名,其他大部分人则被扔得在擂台周围四处开花。一个青年左躲右闪,被抓住后挥拳向士兵打了几下,结果被该士兵一脚踹飞了下去,摔了个鼻青脸肿。士兵于是越发骄横,频频在台上炫耀示威,众青年敢怒不敢言,却又无奈不是人家的对手。

此时参军青年的队伍早已七零八落,大部分人混到了看热闹的人群里,再没有人敢于上台了,士官得意洋洋,奚落众人道:“一群没用的家伙,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下来,像你们这副熊样,怎么拿枪上战场,怎么行军打仗?要是遇上日本人,还不得吓得尿裤子,让人家把大牙笑掉,给父老乡亲脸上抹黑。我说你们丢不丢人啊?还有哪个是带种的,带把儿的,赶紧上去,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众青年被士官一激,群情激愤,随即有几个胆大的爬上擂台,但还没坚持几回合,马上又被摔得滚了下去,丝毫占不到半点便宜。王名扬本来也跃跃欲试,见状后斗志立即萎缩,只是在台下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

正在这时,一名学生恰巧也路过这里,见此情景,一言不发地穿过台下人群,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站到了擂台上。只见他身材欣长,眉目清秀,和王名扬一样穿着一身重大校服,虽然身体略显单薄,但举手投足间镇定自若,十分自信。

征兵的士官见他还只是个学生,很是小看他,说道:“喂,小学生娃子,这儿不是让你闹着玩的地方,趁早回学校老老实实读书去,知道不?瞧你细皮**的,万一鼻子被我的士兵打开了花,你爸妈找上门来,爷们儿我可吃罪不起啊!”

学生对他的话不予理睬,王名扬在台下悄声对他道:“喂,我劝你千万别逞能,万万别冲动。冲动它只是个魔鬼,站在你面前的却是个大魔头啊!”

学生闻言看了他一眼,王名扬一惊,感觉他的眼神实在特别,不知是由什么化学成分构成的,于是闭上嘴巴,静观其变。学生说道:“不用多说了,开始吧!”

士官听后一愣,向台上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会意,甩开膀子向学生扑去。学生一动不动,待他靠近后,立即移动脚步,侧身躲开对方的撞击,同时伸脚一绊,将士兵绊翻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众人见状一阵惊叹,随即又发出一声惊呼,被绊翻的士兵爬起来后又羞又恼,对着学生挥起了老拳。

学生并不惊慌,身体灵活地左躲右闪,士兵的拳头虽然又快又狠,但打中的只有空气,反而把自己累得够呛。过了一会儿,学生买个破绽,把士兵引到了擂台边上。士兵把学生困住后十分得意,一伸手准备把他推下去,学生乘机抓住他的手臂一拉,同时借力一个转身,两人的位置瞬间倒换了过来。士兵则因为学生的拉扯,半截身体已经悬出擂台,正手舞足蹈地试图恢复平衡。学生在他后背上轻轻一点,士兵重心倾斜,不得不摔下台去,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跌了一跤的士兵越发恼怒,又马上爬起来回到擂台上,再次凶狠地向学生逼近连撞带扑着想要把学生压倒在身下,却被学生频频闪身躲过。士兵越斗越急躁,终于按耐不住,对准学生一个猛力冲撞,试图一举将其撞倒在台下。眼见学生被其身形所笼罩,已经无法左右闪避时,学生突然一个后仰翻躺在地,堪堪避过其攻势,同时两脚一齐蹬出,顺势将其蹬飞。士兵挨了这一下,身体在空中来了个后空翻,台下附近的观众见状,立即低头躲闪。紧接着,士兵的身体重重落到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直哼哼,众人随即大声叫好。

招兵士官见状目瞪口呆,嘴巴大张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满脸堆着笑,说道:“好小子,身手不错啊,真是块当兵的料,你被录取了!”

学生却一脸满不在乎,说了一句,“我不是来当兵的”,然后跳下擂台,穿过人群离开了。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十分诧异,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王名扬也感到奇怪,不过他见学生不愿当兵,于是讥笑招兵的士官道:“人家是嫌你那儿池塘太小,养不起大鱼,还得看你们的脸色,不如趁早走人的好。”

士官本来一肚子闷气,被王名扬一激,立即发作道:“少废话,你懂个屁啊你,趁早从大爷面前消失,大爷我现在看见你们学生就来气,拽个锤子啊!”

王名扬闻言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碰到士官痛处了,于是说了声“气死活该”,然后撒腿就跑。士官听后大骂着“小兔崽子,有种别跑,咱俩上台单挑”之类的话上前追赶,王名扬不理他,加快速度朝着刚才那名学生所走的方向跑去。

王名扬一阵小跑,逐渐赶上了他前面的那名学生。两人并肩走到了一起,王名扬喘了几口气,和他打了声招呼,说:“嗨,我叫王名扬,你叫什么?”

对方说话很简短,“刘世英”。

“噢,你也是重大的啊,咱们还是校友呐,呵呵……那个,你的功夫真棒,还没怎么出手,就把那家伙摔趴下了。不知道你在哪学的,这么厉害?”

“怎么,你也想学?”刘世英问道。

“当然了……如果你肯教的话,我自然是乐意之极啦!”

“我现在很忙,没有空。”刘世英拒绝了。

“没关系,等你哪天有时间了再教我,我不着急。我保证会拉上所有认识的同学,虚心向你拜师学艺。我们一定勤学苦练,不辜负你的一片痴心;我们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打败包括你在内的所有对手,一举横扫天下;我们一定遵守武德,惩恶除奸,该出手时就出手,忍不住时就大打出手;我们一定……”

刘世英听到这里,停下脚步,打断他的话问道:“你是学校哪个系的?”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也一定不会拒绝告诉你,实际上我是文学系的,也就是世人所称的才子那类人。才子又称人墨客,自古风流倜傥,出口成章,这你是知道的……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也想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啊?”

刘世英点点头,边走边说道:“怪不得你这么多话。”

王名扬听完顿时愣在了原地,等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刘世英的脚步,说:“这个话多嘛,确实是有一些,不过一般我都能将自己的嘴巴掌控的很好,话可长可短,可说也可不说,可大声说也可小声说,可以夸人也可以骂人,可祝人好运也可咒人不得好死……当然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闭嘴。”

刘世英将信将疑,问:“你真能做到?”

王名扬连忙张嘴准备回答,却又想起自己刚才的许诺,于是闭上嘴巴,使劲儿点点头。刘世英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只是脚下加快了步伐,向学校走去。

两人沉默地走到学校,王名扬一路上差点没憋死,此时见刘世英不理他,正自顾自地走开,于是喊道:“喂,先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个系的呐……”

刘世英头也不回的说道:“音乐系。”

王名扬听了,自言自语道:“音乐系……怪不得呢,这些人耳朵都是为音乐长的,脑袋里跳动的净是美妙的音符,自然不愿意听我发出的噪音。不过我可不是只会制造噪音的家伙,我要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你教我功夫,并且加盟为我们东岛稀歪会的会员!不要小瞧人,我一定能做得到,咱们后会有期!”

王名扬回到教室继续上课,但他听不进课,脑子总是走神,只想着和刘世英再见一面。任课老师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听话地站起身来,却又答非所问,还一脸无辜地称自己的大脑暂时不听指挥。老师无奈,不理他继续讲课,王名扬站了一会儿,又自个儿坐下,继续动他的脑筋。

就这样熬过了一天,待到下午校门开放后,王名扬立即整理好书桌,到校门口拦截刘世英。他在附近找了一块周围视野比较开阔的石台,爬上去在离校的学生群中四处眺望观察。经过一阵搜寻后,王名扬终于发现了刘世英的身影,于是立即上前追赶。待他渐渐追上刘世英后,却又想不出来见面后该说些什么,于是只是悄悄尾随在刘世英身后,看他究竟要到哪里去。

刘世英渐渐远离了人群,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于是拐进了路旁的一条小巷。王名扬不知是计,连忙也跟着走进去,不想却发现刘世英正在那儿等着他。王名扬见状,立即装作很是意外的样子,说道:“这么巧啊,原来你也从这儿经过,呵呵,既然这样,不如咱俩结伴而行,还能谈谈武术什么的……”

刘世英不为所动,问道:“你为什么跟踪我?”

王名扬狡辩道:“跟踪你?没有啊,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恰好在这里遇到了你,又恰好和你同路,没有阴谋诡计,更没有跟踪盯梢,一切都纯属巧合。”

刘世英不理他,出了巷子继续往前走。王名扬跟在他身后,鼓起勇气说道:“喂,等等,我和你一起走……我说你走这么快,急着干什么去呀?”

刘世英边走边说:“到理发馆理发,你也要去吗?”

“这个……正好,我的头发现在长得可以扎辫子了,去就去吧。”

两人一路前行,刘世英带着王名扬东拐西拐,来到位于菜园坝的一家理发馆前,径直走了进去。老板娘见刘世英进来后微微一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示意他先坐在长条椅上稍等片刻。刘世英两人随即坐下来耐心等待。

来理发馆理发的人很多,但老板娘的动作既干净又利索,理头的效率非常高,因此很快就轮到了刘世英和王名扬。这时,突然从门外闯进一伙青年袍哥,为首的那人高昂着脑袋,嘴里叼着烟卷,一副目中无人的无赖相,进来后歪头斜着扫了店里的人一眼,喷着烟圈向老板娘喊道:“喂,老板娘,理发!”

此人名叫范大增,是重庆袍哥帮会中有名的混混。他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统领着一些在赌局和烟馆里认识的狐朋狗友,互相称兄道弟,以敲诈勒索为生,人称‘饭桶’,在街坊四邻中的名声很不好,但没人敢轻易招惹。

老板娘见他们进来,赔笑道:“麻烦几位先坐下等几分钟。”

“什么?理个破发还要等,你看大爷我像是个等的人么,还不快给我速速的!我可给你说好了,要是发理得让人不满意,我可是一个子儿都不掏,还要跟你讨头发损失费,听到了没有?大爷我可不是好惹的,趁早放聪明些!”

老板娘听后十分为难,一旁的王名扬对此十分不满,想站起来驳斥那人几句。刘世英一把按住他的手,摇摇头,示意王名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不待他张口发问,接着对老板娘说道:“阿姨,你就先替他们理吧,我们不着急。”

刘世英说完,向老板娘点点头。老板娘向他感激地一笑,准备动手给范大增理发,他却早已自个儿坐到了发椅上,翘起二郎腿,说道:“这小子还算识时务,不过,爷们儿我可不是那么容易伺候的。我说老板娘,这理发馆里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会理发,没有请几个漂亮的小妞当徒弟?也太显得小家子气了吧!”

老板娘说道:“徒弟是有,只是很不巧,前一阵子姑娘家里出了点事,回去料理家事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还请客人见谅。其实谁理都一样的,再说徒弟哪有师傅熟练,我理发的技术绝对说得过去,这一点您完全可以放心。”

范大增听了仍旧不理不饶,说道:“我不是看不上你的技术,而是看不上你的脸蛋和身材。像你这种半老徐娘,要啥没啥,早就没得混了,赶紧退休才是正经,省得让人见了产生视觉疲劳。今天爷们儿非得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伺候才行,不然我们就不走了,你还得赔偿我们时间损失费,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围在一旁的小弟们闻言立即笑着随声附和,刘世英虽然对他们非常厌恶,但任然不动声色。正当老板娘不知怎么办才好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妈,我回来了”,接着蹦跳着走进来一名女学生。王名扬循声望去,只见她理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女生短发,配上一身整洁的重大女生校服,显得活泼又大方。

老板娘答应了一声,女生注意到那帮袍哥不怀好意的目光,扭头不予理睬,转身后发现刘世英也在,于是惊喜地喊道:“咦,原来你也在这里呀!”

刘世英对她微微一笑。看样子两人认识,而且刘世英还是这里的常客,不然老板娘和她女儿对他这么热情。不过没想到她也是重大的,而且还挺漂亮,以前在学校里怎么就没见过呢?王名扬心里想着,对这名女生十分好奇。

接着女生又看到了一旁的王名扬,问道:“刘世英,这是谁呀?”

“噢,这是我在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叫王名扬。王名扬,这是林君玉,我在学校艺术系认识的一个——朋友,她的绘画非常棒!”

林君玉笑着对王名扬说道:“你好,王名扬,欢迎你到这儿来!”

王名扬受宠若惊,连忙说道:“谢谢,谢谢,认识你也我很高兴!”

林君玉随后又问她母亲道:“妈,你累不累?我给你帮帮忙吧!”

老板娘摆摆手,说道:“不用了,妈一个人就够了,你快回屋画画去吧!”

老板娘说着,就要把她往屋里推。这时,只听范大增喊道:“慢着!”

老板娘闻言一惊,不得不停下,范大增扔掉烟头,阴阳怪气地说道:“老板娘,原来你还有个女儿呀,想不到人长得还挺水灵。现在既然没有别人,不如让她留下来陪陪老爷,你就一边歇着去吧,爷们儿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老板娘推说道:“我女儿不会理发!”

“笑话!哪有老娘是理发匠而女儿却不会理发的,你最好不要给我推三阻四,赶紧让她留下好好伺候爷们儿几个,小心把我们惹恼了没你好果子吃!”

众袍哥闻言更是一副凶恶像,王名扬见了十分气愤,忍不住讥讽道:“照你这样说来,你爹若是个土匪流氓,那你也一定是个同等货色了!”

林君玉一听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王名扬见状十分得意,范大增却马上就火了,站起身抓着王名扬的衣领狠狠说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敢找大爷我的茬,以为我们袍哥是好惹的吗?小心哪天我们砍了你的枝子,看你还敢不敢和我们对着干!你给我听好了:这个世界上比你狠的人多的是,不要自找苦吃!”

王名扬没吃他这一套,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袍哥也分三六九等,像你这样没权没钱没关系没正当职业又没道德的家伙,只能去当街头混混,是袍哥帮会中最没有地位的。除了你手下的一帮小喽啰,谁会把你当回事儿?”

“行,看样子你是皮痒痒了,老子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范大增羞恼成怒,扬拳对准王名扬的脑门就要挥下去,王名扬缩缩脖子正要躲闪,却发现刘世英已经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刘世英笑地对范大增说道:“大家有话好说,何必动武呢?”嘴里说着,手上的力道却不减,手指间相互紧扣,向对方的骨骼挤压,并伴有一定程度的扭折。表面看似无事,实则危险至极。

范大增的手腕被刘世英牢牢拿住,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疼得他脸上直冒汗,但急切间却又挣脱不开,知道对方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于是瞬间转变了态度,说道:“这位老兄说得对,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该伤了和气,这回也算是相互认识了。即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几位了,咱们改日再见。”

刘世英闻言放开了他,说了声“对不住了”,依旧和颜悦色。范大增揉揉被捏地红肿的手腕,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边走边喊道:“兄弟们走!”

袍哥们皆尾随他而去,发馆里顿时安静下来。王名扬整整衣服说道:“这帮人真是欠揍,就会欺软怕硬。等我学会武功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刘世英对他说道:“武术的发明确实是用来**对手的,但是不能轻易出手,如果你不能明白这一点,那你永远也学不好武功,我也绝对不会教你。”

王名扬闻言很是无奈,说:“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教我?”

刘世英微微一笑,说:“这个问题得由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没有人能够代替你回答……不说这些了,咱们赶快抓紧时间理发。阿姨,就请麻烦你了。”

“啊,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母女俩还应该感谢你们才是……”。老板娘笑着说道,随即开始替刘世英剪头,不一会儿就手脚麻利地全部弄好了。刘世英冲洗完头发,一边等头发晾干,一边看老板娘继续给王名扬理。

这时林君玉在一旁无事可干,与刘世英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又和王名扬交谈起来,问道:“王名扬,你在学校是学什么的,有什么特长没有?”

王名扬看了刘世英一眼,回答道:“噢,我是学文学的,特长是把一句话说成十句话,把无聊的事情说成有趣的事情,把自己的自作多情写进日记里,把别人的风情万种写进诗里,把自己和别人的愚蠢透顶写进故事里,就是这样。”

林君玉笑道:“是吗,听起来还不错,你必定是个大才子无疑。”

“啊,过奖过奖,其实也许大概差不多有可能就是这样。”

林君玉凑近王名扬的耳朵,说道:“那你知道我的特长是什么吗?”

王名扬摇摇头,“不知道,不会是画人的像吧?”

“才不是呢。”林君玉神秘地一笑,说道:“等我给你理完发,你就知道了。”

王名扬奇怪地问她:“阿姨不是说你不会理发吗?”

林君玉坏笑着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动动剪刀,用梳子理理头发,喷点药水,弄出个发型什么的嘛。理发说到底也是一种艺术形式,而艺术之间都是相通的,所以多少我还是会一点的。不信你问问刘世英,你说是不是呀?”

刘世英听到她的话后,轻咳一声,说道:“嗯,林君玉确实也会给人剪头发,毕竟她是学艺术的,心灵手巧,只是技术有些不熟练。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替你理的好,毕竟理发和绘画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比如画得不好的地方可以擦掉重画,但是已经理坏的地方不可能重理。再说她们艺术家的想法经常千奇百怪,虽然不失创意,却也免不了有些怪异,当然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

“听你这样一说,还挺有意思的,那我就试试看吧!”王名扬不知是计,点头同意了。林君玉偷偷向刘世英吐了吐舌头,刘世英竭力忍住笑,假装没看见。接着林君玉从她母亲手里要过剪刀和梳子,老板娘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可别乱来啊,当心别把小伙子的头发剪坏了,害得人家明天上不成课。”

“放心,您就瞧好了吧,我保证会让你们都满意的!”

接着林君玉开始舞弄手中的剪刀,只见王名扬脑袋上的头发唰唰唰直往下掉。过了一会儿,发理好了,林君玉帮他洗干净后,让他看看效果怎样。王名扬看到前面的发型还不错,于是点点头很是满意。不想他无意间伸手在后脑勺上一摸,发现耳朵两侧的头发全部不翼而飞,脖子正中央却多出了一根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