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980年5月28日，在镇上信用社上班的爷爷，像往常一样整理账本。随着嘈杂的人声，几个保安突然来到爷爷的跟前。
保安拿出一份处理报告让爷爷签字，并催促爷爷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赶紧离开。
爷爷向同事交接了工作后，简单收拾了宿舍的物品，骑着他那辆破旧的凤凰“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白色的布袋，嘎吱嘎吱地回到了村里。
那天，全家人都心情沉重地坐在院子里，奶奶边抹眼泪边责骂爷爷：“现在全家要喝西北风啊！”
爷爷默默摇着蒲扇，一言不发。
原来，在信用社做总账会计的爷爷，在临近退休的时候被开除了党籍和公职。
理由是，不服从组织安排。所谓的“不服从组织安排”，其实只是那些人绞尽脑汁想出的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爷爷曾经是一名军人、老党员，身姿挺拔，即使满头银发后依然保持部队时的寸头，也保持部队时的作风。
部队培养了他刚正不阿的性格。
但爷爷这样的性格，按我爸说的“太耿直了，平时没有结交人脉和利用人脉，没有靠山，遇到事情别人都恨不得‘墙倒众人推’。”
爷爷奶奶育有8个孩子，5个儿子，3个女儿，我爸排行第七。
原本爷爷的微薄工资是不能养活全家的，但凭着奶奶带着伯伯和姑姑们，没日没夜地干农活，才勉强糊口。
现在，爷爷回家后，日子也更加艰难。
我爸和六伯那时候还在读高三。
爷爷被开除后，我爸和六伯在临近高考的时候，被学校告知不符合参加高考的条件，被迫辍学了。
我爸数学很好，珠算和心算很厉害，说一个算式，他能秒出结果，据说数学几乎都是满分。
六伯文章写得很好，字也写得很好看，村里人要写证明、信件，都会找到他。
2
在日以继日繁重的劳作中，奶奶也越发变得暴躁，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她训斥和怒吼的声音。
爷爷和奶奶天生性格不合，后来也更加严重，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爷爷的性格其实是不善言辞的，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地抽着旱烟，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是“闷葫芦”，我后来从我爸五兄弟身上多少还能看到爷爷的影子。
很多时候，面对奶奶的指责，他都无力反驳，只好一声不吭。
他知道他的选择将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接踵而来的困顿生活，孩子的前途无望，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到他的头上，使得爷爷更加沉默了。
奶奶的怒气找不到宣泄的对象，脾气愈发暴躁，最后，两人闹到分屋而居、分桌而食的地步。
3
我爸几兄弟都先后成家，我们这些堂兄弟姐妹们也接连出生了，日子更加捉襟见肘。
看着周围的人都纷纷倒腾各种赚钱的行当，过上了有吃有喝的日子，他们也计划买一辆客车跑客运。
无奈缺钱，于是我爸两兄弟就央求爷爷帮他们打报告向镇上的信用社申请贷款，以新车和家里原有的拖拉机作为抵押。
那时候，国家鼓励人民大众下海创业，贷款比较容易，爸爸的同学也获得了贷款，可是，爷爷的报告被退回了，审批意见是：“由于刘志广严重违规，不同意其子的贷款审批。”
报告是爷爷曾经的下属梁伯伯送到家里来的。
梁伯伯和爷爷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很好的朋友。
两人在厅堂聊了很久，梁伯伯临走的时候告诉爷爷，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让爷爷注意一点。
梁伯走后，爷爷在院子里的龙眼树下坐了很久，思索了很久。
4
买车的计划泡汤后，我爸和六伯又倒腾起了养猪。
第一年，他们找亲戚朋友借钱买了几头小猪，在两兄弟的精心照料下，小猪长得膘肥体壮，年底卖的时候，还小赚了一笔。
于是，爸爸和六伯准备扩大养殖规模，买进了十几头小猪，没想到，小猪买回来没几天，就在一天傍晚的时候口吐白沫，全部倒地身亡。
村里的兽医诊断：中毒。
第二天，一封匿名信送到了爷爷手中，内容是：
你儿子养的猪还好吗，别浪费钱了。
爷爷手里捏着那封信，气得青筋暴起：
“欺人太甚”。
爸爸不信邪，又买了一批小猪回来，果不其然，没几天又是口吐白沫死亡了。
5
我们堂兄弟姐妹共有18个，大伯家的堂哥是最大的，和我相差9岁。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隔壁邻居家对我们家有很深的敌意。
邻居家姓赖，不是我们村本姓，后来搬迁过来的。
我那时候还很小，有一次，我们家的鸡不小心跑到隔壁家去了，几个鸡全部被打死扔到了我们家门口。
我妈都要气疯了，拿起一把刀就要和他们家拼命，最后被我爸拦了下来。
我妈气不过，和我爸大吵了一顿。
我非常害怕，我不明白可爱的鸡为什么会被打死，也不明白爸妈为什么吵架。
等我稍微大一点，隔壁邻居也越发嚣张了，背地里叫我爸“猪七”，叫我妈“癫婆”，叫我们“猪崽”。
我虽然小，但我知道这些词的意思，每次看见他们，我都会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小学开始，我和隔壁的儿子就是同一个班，那个儿子经常在班级里叫我“猪崽”，还会把蚯蚓、大青虫放到我的书包里。
每次我都会追着他打，无奈，打不过，还被起哄说，
我喜欢他，才追着他跑。
我哭着跑回家，可爸妈也无可奈何，只是叫我要忍耐。
“为什么要忍？”我向爸妈大声地吼着。
一直到三年级，我已经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暴脾气了，开始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因为爷爷告诉我：
“一时的输赢不能代表什么，你要学会把他远远甩在后面，然后再回头打击他。学习就是你能赢他的法宝。”
我听懂了爷爷的话，从一年级的课程开始补，自己自学补课，不懂的，就问堂哥和堂弟。
虽然我不想惹别人，可奈何别人不想放过我。
一天中午，我到教室后，发现很异样，大家都围在我的座位周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座位旁边，一打开书包，一坨牛粪赫然映入眼帘。
我压住自己的愤怒，狠狠地扫射周围，想找出作恶的人。
结果，毫不意外地，那个姓赖的邻居儿子，走了过来，说：
“喜欢我的礼物吗？”
我冷笑了一声，操起铅笔盒就往他头上猛砸，直到铅笔盒都砸扁了。
我的手也开始痛得发麻，我顺势丢掉铅笔盒，拎起他的衣领，把他逼到墙边，抡起拳头往他脸上就是一顿揍。
直到我看到他脸上的鲜血出来，我才停止了。
他蹲在墙边，捂着脸，哇哇地哭。
手很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肿了，但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害怕，担心给父母带来麻烦。
回家后，我预想邻居来家里找麻烦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发生。
父母默默地帮我擦药。
然后，听到隔壁家传来一顿训斥：
“你连一个女的都打不过，还有脸回来！还有脸哭！”
对了，忘记说了，我是女生。
大伯家的堂哥中专毕业了，当兵，政审不符合条件；进单位，政审不符合条件。
就这样，成了待业青年。
有人找到大伯，说可以推荐堂哥进糖厂工作，有编制，公家饭碗。大伯一听高兴坏了，立刻找到我六伯，让他去村委开个证明。我六伯听到有这么好的事，不免多疑了起来。
大伯、六伯找到爷爷商量，爷爷坚决反对，说堂哥如果进糖厂工作，等于是把堂哥送到那些人的手里。
伯父们不敢激怒爷爷，堂哥进糖厂的事就只好作罢了。
爷爷知道，那些人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了。
6
一天，我记得是夏天的一个中午，很热，奶奶在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就出现了腹痛和呕吐的情况。
我们那时候正在院子门口的龙眼树底下玩，看见奶奶脸色煞白，手捂住肚子，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我们非常害怕，赶紧跑去呼叫大人们。
伯伯们赶来，把奶奶送去了医院抢救。
经过洗胃，奶奶被救了回来。
等奶奶清醒后，医生就询问奶奶误吃了什么食物。
奶奶说，她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一个卖鸭子的男人路过，骑着一辆自行车，车后面是一笼鸭子。男人跳下自行车，问她：
“要不要买鸭子，天气太热了，便宜卖了，好早点回去。”
奶奶想着好久没吃肉了，就买了一只。哪知道，才吃了几块就开始呕吐和肚子痛了。
“经过化验，这个鸭子是下了农药的。”
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7
联想起一系列奇怪的事情，爷爷觉得我们已经落入别人的织好的网里了，大网正在收紧。
于是，爷爷把几个儿子叫到一起，把他被开除的始末告诉了大家。
镇上唯一的国有糖厂，是爷爷当兵的时侯带部队建起来的。转业后，爷爷在信用社工作，也密切关注着糖厂的发展。
糖厂的各项收入和支出，都会通过信用社。所以爷爷清楚糖厂的财务状况，并且从他去信用社的第一天开始，就为糖厂专门做了一个账本，清楚记录着糖厂的各项收支情况。
直到有一天，一个私人老板看中了这个糖厂，欲低价承包，他们打通了上上下下的关系，承包进入了实质阶段。
一天，一份关于糖厂的财务报告到了爷爷手中，需要爷爷审核，凭爷爷对糖厂的了解，爷爷知道，这份报告已经严重低估了糖厂的价值。
那么，到底是谁想承包糖厂呢？
爷爷暗中调查后，发现准备承包糖厂的人就是现任姚厂长的小舅子。
爷爷拒绝在糖厂的财务报告上签字，并找到了负责糖厂的资产处理小组，告诉他们，国有资产被严重低估，这是犯罪。
糖厂承包计划被搁置。
一个星期后，爷爷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爷爷拿出了他藏在箱子里的账本，厚厚的一沓。
他还拿出一个工作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调查的情况。
爷爷让我爸抄一份账本，我爸抄了几天才抄完。
六伯带着抄好的账本，按照爷爷的嘱托，踏上了去往省会的班车。
六伯是天刚亮就出发的。
出门的时候，路上行人都没有几个。
半路在一个服务站休息，突然，两个男人冲上班车，抢走了六伯的行李，然后开着车逃跑了。
六伯只好半路坐车回来。
“看来，我们已经被密切监视了。”
8
几天后，一辆轿车开到了我们家门前。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梳着油亮的背头，身上是崭新的西服，手里还夹着一个黑色皮包。
中年男人看见爷爷，满脸堆笑，把他那只肥腻的右手伸到了爷爷跟前：
“老会计，别来无恙啊，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爷爷无动于衷，半闭着眼躺在摇椅上，用蒲扇轻轻挡开那只肥手，
“你来干什么？有何贵干？”
男人悻悻地收回了手，嚣张道：
“老会计，听说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啊！别不识抬举！”
男人慢慢把脸凑到了爷爷面前。
“你可以清高，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让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不劳烦你费心。人在做，天在看。”
爷爷摇着他的蒲扇，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邻居跑去地里告诉奶奶，说我们家有贵客。
奶奶一身尘土，用扁担挑着两个箩筐从地里回来。
男人看见奶奶，立刻像嘴上抹了油一样，一口一个“嫂子”，把奶奶哄得合不拢嘴。
临走时，男人把一个用厚厚报纸包着的包裹悄悄塞到了奶奶的手上。
奶奶打开一看，是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
奶奶高兴坏了，问爷爷：
“这人是谁，咋这么懂事呢，还给我们家送钱。”
爷爷一听就怒不可遏，他拎起那沓钱就扔到了那辆正要开走的车上：
“和你的钱一起滚蛋！”
“别不识好歹！”
中年男人悻悻地开车走了。
奶奶一看到手的钱没了，坐在地上就是一顿呼天喊地。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人就是想要我们的命！”
爷爷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烟筒里褐色的液体都被爷爷吹得飞溅了出来。
1980年5月28日，在镇上信用社上班的爷爷，像往常一样整理账本。随着嘈杂的人声，几个保安突然来到爷爷的跟前。
保安拿出一份处理报告让爷爷签字，并催促爷爷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赶紧离开。
爷爷向同事交接了工作后，简单收拾了宿舍的物品，骑着他那辆破旧的凤凰“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白色的布袋，嘎吱嘎吱地回到了村里。
那天，全家人都心情沉重地坐在院子里，奶奶边抹眼泪边责骂爷爷：“现在全家要喝西北风啊！”
爷爷默默摇着蒲扇，一言不发。
原来，在信用社做总账会计的爷爷，在临近退休的时候被开除了党籍和公职。
理由是，不服从组织安排。所谓的“不服从组织安排”，其实只是那些人绞尽脑汁想出的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爷爷曾经是一名军人、老党员，身姿挺拔，即使满头银发后依然保持部队时的寸头，也保持部队时的作风。
部队培养了他刚正不阿的性格。
但爷爷这样的性格，按我爸说的“太耿直了，平时没有结交人脉和利用人脉，没有靠山，遇到事情别人都恨不得‘墙倒众人推’。”
爷爷奶奶育有8个孩子，5个儿子，3个女儿，我爸排行第七。
原本爷爷的微薄工资是不能养活全家的，但凭着奶奶带着伯伯和姑姑们，没日没夜地干农活，才勉强糊口。
现在，爷爷回家后，日子也更加艰难。
我爸和六伯那时候还在读高三。
爷爷被开除后，我爸和六伯在临近高考的时候，被学校告知不符合参加高考的条件，被迫辍学了。
我爸数学很好，珠算和心算很厉害，说一个算式，他能秒出结果，据说数学几乎都是满分。
六伯文章写得很好，字也写得很好看，村里人要写证明、信件，都会找到他。
2
在日以继日繁重的劳作中，奶奶也越发变得暴躁，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她训斥和怒吼的声音。
爷爷和奶奶天生性格不合，后来也更加严重，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爷爷的性格其实是不善言辞的，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地抽着旱烟，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是“闷葫芦”，我后来从我爸五兄弟身上多少还能看到爷爷的影子。
很多时候，面对奶奶的指责，他都无力反驳，只好一声不吭。
他知道他的选择将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接踵而来的困顿生活，孩子的前途无望，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到他的头上，使得爷爷更加沉默了。
奶奶的怒气找不到宣泄的对象，脾气愈发暴躁，最后，两人闹到分屋而居、分桌而食的地步。
3
我爸几兄弟都先后成家，我们这些堂兄弟姐妹们也接连出生了，日子更加捉襟见肘。
看着周围的人都纷纷倒腾各种赚钱的行当，过上了有吃有喝的日子，他们也计划买一辆客车跑客运。
无奈缺钱，于是我爸两兄弟就央求爷爷帮他们打报告向镇上的信用社申请贷款，以新车和家里原有的拖拉机作为抵押。
那时候，国家鼓励人民大众下海创业，贷款比较容易，爸爸的同学也获得了贷款，可是，爷爷的报告被退回了，审批意见是：“由于刘志广严重违规，不同意其子的贷款审批。”
报告是爷爷曾经的下属梁伯伯送到家里来的。
梁伯伯和爷爷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很好的朋友。
两人在厅堂聊了很久，梁伯伯临走的时候告诉爷爷，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让爷爷注意一点。
梁伯走后，爷爷在院子里的龙眼树下坐了很久，思索了很久。
4
买车的计划泡汤后，我爸和六伯又倒腾起了养猪。
第一年，他们找亲戚朋友借钱买了几头小猪，在两兄弟的精心照料下，小猪长得膘肥体壮，年底卖的时候，还小赚了一笔。
于是，爸爸和六伯准备扩大养殖规模，买进了十几头小猪，没想到，小猪买回来没几天，就在一天傍晚的时候口吐白沫，全部倒地身亡。
村里的兽医诊断：中毒。
第二天，一封匿名信送到了爷爷手中，内容是：
你儿子养的猪还好吗，别浪费钱了。
爷爷手里捏着那封信，气得青筋暴起：
“欺人太甚”。
爸爸不信邪，又买了一批小猪回来，果不其然，没几天又是口吐白沫死亡了。
5
我们堂兄弟姐妹共有18个，大伯家的堂哥是最大的，和我相差9岁。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隔壁邻居家对我们家有很深的敌意。
邻居家姓赖，不是我们村本姓，后来搬迁过来的。
我那时候还很小，有一次，我们家的鸡不小心跑到隔壁家去了，几个鸡全部被打死扔到了我们家门口。
我妈都要气疯了，拿起一把刀就要和他们家拼命，最后被我爸拦了下来。
我妈气不过，和我爸大吵了一顿。
我非常害怕，我不明白可爱的鸡为什么会被打死，也不明白爸妈为什么吵架。
等我稍微大一点，隔壁邻居也越发嚣张了，背地里叫我爸“猪七”，叫我妈“癫婆”，叫我们“猪崽”。
我虽然小，但我知道这些词的意思，每次看见他们，我都会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小学开始，我和隔壁的儿子就是同一个班，那个儿子经常在班级里叫我“猪崽”，还会把蚯蚓、大青虫放到我的书包里。
每次我都会追着他打，无奈，打不过，还被起哄说，
我喜欢他，才追着他跑。
我哭着跑回家，可爸妈也无可奈何，只是叫我要忍耐。
“为什么要忍？”我向爸妈大声地吼着。
一直到三年级，我已经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暴脾气了，开始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因为爷爷告诉我：
“一时的输赢不能代表什么，你要学会把他远远甩在后面，然后再回头打击他。学习就是你能赢他的法宝。”
我听懂了爷爷的话，从一年级的课程开始补，自己自学补课，不懂的，就问堂哥和堂弟。
虽然我不想惹别人，可奈何别人不想放过我。
一天中午，我到教室后，发现很异样，大家都围在我的座位周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座位旁边，一打开书包，一坨牛粪赫然映入眼帘。
我压住自己的愤怒，狠狠地扫射周围，想找出作恶的人。
结果，毫不意外地，那个姓赖的邻居儿子，走了过来，说：
“喜欢我的礼物吗？”
我冷笑了一声，操起铅笔盒就往他头上猛砸，直到铅笔盒都砸扁了。
我的手也开始痛得发麻，我顺势丢掉铅笔盒，拎起他的衣领，把他逼到墙边，抡起拳头往他脸上就是一顿揍。
直到我看到他脸上的鲜血出来，我才停止了。
他蹲在墙边，捂着脸，哇哇地哭。
手很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肿了，但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害怕，担心给父母带来麻烦。
回家后，我预想邻居来家里找麻烦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发生。
父母默默地帮我擦药。
然后，听到隔壁家传来一顿训斥：
“你连一个女的都打不过，还有脸回来！还有脸哭！”
对了，忘记说了，我是女生。
大伯家的堂哥中专毕业了，当兵，政审不符合条件；进单位，政审不符合条件。
就这样，成了待业青年。
有人找到大伯，说可以推荐堂哥进糖厂工作，有编制，公家饭碗。大伯一听高兴坏了，立刻找到我六伯，让他去村委开个证明。我六伯听到有这么好的事，不免多疑了起来。
大伯、六伯找到爷爷商量，爷爷坚决反对，说堂哥如果进糖厂工作，等于是把堂哥送到那些人的手里。
伯父们不敢激怒爷爷，堂哥进糖厂的事就只好作罢了。
爷爷知道，那些人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了。
6
一天，我记得是夏天的一个中午，很热，奶奶在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就出现了腹痛和呕吐的情况。
我们那时候正在院子门口的龙眼树底下玩，看见奶奶脸色煞白，手捂住肚子，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我们非常害怕，赶紧跑去呼叫大人们。
伯伯们赶来，把奶奶送去了医院抢救。
经过洗胃，奶奶被救了回来。
等奶奶清醒后，医生就询问奶奶误吃了什么食物。
奶奶说，她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一个卖鸭子的男人路过，骑着一辆自行车，车后面是一笼鸭子。男人跳下自行车，问她：
“要不要买鸭子，天气太热了，便宜卖了，好早点回去。”
奶奶想着好久没吃肉了，就买了一只。哪知道，才吃了几块就开始呕吐和肚子痛了。
“经过化验，这个鸭子是下了农药的。”
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7
联想起一系列奇怪的事情，爷爷觉得我们已经落入别人的织好的网里了，大网正在收紧。
于是，爷爷把几个儿子叫到一起，把他被开除的始末告诉了大家。
镇上唯一的国有糖厂，是爷爷当兵的时侯带部队建起来的。转业后，爷爷在信用社工作，也密切关注着糖厂的发展。
糖厂的各项收入和支出，都会通过信用社。所以爷爷清楚糖厂的财务状况，并且从他去信用社的第一天开始，就为糖厂专门做了一个账本，清楚记录着糖厂的各项收支情况。
直到有一天，一个私人老板看中了这个糖厂，欲低价承包，他们打通了上上下下的关系，承包进入了实质阶段。
一天，一份关于糖厂的财务报告到了爷爷手中，需要爷爷审核，凭爷爷对糖厂的了解，爷爷知道，这份报告已经严重低估了糖厂的价值。
那么，到底是谁想承包糖厂呢？
爷爷暗中调查后，发现准备承包糖厂的人就是现任姚厂长的小舅子。
爷爷拒绝在糖厂的财务报告上签字，并找到了负责糖厂的资产处理小组，告诉他们，国有资产被严重低估，这是犯罪。
糖厂承包计划被搁置。
一个星期后，爷爷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爷爷拿出了他藏在箱子里的账本，厚厚的一沓。
他还拿出一个工作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调查的情况。
爷爷让我爸抄一份账本，我爸抄了几天才抄完。
六伯带着抄好的账本，按照爷爷的嘱托，踏上了去往省会的班车。
六伯是天刚亮就出发的。
出门的时候，路上行人都没有几个。
半路在一个服务站休息，突然，两个男人冲上班车，抢走了六伯的行李，然后开着车逃跑了。
六伯只好半路坐车回来。
“看来，我们已经被密切监视了。”
8
几天后，一辆轿车开到了我们家门前。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梳着油亮的背头，身上是崭新的西服，手里还夹着一个黑色皮包。
中年男人看见爷爷，满脸堆笑，把他那只肥腻的右手伸到了爷爷跟前：
“老会计，别来无恙啊，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爷爷无动于衷，半闭着眼躺在摇椅上，用蒲扇轻轻挡开那只肥手，
“你来干什么？有何贵干？”
男人悻悻地收回了手，嚣张道：
“老会计，听说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啊！别不识抬举！”
男人慢慢把脸凑到了爷爷面前。
“你可以清高，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让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不劳烦你费心。人在做，天在看。”
爷爷摇着他的蒲扇，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邻居跑去地里告诉奶奶，说我们家有贵客。
奶奶一身尘土，用扁担挑着两个箩筐从地里回来。
男人看见奶奶，立刻像嘴上抹了油一样，一口一个“嫂子”，把奶奶哄得合不拢嘴。
临走时，男人把一个用厚厚报纸包着的包裹悄悄塞到了奶奶的手上。
奶奶打开一看，是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
奶奶高兴坏了，问爷爷：
“这人是谁，咋这么懂事呢，还给我们家送钱。”
爷爷一听就怒不可遏，他拎起那沓钱就扔到了那辆正要开走的车上：
“和你的钱一起滚蛋！”
“别不识好歹！”
中年男人悻悻地开车走了。
奶奶一看到手的钱没了，坐在地上就是一顿呼天喊地。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人就是想要我们的命！”
爷爷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烟筒里褐色的液体都被爷爷吹得飞溅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