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3年1月23日，我死了
翻遍全网，在一个明媚的早晨，选择了最不痛苦的死法。
但是我很严肃地告诉你，那是假的，过程很难受。
哦，我还写了一封遗书。
我呆呆得站在尚有余温的身体旁边，咦，怎么没有黑白无常把我带走啊。
我的脑子钝钝的，可能死前吸进来的一氧化碳还会伤害到灵魂？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闪了一下，就像老电视卡顿一般。
我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我愣在原地，看着眼前变化，整个人都一个激灵。
什么鬼！谁把我的灵魂吸到外星上了吗？还是有人拿我的灵魂做实验啊？
我赶紧看看我全身，死前一样的打扮，而且确实是飘着的。
确定一点——我确实挂了。
面前是一整个大屏，屏幕直击我的尸体，如果不是没有任何起伏，就像睡着一样。
不是，死了还要暴露我的大脸吗……
在屏幕的两边是各种代码，红红绿绿的，就跟表哥每次敲代码的屏幕一样。
上面还有一个搜索引擎的输入口，和某度一样。
难道那里是可以直接搜信息吗？
大屏下面是操作台，就和电脑差不多。
我走过去，刚准备尝试一下。
“谁让你动了？还没录入信息呢，你动也没用。”
我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鬼？
真不是我咒人家，面色白中带点青，有点像咸鸭蛋的色，任谁看也不是个大活人吧！她穿着标准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工牌：
【地府阴差：昭雪】
她把一个扫描仪式的玩意往我身上扫了一下。
“滴——”
大屏瞬间跳转页面并开始播报信息，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
?姓名：颜灵；
死因：自杀
导致死亡原因：网暴/？？？
具体经历：不好意思，您暂无权力阅读?
“给你六天时间，给你时间再看看这个世界。
第七天要办手续的，麻烦的很，准时报到。”
阴差开始输入信息，动作很麻利，让我想起校医院插针插三次都没进血管的医生。
麻木又着急，看都不看我一眼……
“记住，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
“这个问号啥意思？这是怎么回事？你为……”
我还没说完，阴差就不见了。
我现在更懵了。
但没给我缓缓的时间。
大屏发出叮的一声，弹出了一条信息：
【颜老二】
“灵灵，爸爸马上就回来了，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馄饨。”
这是我给我爸的备注，我妈是老大。
这个备注加上刚刚的话语弹出在我的面前。
？？？
我该不会，在我的手机里吧，这个大屏是我的手机界面？
“爷爷今天状态特别好，晚上多吃一点。”
爸爸的消息继续发过来。
我点开消息，真的是我和爸爸的V的对话界面，因为背景是我跟爸爸还有爷爷的合照。
看着背景和这些消息，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像有人用力捏它。
我的手不自觉放到心脏的位置上，原来做鬼也会心痛啊。
我妈过世早，我被爸爸还有爷爷拉扯大。
在我活过的24年里，我爸为我付出太多了。
初二决定学音乐，爸爸拗不过我。
结果中考失利，高考也差了五分。
但是还好，我考研成功去了魔都的师范大学，一个非常理想的大学，这个结果也疏散了堵在我心中的一口气。
可我没想到，就因为我拿着这张录取通知书去病房看爷爷，照片流露到网上，就引来了各种无端谩骂：
“粉色的头发刚好舞女发色一样了，一般舞女都是粉色女郎。”
“就是个混夜店的。”
“打扮成这样去勾引老人是吧！”
“爷孙恋，真刺激。”
“陪酒女！这样也配当老师？”
“……”
那些声音从网络出现到我的身边，我一直在反抗。
我解释那是我爷爷，他们说：
“无风不起浪。”
我愤怒，我要起诉，
他们说：
“我等你来告我！”
“什么身份，还不让人说了？！”
后来，我反抗不动了。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一个音乐生而已。
自认为我对他人很友善，也有很多朋友，就因为染了头发，就被网上的那些素昧平生的键盘侠直接定义为不务正业，做皮肉生意的人？
甚至要把爷爷扯上，认为我和爷爷有不正当关系。
那可是，我最爱最爱的爷爷……
“您已开锁。”
智能门锁的声音传来。
“灵灵——”
是爸爸回来了。
拖鞋在地面走动的声音传来，步伐非常快。
大概是从11月开始？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从那时候算起，满打满算我也遭受网暴两个多月。
爸爸总是守在我的身边，一遍遍告诉我：
“会好的。”
“你什么都没做错。”
“我们都在呢。”
……
可是，爸爸，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听不进去……
“灵灵！”
爸爸又在害怕了。
他是个很有魄力的男人，做事胆大而果断，但是在我的事情上却总是担心来担心去。
每次爸爸必须出门时，一旦我没有回音，他经常这样恐惧地喊我名字，生怕我出现什么意外。
但是对不起，爸爸，这次是真的……
我的脑子里面永远都是那满屏的恶毒话语。
我在手机的相册里，找到仅存的几张照片。
那是我刚染完头发，喜滋滋得拍了几张。
我顶着浅粉色的头发，笑得真的好灿烂，就像美人鱼公主。
我好怀念啊……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法集中注意力了，
连我最爱的音乐和练琴也没法进行，
我总是早上四点突然惊醒，
然后听着很快的心跳声，笼罩在害怕中。
我想去跑步，但是跑一圈就跑不动了，
我以前很喜欢吃美食，但是我连三餐都没胃口。
他们说，我抑郁了，得吃药。
朋友们，真的很神奇，
我焦虑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低沉地好像不会动。甚至最近一次感到心情明显的起伏，竟是刚刚——我变成阿飘了之后。
但是我还是早醒，从四点变成了两点。
后来，我连最基本的洗漱都觉得困难……
爸爸持续敲了敲门，但是躺在床上的我已经不可能再给他回应。
爸爸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直接进来了。
该说不说，这个屏幕超级智能，就跟智能摄像头一样，还能跟着声音调整方向。
爸爸一定察觉到不对劲了吧，屋子里炭火的味道非常明显。
他赶紧开了窗，然后快步走到我身边。
“灵灵？”
他轻轻地拉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的鼻息，连伸出的手指都在轻微发抖。
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爸爸叫我起床上学，也是轻轻的捏住我的鼻子，用这种方式把我叫醒……
爸爸跪在我的床旁边，双手抱住我的身体，头埋在被褥里。
他的手很用力，青筋暴起。再抬起头时，就是满面的泪水，被子上湿了一大片。
爸爸开始痛哭，无比猛烈，就像儿时的我在商场和爸爸妈妈走丢时，嚎啕大哭的模样。
然后控制不住地干呕、咳嗽。
我见过我爸哭，就一次，我奶奶过世那天。
我想起爸爸走到我身边，眼睛通红：
“灵灵，爸爸没有妈妈了。
我们以后，只能去山上看奶奶了。”
但是，他这次哭的比那次还要崩溃。
对不起，爸爸。
你养了24年的女儿，也没了，没人陪你去看你的妈妈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身边的动静开始变小。
我看见爸爸拿出了手机，但这个大屏并不能如我所想看到爸爸的手机页面。
也许，我可以进入爸爸的手机吗？
下一秒，我眼前的东西变了。
页面变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通讯录，另一部分还是和之前一样监控爸爸的状态。
通讯录里的称呼很显然是爸爸备注的。
我到爸爸的手机里来了！
爸爸的手指停留在爷爷的手机号上，但还是决定往下滑，
停在——王晶，我妈。
“王晶。”
爸爸的声音嘶哑，带着抑制不住的抽泣。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手机那边不可能有回应……
“女儿没了……女儿没了！”
我爸又开始情绪激动，哭得不能自已，只能发出：“啊……啊……”
他哭到失声……
后来，爸爸给每一个亲戚朋友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每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巨大的悲伤当中：
“别太难过，人要往前看。”
“灵灵，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
我很清楚，爸爸不想面对这一切，他也得面对。
按照老家的惯例，我的尸体在家摆一天，就得火葬，然后葬入祖坟了。
一切都那么紧急，他不得不告诉自己的父亲，告诉我病卧在床的爷爷：你最爱的孙女死了。
每一刻对爸爸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痛苦。
但是爸爸，我太累了，我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我不想拖累你了。
没关系的爸爸，你一定会走出来的。
然后，然后你就不需要再过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了。
?死后的半天?
我摸清了这个空间的运行机制：
① 电子设备，有摄像头我就能看到外面；
② 网络；
③ 我可以进入不同的电子设备，但前提是，这些设备必须在同一个空间，不能有墙阻隔。
④ 可以进入设备，不能随便动手机、电脑这类有显示屏的页面，屏幕会剧烈抖动！
（上午我没注意动了老爸的手机页面，结果屏幕的异样让我爸一度以为手机坏了）
不得不感叹地府真的很人性（哦不，鬼性），死后还能看看爸爸和爷爷。
我进入了安在老家的监控，那里视角最好，我可以看到每一个人。
爸爸安装的是比较好的设备，我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我看到小徐一直在流泪，眼睛明显肿起。
她是我自高中的密友，陪伴了我七年。
她请求道士倒一些奶茶进入正在燃烧的纸钱中，她说：
“我家灵宝最喜欢喝这个了。”
我的嘴角扯了一下，有些苦涩。
已经偷偷哭了很久的爸爸，麻木地坐在我的棺材旁边。
他看着我已经僵硬的尸体。
棺材前的照片，是我染粉色头发的那一张。
他没用黑白的。
爸爸说：
“女儿爱好，喜欢漂漂亮亮的，哪有小姑娘不喜欢好看啊……”
“喂……爸。”
我看到爸爸拿着手机，手指犹豫地在屏幕划过，我立马进入爸爸的手机里。
是爷爷。
“人该请的都请了吧？仪式不能少……”
爸爸嗯了一声，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我要回来。”
爸爸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我要回来！”
“你身体受不了。”
“你不能……让我连我孙女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电话那头是难掩的呜咽声。
……
僵持了很久，爸爸最后妥协了。
爸爸拜托表哥把爷爷接来。
表哥是姑姑的孩子，虽不是亲哥，但和我年龄差比较小，我们一起长大。姑姑又是爸爸的亲妹妹，平日里对我也是极好，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很快，爷爷来了。
颤颤巍巍的，被爸爸扶了进来。
爷爷，看起来又老了，脸色更差了。
都是因为我……
他坐在我的棺材旁边，把头放在我的棺材上。
爷爷抬起头，泪眼婆娑，鼻子也变得湿润。
很突然，爷爷一下子晕了过去！
全场混乱。
我急得想要冲出去，想扶住那个一直爱护我的老人。
可我被弹回来了，怎么都出不去！
爷爷！
那个本就身染重疾的老人，就那样倒在我的面前，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爸爸打完了120电话，无措地抱着爷爷。
我想起来，高考完的那个
暑假，爷爷偷偷摸摸给了我一些钱，像一个小孩给好朋友分享最珍贵的玩具……
我不是家里面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我是被爷爷悉心照顾到大的孩子，是去病房看他，还会被他塞水果的、他最爱的孙女。
爷爷，您不孝的孙女只能眼睁睁看着您危在旦夕，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错了，爸爸，我不该去死的；
是我毁了你们的生活……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像个孩子般无助的爸爸，看着仿佛马上就要离去的爷爷。
哪怕流出血泪也会让我好受些吧，但是我不能，即使再悲伤我也哭不出来。
只是死前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一遍遍地席卷我的身体。
是惩罚吧……
120来了，大家都着急地挤到门外。
本来还充满人气的大厅，只剩下我一个鬼，还有零星的几个人目睹场外的混乱。
我正想跟着爸爸的手机去医院，
却看到姑姑把表哥扯到另一个房间里，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看看外面一片混乱，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跟去了姑姑的手机。
“你说你大伯会不会发现啊？”
姑姑压低了声音，似乎很害怕被别人发现。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去和人家老板聊聊天而已。
颜正是还挺有钱的，但是他比起那些大老板就是根细葱，怕什么！”
颜正，我爸的名字。
表哥在私底下是这样直呼我爸的名字吗？
他和姑姑做了什么？怕我爸知道？
表哥是问爸爸借钱了还是做了啥对爷爷不好的事情？
又或者……我被网暴的事情和他们有关？
无数个问题都出现在我的脑海，但又不敢也不愿相信。
“我们毕竟收钱了……会不会……”
“你在怕什么？照片是我们发的吗？那不是颜灵自己发的视频吗？
人家要拿颜灵挡灾，那是我们安排的吗？”
表哥明显不耐烦了，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放大。
什么！
我整个鬼都傻了。
我被网暴的这件事不是偶然发生？
我两个至亲知道这一切发生的真实原因，他们可能是帮凶甚至是主谋？
我呆愣在那，怔怔地看着这两张脸，如此熟悉但又变得如此陌生……
“你小点声！”
姑姑好像有些慌张，但是表哥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表哥走了。
姑姑和表哥和我的事情有关系。
这是我唯一知道的。
或许姑姑的手机里面藏着答案？
我不敢太轻举妄动，生怕手机的反应太强烈，被人发现。
那个阴差可说了，不要被别人发现。
本来我也觉得，既然已经死了，何必去打扰家人，让他们再伤心一次……
但是现在涉及到我爸，我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还好，姑姑一直没有动手机。
外面还有很多参加我的葬礼的亲戚需要她去招待，手机也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
我打开了姑姑和表哥的聊天记录。
大部分都是语音和视频聊天，好像也没有什么啊……
等等！
?2022年7月20日?
【儿子】：妈，给我借个30万。
【淡定蔷薇】：（语音转文字）30万？你大伯都不能一下拿出来！日你娘滴我3000都没有！
【儿子】：做生意！你去给我借。
表哥……在做生意？他不是在上班吗？
是我太久没有关注家里面吗？
表哥小时候被人贩子抓走过一个星期，幸运的是，很快警察就把贼窝端了。
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大的伤害，但还是吃了不少苦。
爸爸也很心疼他，对他跟对亲儿子一样。
表哥对我也很好，只是偶尔脾气感觉怪怪的，但总体还是很好的。
关系如此好的姑姑和表哥会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吗？
我待在姑姑的手机里，不停地翻找信息。
她和表哥的聊天记录我已经看完了。
除了无痛不痒的那些日常对话，有用的可能只有：
?2022年8月27日?
【淡定蔷薇】：怎么样了？
【儿子】：在聊。
2022年8月28日
【儿子】：妥了。
转账收款：5000.
……
我记得，大概就是那之后两天，谣言开始发酵了……
对我很好的姑姑还有表哥真的是造成我死亡的罪魁祸首？
大概在这个时间的前一个月，爷爷住院了，我隐约记得的姑姑要求和我爸分掉爷爷的存款，爸爸生了很大的脾气。
恰好……和前面时间对上。
爷爷是有不少积蓄的，这个是家里都知道的事实。
爷爷大概60岁开始，就在我爸的粮厂里面工作，都是非常轻松的活，虽然粮厂的收益一般，但是爸爸给爷爷开的工资还算高，一个月到手4000。
爷爷习惯了省钱，再加上在我家住着，一年最起码能攒个3万，再加上他的退休金，积蓄大概……30万以上？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爷爷还挺有钱的嘛！
但是爷爷住院治病，几乎所有的开销也都是爸爸来承担的。
爷爷坚持用自己的钱，爸爸不肯；
姑姑年轻的时候男人出轨，后来就不要她了，爸爸总是心疼她太命苦，不忍心让她多负担。
后来，也是无奈……
爷爷住一个月的院，姑姑可能没去看一次，
在这一点上，我一直对姑姑很有怨言，爷爷甚至直接说过就当没这个女儿。
我有种后知后觉的愤怒和歉意，那时候我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没有考虑到爸爸的心情。
就这样，她凭什么要求我爸分钱？
为什么这么着急？
为什么不盼爷爷好？
亲哥哥付出再多，也抵不过儿子做生意吗……
我替爸爸不值，但是还好，爸爸拒绝了。
一向对自家妹妹宽容的爸爸，那时一定气急了吧——
自己父亲还在医院治疗，一切都还可能恢复！
就这么急着分财产吗？
但是……
爸爸拒绝了，表哥也就没钱了？
我已经开始有些确定，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偶然。
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翻遍全网，在一个明媚的早晨，选择了最不痛苦的死法。
但是我很严肃地告诉你，那是假的，过程很难受。
哦，我还写了一封遗书。
我呆呆得站在尚有余温的身体旁边，咦，怎么没有黑白无常把我带走啊。
我的脑子钝钝的，可能死前吸进来的一氧化碳还会伤害到灵魂？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闪了一下，就像老电视卡顿一般。
我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我愣在原地，看着眼前变化，整个人都一个激灵。
什么鬼！谁把我的灵魂吸到外星上了吗？还是有人拿我的灵魂做实验啊？
我赶紧看看我全身，死前一样的打扮，而且确实是飘着的。
确定一点——我确实挂了。
面前是一整个大屏，屏幕直击我的尸体，如果不是没有任何起伏，就像睡着一样。
不是，死了还要暴露我的大脸吗……
在屏幕的两边是各种代码，红红绿绿的，就跟表哥每次敲代码的屏幕一样。
上面还有一个搜索引擎的输入口，和某度一样。
难道那里是可以直接搜信息吗？
大屏下面是操作台，就和电脑差不多。
我走过去，刚准备尝试一下。
“谁让你动了？还没录入信息呢，你动也没用。”
我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鬼？
真不是我咒人家，面色白中带点青，有点像咸鸭蛋的色，任谁看也不是个大活人吧！她穿着标准的工作服，脖子上挂着工牌：
【地府阴差：昭雪】
她把一个扫描仪式的玩意往我身上扫了一下。
“滴——”
大屏瞬间跳转页面并开始播报信息，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
?姓名：颜灵；
死因：自杀
导致死亡原因：网暴/？？？
具体经历：不好意思，您暂无权力阅读?
“给你六天时间，给你时间再看看这个世界。
第七天要办手续的，麻烦的很，准时报到。”
阴差开始输入信息，动作很麻利，让我想起校医院插针插三次都没进血管的医生。
麻木又着急，看都不看我一眼……
“记住，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
“这个问号啥意思？这是怎么回事？你为……”
我还没说完，阴差就不见了。
我现在更懵了。
但没给我缓缓的时间。
大屏发出叮的一声，弹出了一条信息：
【颜老二】
“灵灵，爸爸马上就回来了，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馄饨。”
这是我给我爸的备注，我妈是老大。
这个备注加上刚刚的话语弹出在我的面前。
？？？
我该不会，在我的手机里吧，这个大屏是我的手机界面？
“爷爷今天状态特别好，晚上多吃一点。”
爸爸的消息继续发过来。
我点开消息，真的是我和爸爸的V的对话界面，因为背景是我跟爸爸还有爷爷的合照。
看着背景和这些消息，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像有人用力捏它。
我的手不自觉放到心脏的位置上，原来做鬼也会心痛啊。
我妈过世早，我被爸爸还有爷爷拉扯大。
在我活过的24年里，我爸为我付出太多了。
初二决定学音乐，爸爸拗不过我。
结果中考失利，高考也差了五分。
但是还好，我考研成功去了魔都的师范大学，一个非常理想的大学，这个结果也疏散了堵在我心中的一口气。
可我没想到，就因为我拿着这张录取通知书去病房看爷爷，照片流露到网上，就引来了各种无端谩骂：
“粉色的头发刚好舞女发色一样了，一般舞女都是粉色女郎。”
“就是个混夜店的。”
“打扮成这样去勾引老人是吧！”
“爷孙恋，真刺激。”
“陪酒女！这样也配当老师？”
“……”
那些声音从网络出现到我的身边，我一直在反抗。
我解释那是我爷爷，他们说：
“无风不起浪。”
我愤怒，我要起诉，
他们说：
“我等你来告我！”
“什么身份，还不让人说了？！”
后来，我反抗不动了。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一个音乐生而已。
自认为我对他人很友善，也有很多朋友，就因为染了头发，就被网上的那些素昧平生的键盘侠直接定义为不务正业，做皮肉生意的人？
甚至要把爷爷扯上，认为我和爷爷有不正当关系。
那可是，我最爱最爱的爷爷……
“您已开锁。”
智能门锁的声音传来。
“灵灵——”
是爸爸回来了。
拖鞋在地面走动的声音传来，步伐非常快。
大概是从11月开始？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从那时候算起，满打满算我也遭受网暴两个多月。
爸爸总是守在我的身边，一遍遍告诉我：
“会好的。”
“你什么都没做错。”
“我们都在呢。”
……
可是，爸爸，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听不进去……
“灵灵！”
爸爸又在害怕了。
他是个很有魄力的男人，做事胆大而果断，但是在我的事情上却总是担心来担心去。
每次爸爸必须出门时，一旦我没有回音，他经常这样恐惧地喊我名字，生怕我出现什么意外。
但是对不起，爸爸，这次是真的……
我的脑子里面永远都是那满屏的恶毒话语。
我在手机的相册里，找到仅存的几张照片。
那是我刚染完头发，喜滋滋得拍了几张。
我顶着浅粉色的头发，笑得真的好灿烂，就像美人鱼公主。
我好怀念啊……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法集中注意力了，
连我最爱的音乐和练琴也没法进行，
我总是早上四点突然惊醒，
然后听着很快的心跳声，笼罩在害怕中。
我想去跑步，但是跑一圈就跑不动了，
我以前很喜欢吃美食，但是我连三餐都没胃口。
他们说，我抑郁了，得吃药。
朋友们，真的很神奇，
我焦虑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低沉地好像不会动。甚至最近一次感到心情明显的起伏，竟是刚刚——我变成阿飘了之后。
但是我还是早醒，从四点变成了两点。
后来，我连最基本的洗漱都觉得困难……
爸爸持续敲了敲门，但是躺在床上的我已经不可能再给他回应。
爸爸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直接进来了。
该说不说，这个屏幕超级智能，就跟智能摄像头一样，还能跟着声音调整方向。
爸爸一定察觉到不对劲了吧，屋子里炭火的味道非常明显。
他赶紧开了窗，然后快步走到我身边。
“灵灵？”
他轻轻地拉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的鼻息，连伸出的手指都在轻微发抖。
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爸爸叫我起床上学，也是轻轻的捏住我的鼻子，用这种方式把我叫醒……
爸爸跪在我的床旁边，双手抱住我的身体，头埋在被褥里。
他的手很用力，青筋暴起。再抬起头时，就是满面的泪水，被子上湿了一大片。
爸爸开始痛哭，无比猛烈，就像儿时的我在商场和爸爸妈妈走丢时，嚎啕大哭的模样。
然后控制不住地干呕、咳嗽。
我见过我爸哭，就一次，我奶奶过世那天。
我想起爸爸走到我身边，眼睛通红：
“灵灵，爸爸没有妈妈了。
我们以后，只能去山上看奶奶了。”
但是，他这次哭的比那次还要崩溃。
对不起，爸爸。
你养了24年的女儿，也没了，没人陪你去看你的妈妈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身边的动静开始变小。
我看见爸爸拿出了手机，但这个大屏并不能如我所想看到爸爸的手机页面。
也许，我可以进入爸爸的手机吗？
下一秒，我眼前的东西变了。
页面变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通讯录，另一部分还是和之前一样监控爸爸的状态。
通讯录里的称呼很显然是爸爸备注的。
我到爸爸的手机里来了！
爸爸的手指停留在爷爷的手机号上，但还是决定往下滑，
停在——王晶，我妈。
“王晶。”
爸爸的声音嘶哑，带着抑制不住的抽泣。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手机那边不可能有回应……
“女儿没了……女儿没了！”
我爸又开始情绪激动，哭得不能自已，只能发出：“啊……啊……”
他哭到失声……
后来，爸爸给每一个亲戚朋友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每个人似乎都陷入了巨大的悲伤当中：
“别太难过，人要往前看。”
“灵灵，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
我很清楚，爸爸不想面对这一切，他也得面对。
按照老家的惯例，我的尸体在家摆一天，就得火葬，然后葬入祖坟了。
一切都那么紧急，他不得不告诉自己的父亲，告诉我病卧在床的爷爷：你最爱的孙女死了。
每一刻对爸爸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痛苦。
但是爸爸，我太累了，我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我不想拖累你了。
没关系的爸爸，你一定会走出来的。
然后，然后你就不需要再过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了。
?死后的半天?
我摸清了这个空间的运行机制：
① 电子设备，有摄像头我就能看到外面；
② 网络；
③ 我可以进入不同的电子设备，但前提是，这些设备必须在同一个空间，不能有墙阻隔。
④ 可以进入设备，不能随便动手机、电脑这类有显示屏的页面，屏幕会剧烈抖动！
（上午我没注意动了老爸的手机页面，结果屏幕的异样让我爸一度以为手机坏了）
不得不感叹地府真的很人性（哦不，鬼性），死后还能看看爸爸和爷爷。
我进入了安在老家的监控，那里视角最好，我可以看到每一个人。
爸爸安装的是比较好的设备，我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我看到小徐一直在流泪，眼睛明显肿起。
她是我自高中的密友，陪伴了我七年。
她请求道士倒一些奶茶进入正在燃烧的纸钱中，她说：
“我家灵宝最喜欢喝这个了。”
我的嘴角扯了一下，有些苦涩。
已经偷偷哭了很久的爸爸，麻木地坐在我的棺材旁边。
他看着我已经僵硬的尸体。
棺材前的照片，是我染粉色头发的那一张。
他没用黑白的。
爸爸说：
“女儿爱好，喜欢漂漂亮亮的，哪有小姑娘不喜欢好看啊……”
“喂……爸。”
我看到爸爸拿着手机，手指犹豫地在屏幕划过，我立马进入爸爸的手机里。
是爷爷。
“人该请的都请了吧？仪式不能少……”
爸爸嗯了一声，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我要回来。”
爸爸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我要回来！”
“你身体受不了。”
“你不能……让我连我孙女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电话那头是难掩的呜咽声。
……
僵持了很久，爸爸最后妥协了。
爸爸拜托表哥把爷爷接来。
表哥是姑姑的孩子，虽不是亲哥，但和我年龄差比较小，我们一起长大。姑姑又是爸爸的亲妹妹，平日里对我也是极好，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很快，爷爷来了。
颤颤巍巍的，被爸爸扶了进来。
爷爷，看起来又老了，脸色更差了。
都是因为我……
他坐在我的棺材旁边，把头放在我的棺材上。
爷爷抬起头，泪眼婆娑，鼻子也变得湿润。
很突然，爷爷一下子晕了过去！
全场混乱。
我急得想要冲出去，想扶住那个一直爱护我的老人。
可我被弹回来了，怎么都出不去！
爷爷！
那个本就身染重疾的老人，就那样倒在我的面前，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爸爸打完了120电话，无措地抱着爷爷。
我想起来，高考完的那个
暑假，爷爷偷偷摸摸给了我一些钱，像一个小孩给好朋友分享最珍贵的玩具……
我不是家里面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我是被爷爷悉心照顾到大的孩子，是去病房看他，还会被他塞水果的、他最爱的孙女。
爷爷，您不孝的孙女只能眼睁睁看着您危在旦夕，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错了，爸爸，我不该去死的；
是我毁了你们的生活……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像个孩子般无助的爸爸，看着仿佛马上就要离去的爷爷。
哪怕流出血泪也会让我好受些吧，但是我不能，即使再悲伤我也哭不出来。
只是死前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一遍遍地席卷我的身体。
是惩罚吧……
120来了，大家都着急地挤到门外。
本来还充满人气的大厅，只剩下我一个鬼，还有零星的几个人目睹场外的混乱。
我正想跟着爸爸的手机去医院，
却看到姑姑把表哥扯到另一个房间里，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看看外面一片混乱，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跟去了姑姑的手机。
“你说你大伯会不会发现啊？”
姑姑压低了声音，似乎很害怕被别人发现。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去和人家老板聊聊天而已。
颜正是还挺有钱的，但是他比起那些大老板就是根细葱，怕什么！”
颜正，我爸的名字。
表哥在私底下是这样直呼我爸的名字吗？
他和姑姑做了什么？怕我爸知道？
表哥是问爸爸借钱了还是做了啥对爷爷不好的事情？
又或者……我被网暴的事情和他们有关？
无数个问题都出现在我的脑海，但又不敢也不愿相信。
“我们毕竟收钱了……会不会……”
“你在怕什么？照片是我们发的吗？那不是颜灵自己发的视频吗？
人家要拿颜灵挡灾，那是我们安排的吗？”
表哥明显不耐烦了，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放大。
什么！
我整个鬼都傻了。
我被网暴的这件事不是偶然发生？
我两个至亲知道这一切发生的真实原因，他们可能是帮凶甚至是主谋？
我呆愣在那，怔怔地看着这两张脸，如此熟悉但又变得如此陌生……
“你小点声！”
姑姑好像有些慌张，但是表哥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
表哥走了。
姑姑和表哥和我的事情有关系。
这是我唯一知道的。
或许姑姑的手机里面藏着答案？
我不敢太轻举妄动，生怕手机的反应太强烈，被人发现。
那个阴差可说了，不要被别人发现。
本来我也觉得，既然已经死了，何必去打扰家人，让他们再伤心一次……
但是现在涉及到我爸，我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还好，姑姑一直没有动手机。
外面还有很多参加我的葬礼的亲戚需要她去招待，手机也被她随手放在桌子上。
我打开了姑姑和表哥的聊天记录。
大部分都是语音和视频聊天，好像也没有什么啊……
等等！
?2022年7月20日?
【儿子】：妈，给我借个30万。
【淡定蔷薇】：（语音转文字）30万？你大伯都不能一下拿出来！日你娘滴我3000都没有！
【儿子】：做生意！你去给我借。
表哥……在做生意？他不是在上班吗？
是我太久没有关注家里面吗？
表哥小时候被人贩子抓走过一个星期，幸运的是，很快警察就把贼窝端了。
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大的伤害，但还是吃了不少苦。
爸爸也很心疼他，对他跟对亲儿子一样。
表哥对我也很好，只是偶尔脾气感觉怪怪的，但总体还是很好的。
关系如此好的姑姑和表哥会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吗？
我待在姑姑的手机里，不停地翻找信息。
她和表哥的聊天记录我已经看完了。
除了无痛不痒的那些日常对话，有用的可能只有：
?2022年8月27日?
【淡定蔷薇】：怎么样了？
【儿子】：在聊。
2022年8月28日
【儿子】：妥了。
转账收款：5000.
……
我记得，大概就是那之后两天，谣言开始发酵了……
对我很好的姑姑还有表哥真的是造成我死亡的罪魁祸首？
大概在这个时间的前一个月，爷爷住院了，我隐约记得的姑姑要求和我爸分掉爷爷的存款，爸爸生了很大的脾气。
恰好……和前面时间对上。
爷爷是有不少积蓄的，这个是家里都知道的事实。
爷爷大概60岁开始，就在我爸的粮厂里面工作，都是非常轻松的活，虽然粮厂的收益一般，但是爸爸给爷爷开的工资还算高，一个月到手4000。
爷爷习惯了省钱，再加上在我家住着，一年最起码能攒个3万，再加上他的退休金，积蓄大概……30万以上？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爷爷还挺有钱的嘛！
但是爷爷住院治病，几乎所有的开销也都是爸爸来承担的。
爷爷坚持用自己的钱，爸爸不肯；
姑姑年轻的时候男人出轨，后来就不要她了，爸爸总是心疼她太命苦，不忍心让她多负担。
后来，也是无奈……
爷爷住一个月的院，姑姑可能没去看一次，
在这一点上，我一直对姑姑很有怨言，爷爷甚至直接说过就当没这个女儿。
我有种后知后觉的愤怒和歉意，那时候我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没有考虑到爸爸的心情。
就这样，她凭什么要求我爸分钱？
为什么这么着急？
为什么不盼爷爷好？
亲哥哥付出再多，也抵不过儿子做生意吗……
我替爸爸不值，但是还好，爸爸拒绝了。
一向对自家妹妹宽容的爸爸，那时一定气急了吧——
自己父亲还在医院治疗，一切都还可能恢复！
就这么急着分财产吗？
但是……
爸爸拒绝了，表哥也就没钱了？
我已经开始有些确定，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偶然。
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