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投胎
他喷吐着腥膻的油星子喊叫：冤枉！
想他白大驴，在人世间三十年，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
高密东北乡的每座庙里，都有他捐钱重塑的神像；
高密东北乡的每个穷人，都吃过他施舍的善粮。
他家粮囤里的每粒粮食上，都沾着他的汗水；
他家钱柜里的每个铜板上，都浸透了他的心血。
他是靠劳动致富，用智慧发家。
他自信平生没有干过亏心事。
可是——他尖厉地嘶叫着——像他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大好人，竟被他们五花大绑着，推到桥头上，枪毙了！
他们用一杆装填了半葫芦火药、半碗铁豌豆的土枪，在距离他只有半尺的地方开火，轰隆一声巨响，将他的半个脑袋，打成了一摊血泥，涂抹在桥面上和桥下那一片冬瓜般大小的灰白卵石上……
他不服，他冤枉，他请求他们放他回去，让他去当面问问那些人，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在他连珠炮般的话语中，他看到阎王那张油汪汪的大脸不断地扭曲着。
阎王身边那些判官们，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知道他们全都清楚他的冤枉，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冤鬼，只是出于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他们才装聋作哑。
他继续喊叫着，话语重复，一圈圈轮回。
阎王与身边的判官低声交谈几句，然后一拍惊堂木，说：
“好了，白大驴，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许多人该死，但却不死；许多人不该死，偏偏死了。这是本殿也无法改变的现实。现在本殿法外开恩，放你生还。”
突然降临的大喜事，像一扇沉重的磨盘，几乎粉碎了他的身体。
阎王扔下一块朱红色的三角形令牌，用颇不耐烦的腔调说：
“黑白无常，送他回去吧！”
阎王拂袖退堂，众判官跟随其后。
烛火在他们的宽袍大袖激起来的气流中摇曳。
两个身穿皂衣、腰扎着橘红色宽带的鬼卒从两边厢走到他近前。
一个弯腰捡起令牌插在腰带里，一个扯住他一条胳膊，试图将他拉起来。
他听到胳膊上发出酥脆的声响，似乎筋骨在断裂。
他发出一声尖叫。
掖了令牌的那位鬼卒，搡了那个扯他胳膊的鬼卒一把，用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教训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的口吻说：
“妈的，你的脑子里灌水了吗？你的眼睛被秃鹫啄瞎了吗？你难道看不见他的身体已经像一根天津卫十八街的大麻花一样酥焦了吗？”
在他的教训声中，那个年轻的鬼卒翻着白眼，茫然不知所措。掖令牌的鬼卒道：
“还愣着干什么？去取驴血来啊！”
那个鬼卒拍了一下脑袋，脸上出现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他转身跑下大堂，顷刻间便提来一只血污斑斑的木桶。
木桶看上去十分沉重，因为那鬼卒的身体弯曲，脚步趔趄，仿佛随时都会跌翻在地。
他将木桶沉重地蹾在他的身边，使他的身体都受了震动。
他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一股热烘烘的腥气，仿佛还带着驴的体温。
一头被杀死的驴的身体在他脑海里一闪现便消逝了。
想他白大驴，在人世间三十年，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
高密东北乡的每座庙里，都有他捐钱重塑的神像；
高密东北乡的每个穷人，都吃过他施舍的善粮。
他家粮囤里的每粒粮食上，都沾着他的汗水；
他家钱柜里的每个铜板上，都浸透了他的心血。
他是靠劳动致富，用智慧发家。
他自信平生没有干过亏心事。
可是——他尖厉地嘶叫着——像他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大好人，竟被他们五花大绑着，推到桥头上，枪毙了！
他们用一杆装填了半葫芦火药、半碗铁豌豆的土枪，在距离他只有半尺的地方开火，轰隆一声巨响，将他的半个脑袋，打成了一摊血泥，涂抹在桥面上和桥下那一片冬瓜般大小的灰白卵石上……
他不服，他冤枉，他请求他们放他回去，让他去当面问问那些人，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在他连珠炮般的话语中，他看到阎王那张油汪汪的大脸不断地扭曲着。
阎王身边那些判官们，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知道他们全都清楚他的冤枉，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冤鬼，只是出于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他们才装聋作哑。
他继续喊叫着，话语重复，一圈圈轮回。
阎王与身边的判官低声交谈几句，然后一拍惊堂木，说：
“好了，白大驴，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许多人该死，但却不死；许多人不该死，偏偏死了。这是本殿也无法改变的现实。现在本殿法外开恩，放你生还。”
突然降临的大喜事，像一扇沉重的磨盘，几乎粉碎了他的身体。
阎王扔下一块朱红色的三角形令牌，用颇不耐烦的腔调说：
“黑白无常，送他回去吧！”
阎王拂袖退堂，众判官跟随其后。
烛火在他们的宽袍大袖激起来的气流中摇曳。
两个身穿皂衣、腰扎着橘红色宽带的鬼卒从两边厢走到他近前。
一个弯腰捡起令牌插在腰带里，一个扯住他一条胳膊，试图将他拉起来。
他听到胳膊上发出酥脆的声响，似乎筋骨在断裂。
他发出一声尖叫。
掖了令牌的那位鬼卒，搡了那个扯他胳膊的鬼卒一把，用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教训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的口吻说：
“妈的，你的脑子里灌水了吗？你的眼睛被秃鹫啄瞎了吗？你难道看不见他的身体已经像一根天津卫十八街的大麻花一样酥焦了吗？”
在他的教训声中，那个年轻的鬼卒翻着白眼，茫然不知所措。掖令牌的鬼卒道：
“还愣着干什么？去取驴血来啊！”
那个鬼卒拍了一下脑袋，脸上出现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他转身跑下大堂，顷刻间便提来一只血污斑斑的木桶。
木桶看上去十分沉重，因为那鬼卒的身体弯曲，脚步趔趄，仿佛随时都会跌翻在地。
他将木桶沉重地蹾在他的身边，使他的身体都受了震动。
他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一股热烘烘的腥气，仿佛还带着驴的体温。
一头被杀死的驴的身体在他脑海里一闪现便消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