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拜访赵明章

但为君故 3114字 2021-06-04 18:53:10
娟秀的小字在薛涛笺上写出拜帖一副,按照拜会的礼节工工整整的投到了赵家的门下。

赵明章依旧是一身长衫,坐在花厅的窗户旁,手边的茶桌上放着一杯热茶,青瓷盘里盛着几枚佐茶的点心。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推了推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带着些错愕的看着聂幽手里的拜帖,问道:“给我的?她现在何处?”

“可不是,刚刚门房报上来的,这拜帖上写着小王爷的名字。”向来沉稳掌握赵家的聂幽不知为何带上了一脸喜气,又急匆匆道:“我吩咐门房务必留住人,现在白小姐应该还没走。小王爷,可要见一见?”

“我现在禁足在家,她很不该来……”赵明章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又重新拿起报纸,道:“请她回去吧。”

聂幽脸上的喜气眼见着成了一脸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样子,对赵明章开口道:“请白小姐回去,也该小王爷亲自去说。我刚刚已经让门房请人进来了。”

那手中的报纸被放下又拿起,如今还没在手里捂热就又被主人放在了桌上。赵明章揉了揉额角,意料之中却又头痛不已道:“幽叔……”

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然响起了脚步声,随着仆人的一声‘请’,花厅的门被推开了。

十数日未见的人此时就出现在眼前,穿着一身并不张扬的西洋裙装,一手提着一个珍珠镶嵌的精致小包,另一手则拿着一整套官修《宋史》,站在那里有些拘谨的笑道:“突然拜会,实在打扰。赵先生……又见面了。”

“不打扰。”赵明章在聂幽殷殷目光的注视下,拿下眼镜站起身来,对着白采薇笑道:“很该是我去拜访白小姐的,不知道白小姐的病可有好些?昨日白老封爵,本该亲自上门道贺,可有禁足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勿怪。”

提起这禁足令,白采薇的笑僵在了脸上,那对儿桃花眼黯淡了一瞬,又急急忙忙开口道:“我就是为了此事来……这事因我而起,赵先生无辜受累,我……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是我自己毛躁说错了话,就算没有祝连亭,也还有别人等着抓我的把柄,白小姐不必自责。”赵明章听了白采薇的话,便明白白老想必是已经将此事和盘托出了,脸上的笑意更和缓了些,带上了安抚的意味,“我看白小姐今日带着《宋史》来,难道不是为了来与我探讨那片未做完的文章?”

站在一旁的聂幽,听他们的谈话,脸上的笑容更真了些,对白采薇道:“白小姐与我家小少爷做了这样久的同学,还叫赵先生未免太生疏了。不如……”

聂幽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明章轻咳一声打断,他看向白采薇笑道:“家里许久未曾有客了,什么布置都有些草率。不知白小姐爱喝什么茶?”

花厅的琉璃窗在日光下透出绚丽的剪影,罩在赵明章身上,带上了一层缤纷,竟是添了几分人气。

萦绕不散的幽兰香气,让那颗愧疚又慌张的心稍稍定了,白采薇在赵明章对面坐下,缓和了一口气,才道:“我没有偏好,不拘什么。”

“前些日子,总理衙门送来了些西洋的花茶,说是女士喝最好。”站在一旁的聂幽,面对白采薇时,一改往日老派严肃的作风,笑的自是春风和煦,又道:“我家小少爷从来没有什么女性朋友,我还担心这茶一直派不上用场,没想到今日等来了白小姐,给您上花茶可好?还是您有其他偏好?”

“聂先生客气了。”白采薇忙起身对着聂幽颔首作礼,道:“花茶就很好。”

聂幽听完,高高兴兴的出去准备了,剩下几个仆人站在那里,以备召唤,白采薇看向赵明章,斟酌了措辞,道:“聂先生……似乎和那日见过的不太一样……”

赵家搬来第一日,众人见这聂幽,都当做了握着傀儡赵明章实则大权在握的当家人。可今日一看,白采薇才明白,祖父为何说聂幽才是赵明章的爪牙……

“见笑了。”赵明章一手扶额,揉散了额角崩出的青筋,那张温文的脸上都透露着外人难得一见的无奈,“我舅父……他,对年轻的女孩子都格外热情。”

白采薇这下才是真正的笑出声来,所有的不安都似是烟云散了,对赵明章玩笑道:“小赵少爷年少有为,却没想到也让家里为婚姻发愁啊?”

“你肯笑便好了。”清冽的声音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一丝笑意,听起来竟是温柔至极,那如画的眉眼同样染了笑,又道:“祝家的事,我亦有所耳闻。担忧你失此良人,再不肯交心,却又碍着男女之防,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

梳着西洋发式的白采薇,自耳后悄悄爬上了一道旁人看不见的红,这玩笑开过方知有些僭越,却没想到赵明章真的愿意接这样的话,那一字一句的安慰,甚至让人有推心置腹之感。

白采薇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祖父说这也是小狐狸,与人相交自有手腕,万不可轻信……可那颗心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甚至连目光都不敢落在赵明章的脸上,只得垂眸道:“我该有这样一段缘分……这缘分到了走了,不由我控制,世间万千,有时也不必强求。”

“哦?”赵明章将那金边眼镜重新推上,似是要将白采薇看个清楚明白,只听他道:“若是上一世无缘,下一世又有缘得见……这缘分该不该强求呢?”

“你也说了,下一世,有缘,若是无缘如何得见?”白采薇笑了起来,抬起头来,透过那金边眼镜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带着疏离却又有忽视不了的愁绪,那笑意渐渐收敛,她认真道:“这世人万千,若都是投胎而来,地点不一、家族不一甚至连性别都不一,这样的光景就连见一面都是千难万难,又怎么能说是强求的缘分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赵明章垂眸勾唇一笑,端起了桌上的茶似是要掩饰什么,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对白采薇道:“白老年少中进士,你竟然还信这些方士之说?”

“本来觉得不该信。”白采薇一手托腮,眼睛在赵明章身上过了一圈,刚想说我觉得你就是那方士之说的主角,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却终究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说出口便红了脸的话,“我生下来后颈便带着一株棠棣花印……之前祖母还在的时候,说这是先鬼神许诺了姻缘……”

‘哐当——’赵明章那套昂贵的茶杯自手边摔在地上成了粉碎,一旁站着的下人吓了一跳,正碰上聂幽端着花茶和点心进了门,放下托盘,先上前看这两位有没有受伤,随即嘱咐下人将这里洒扫干净。

“小少爷莽撞了。”聂幽皱了皱眉,又对白采薇笑道:“不知白小姐可愿意移步客厅?”

白采薇亦被这动静惊了一下,刚刚说的什么此时全然不记得了。聂幽看着赵明章紧皱的眉和那双眼睛早已呆滞,忙引着白采薇先出去了。

自上次赵家宴客,白采薇这是第二次踏入赵家的客厅,相比于那日的热闹,此时的这里却只显得静谧宽阔,挨着客厅的是一间空屋子,装饰奢华,却只放上了一台留声机。

“那是舞厅……给洋人准备的。”赵明章再进入白采薇视线时,已是换了一身长衫,又恢复了那儒雅的模样,笑道:“刚刚吓到了吗?”

“哪里就这么容易被吓到。”白采薇端起聂幽准备的花茶,花的清幽之气随着氤氲的热气入了口,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对准备的人赞了一句,似是想起什么又对赵明章道:“我听说,这次朝廷的禁足其实是有空子可钻的……祝远疆祝将军知道自己儿子得罪了你,便施压礼部要卖一个好,其实……你只要上书一封认错,全了朝廷的面子,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赵明章端坐在那里,听白采薇说完,才笑道:“我何错之有?”

白采薇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头,她看着赵明章,恍惚间竟觉得似曾相识,来自心底的熟悉感,最后归于自己,“我也常常对我阿爷说我何错之有,却没想到今日能自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错了便是错了,无错便是无错。”赵明章又带上了惯常的三分笑意,对白采薇道:“若这件事我有错,错也是错在不该将此话莽撞说出。若是为了脱罪而认下莫须有的罪名……我自是不屑。”

面前坐着的人刚刚落了话音,白采薇便又端起了面前的花茶,似是要掩下心头的那一分悸动,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此时带着些清狂与嚣张的人才该是真正的赵琰嫡孙,心中的那株君子兰此时竟摇摇摆摆的开出了花,花香撩人。

“是……我也觉得你那日的话并没有错。”白采薇迷迷糊糊将话讲完便惊出了一身汗,反倒是赵明章解了这局,笑道:“此话我就当没听过,赵家不会泄露半个字……我最近时常惦记我们的那篇文章,又搜寻了一些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