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为她难过

天宇殇 1516字 2020-10-15 15:24:38
她内心极端寂寞苦楚,我看得出来。不过控制得很好,这个婚并离不成。她是为结婚而结婚的,怎么会得轻易分手,她需要这个名义,代价再高也要维持下去。



我问行家:“姚滨的丈夫在外头玩?”



他们答:“你什么不知道,反而来问我们。”



张煦先生留在纽约许久,女友是一名华裔芭蕾舞娘,非常的年轻,非常的秀美,他不大回来了。



我无言。



我与姚滨都忙。我在收集资料,想写本小说。而她,在拍一部小说改编的电影。



我们一直没有碰头去喝那顿茶。



我怀疑她后悔向我说得太多,并且说过也算了。



然后,在上个星期五,消息传来,她在寓所中心脏病猝发逝世。



女佣人看着她嚷不舒服,接着倒地,立刻召救护车,证实在送院途中不治。



没有人知道她心脏有病。



目前看来当然可惜,五十年后倒算是一种福气。去世的时候那么漂亮,她给人们的记忆将是永远完美的。



太残忍?不不,往往在电视上看到白头宫女话当年,心里就想,怎么如此没个打算,要不归隐家中,要不脱离尘世,怎么会一样都做不到。



夜很深了,我睡不着,我在纪念姚滨。



据报上说,她去世的时候,张先生并不在她身边。



照老规矩他在纽约。



姚滨诚然有数十万观众,但距离太远,接触不到。



电话铃又响。



编姐的声音:“考虑完没有?”



“考虑好了。”



“交五千字吧。”



“我的答案是不写。”



“去你的。”



我笑,“不要紧,你骂好了,你不要我写,我请你吃饭。”



“咄!你替我写,我请你吃饭,”她说,“谁请不起一顿饭。”



“你老还在报馆?”



“是的,小姐。”



“你干脆铺张床在报馆睡,以示精忠报国。”



“杨寿林岂不是更应得忠臣奖?他就差没在这里洗脸刷牙淋浴。”老编说。



“他不同,将来《新文报》是他的事业。”我说。



“你就是咱们未来的老板娘了。”



“听听这种江湖口吻,传了出去,又该变成‘徐晴梓鼻子大过头,此刻已以《新文报》未来老板娘自居’,何苦呢?”



“你在乎别人说什么吗?你不是天下第一号潇洒人物?”



我只好干笑。“我还一句句去分辩表白呢,这与洒脱无关,我只是没有空。”



“现在流行事无不可告人者。”她笑。



“是吗,这么可爱?阁下今年什么年纪?说来听听,四十二还是四十五?事无不可告人者!都是作大毕业生,我告诉你,将来这个城市垮台,不是为其他因素,而是吹牛皮的人实在太多,把它吹爆了。”



“你与杨寿林到底怎么了?”她说。



“半天吊着。”



“走了也三年多了。”她说。



“喂,别揭人私隐,还不睡?”我说。



“再见。”编姐说。



我保证打现在开始,总有三十万字是为哀悼姚滨而写。



做观众总比做戏子高贵,做读者永远胜于做作者。



我的嗜好是看报纸副刊,一边看一边发表意见:唔,这个还不错。咦,这篇神经。啊,此专栏终于搬至报尾,不久可望淘汰出局……报纸多么便宜,娱乐性那么丰富,尤其是杂文专栏越来越多的时候,事无巨细,作者都是与陌生人分享,别吃惊,连床上二十四式都有人写,太伟大了。



我始终不怀疑有求才有供,所以并不敢看轻任何一种体裁的文章,总有人看,百货识百客,谁也不愁寂寞。



我没有睡着,也许是为姚滨难过。



一把火之后,从此这个人在世界上消失。



但活着的时候不知要斗倒多少人才踏上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