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动声色

第二天清晨，难得早起的颜雨拉着陆小北到一食堂吃了早餐，直接奔去体育场后台。

女更衣室里稀稀拉拉地摆放着演出道具，三两个同学在绕了一圈灯泡的化妆镜前涂涂抹抹。

“Hello，北北，小雨，你们来得挺早啊！”负责给她们化妆的汪慧敏学姐一手提着豆浆油条，一手拿着分量很足的大袋子，用胳膊肘撑开了大门的一个小缝隙。

陆小北上前帮忙接过袋子：“咱们这假发可真沉，配饰丁零当啷的。”

“可不么，北北你去把衣服换了，七秀的造型弄起来得费点儿时间，我先给你化上。”

没过多久，化妆间的门再度开启。

一时间竟然有些意外的安静。

“……咱们陆大美人不用化也可以直接上台！”颜雨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人。

繁复的古装层层叠叠，衣摆上的流苏轻轻晃晃，最外层的薄纱乘风而散，一袭红衣明艳倾城。

“这要是再加一点点修饰啊，铁定更美！来，北北，让姐给你上个祸国殃民的妆容！”汪慧敏白嫩的小圆脸甜甜一笑，抬手拍了拍她隔壁的木质座椅。

半个小时过得很快。

学姐极为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北北，你看看，怎么样？这底子好，稍微一化就很好看！”

镜中人略施粉黛，睫毛似羽翼，轻轻一眨，一汪清泉流淌入心间。额间一抹朱砂衬得皮肤更显白皙清透，绛唇轻点，美眸顾盼，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北北，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看你！”颜雨抱着宽大的袈裟挪到镜前，在陆小北耳边窃窃私语。

陆小北贴近对方耳畔，半遮唇角，看似低头浅笑，实则咬着后槽牙：“腿不能伸，脚不能跳的，憋屈死我了……”

不一会儿，化妆间人满为患，服化早已妥当的颜陆二人穿上棉服，挤出人群。

袈裟在身的颜雨支着脑袋，豪放地叉开腿：“老衲的乖徒儿王奕怎么还不来啊，望穿了好几波儿秋水了都！”

“男更衣室欢迎你。”叶夏走上高层看台，和颜雨并肩坐下。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嗯……我还是，午饭的时候再好好欣赏吧。”颜雨有些尴尬地挠着后脖颈。

陆小北此时不知该以何表情面对叶夏，只得拿起手机认真翻看节目单。晚会六点开始，九点半结束，她们的音乐剧排在了中间时段。

叶夏和颜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似是发觉陆小北的疏远，她没呆过久就下了看台。

自从窥听到叶夏爱慕唐宋，不管真假，陆小北每次看见叶夏，都会尽量回避。她怕自己想多想错，她做不到心如止水，也假装不来无事发生过的样子，更没有理由质问叶夏：“学姐，你是不是对我家唐宋有那么点儿小心思？”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总是说不出的滑稽搞笑。

有时候真羡慕小孩子，被人欺负就哇哇大哭，开心快乐就哈哈大笑，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就冲上去直接抢回，玩具被别人惦记了便奶声奶气地认真警告。长大后，便不能再毫无顾忌地暴露自己的心迹。村上春树曾说，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办不到。

陆小北现在看到叶夏的心情，就像是深夜乘坐最后一班地铁，人很少，乏累，不开心，出了地铁还空无一人。

“北北。”颜雨单指拨弄着她的额前流苏。

“嗯？”

“咱们中午的盒饭里有肉么？”继续拨弄。

“你放心，肯定有。”懒懒地呼出一口气。

“你的那份……”小心翼翼地拨弄。

“归你。”关掉手机开始发呆。

“我的那份儿也归你”林璐从过道单手翻身而过。

“璐璐，你不是没有演出任务么？”颜雨半个身子散漫地贴靠陆小北。

“我是没有，但是我家老刘是主持人啊。”双腿交叠放置于前排椅背。

嘴角抽搐，颜雨哼了一声：“……北北咱们走，不要理这种恩爱狗！”

“好啦好啦，我得去帮忙布置会场，先撤了，少女们，回见咯！”

午餐时间，晚会工作人员和演出人员聚集在一起，听着总导演在台上说的注意事项。如愿以偿地吃掉三份鸡排的颜雨，此时摸着肚皮偷瞄着王奕，一脸满足：“当和尚有什么好，酒肉不能沾，每天白菜炖萝卜的，还是俗人幸福啊……真是饱暖思淫欲。”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送你。”陆小北把吸管戳进奶茶里。

“嘿嘿，还是我北最懂我，来，给老衲亲.....”嬉笑戛然而止，颜雨打了个激灵，收回还未来得及擦的油腻腻嘴唇，慌忙打招呼：“唐宋学长好！”

唐宋微笑回礼：“北北，过来。”

放下红豆薏米奶茶，她晃了晃被头饰压得有些酸软的脖颈，跟着唐宋走到楼梯拐角处。

陆小北仰头，唐宋低首，他们安静对视了三秒，毫无预兆，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猛吸一口他身上的木质清香。

怀中人身体逐渐放松，安静的拐角处只有轻轻的呼吸和环佩叮当轻响，她今天好像有些疲惫，就这么轻柔地抱着她静立了一会儿。

陆小北深吸一口气，仰起笑脸：“学长，你真好闻。”你的怀抱可以治愈一切不开心。

轻抚她的长发，今天的她很美，云鬓远黛巧笑嫣然，低头对视，原本的笑意收紧：“北北，你这衣服，不怎么好。”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微敞的棉服里，精致的锁骨，起伏的沟壑一目了然，何止是不怎么好。

“嗯？”陆小北低头审视了一下这件抹胸束腰裙，还挺好看啊。

“你穿着不冷么？”眼睛忍不住看向脖颈以下的位置。

沿着唐宋的视线，陆小北看向自己胭脂色齐胸薄锦，当下了然，拉紧外套，单指一下一下轻缓地戳着他的胸膛：“学长，我要是再加点儿布料，就只剩下脑袋还能出气儿，你看那大厅里的小姐姐们，哪一个不比我……”看着他好看的桃花眼危险地眯起，暴露二字没敢说出来，就这么有些胆怯地望着他。

嗯，在这种情况下，认怂装乖是唯一的出路，坦率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她还是继续认怂吧。

“北北？”

“嗯？”这种疑问式的的叫法，真的折磨人。

“你和她们不一样。”语气缓缓。

“嗯？”

“她们或许微笑里泛着阳光，和你一样人小鬼大古灵精怪，能弹得一手好钢琴，也能写得一手好书法，沉默寡言起来也像个大人，但她们，都不是你。”

陆小北一再保证下不为例，唐宋总算是勉强点了头：“作为惩罚，下回为我穿一次可好？”

“没问题。”

“北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答应得还挺快。

“难道不是这件衣服？”

“我说的是……”弯腰倾身，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耳垂，“嫁衣。”